云鬓添香 第142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落云一时再不去想什么糖水梅子,只是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腹,带着无尽的自豪,心道:“宝宝,有没有看到你的爹爹?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新帝韩毅也满意而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跟那些忌惮儿子能力的皇帝不同。他跟自己的这个儿子可是一路苦寒,互相扶持,在别人的冷眼里熬出来的。

  就连太上皇都羡慕他能养出这样拥有傲世之才的儿子,他这个当爹爹的又怎么能不自豪呢?这可是他从小亲自教诲,用心培养出来的儿子。所以今日,他除了阅兵犒赏三军,还要当着群臣和天下百姓的面,宣布另外一件重要的大事。

  待城池下的欢呼雀跃声停歇下来之后,新帝再次开口道:“之前的殇儒之乱,盖因为皇储不立,人心紊乱,所以朕登基之后,便立储君,今封朕之长子韩氏临风,为皇储太子,以求稳定人心江山,让百姓们不再遭受战乱之苦!

  此话一处,下面的千军万马再次欢呼,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也将新帝身后世家们急急出口阻拦的声音,淹没在欢声雷动里。

  不过大典过后,群臣们却纷纷向陛下进言,如今陛下身体康健,还未到册立储君之时,陛下这么不跟群臣商量,便急急册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既然陛下昨日在城头饮酒,那便可将此言推成酒醉之言,万万不可作数。

  新帝如今算是明白了当初太上皇坐在这位置上的苦楚;太极殿里站着的这些哪里是臣子?这个个都是管东管西的亲爹!

  真是事事要管,要反对,而且还管得引经据典,反对的有名有目的。

  比如他们反对册立韩临风为太子,便是他亲母出身低微,而且是异族,若册立为太子,恐怕乱了皇族正统血脉。

  若非要早早册立皇储,其实,还是陛下的正统嫡出的儿子更合适。

  最重要的是,陛下以前后宅空虚,子嗣不旺,如今各大世家的名门女子都将充盈后宫,陛下将来的子嗣还有很多,万一有德才更兼备的龙子出世,太早立了储君,是不是就会尴尬了?

  说来说去,他们就是觉得未来储君没有沾染世家裙带血脉,不大好操控了。

  韩毅听完之后,和缓说道:“大魏国土之上,各族都有,血脉混杂已有百年,若是诸位这般细究,但凡你们祖上亲族旁里有异族,也不配站在这朝堂之上了。我之长子姓韩,乃是我的亲生骨血,更何况他幼年便寄在了嫡母名下,嫡子之位不容撼动。至于朕以后的子弟,再优秀,他们的头上也有兄长,长幼之序,乃国之根本。诸位爱卿这么反对,是不是有爱宠的幼子,想要越一越嫡子,承袭各位的爵位啊?”

  这么一说,诸位臣子登时哑口无言。

  就在鲁国公他们不死心,还要开口再劝的时候,新帝又道:“朕不同于太上皇从小饱读诗书,为人宽厚谦和。朕从梁州来,自小在地方军营里,跟一群兵痞厮混长大,为人处事,也多少沾染了军营做派。就连朕的儿子小时不听话,也是皮鞭子往死里抽。朕觉得军规甚好,这军帐帅营里,唯将军马首是瞻,不得众口异词,乱了章程。朕已经当着铁面军和京城百姓,以及诸位大臣的面,宣读了皇储人选,可是诸位却还要朕收回成命?幸好这是朝廷,不是军营,不然依着梁州的军规,这等迫着上司改口的行径,必定受罚,有不服者都要被皮鞭子抽上百来下,再拖到荒郊喂狼。”

  说这话的时候,新帝韩毅还是以前那副温吞老实的模样,可是却用平淡的语调说着狠极了的话。

  朝中的诸位大臣们,也算是跟帝王讨价还价的老手了,以前陛下就算被臣子迫得震怒,也要碍着世家们权势熏天的局面,而努力压制火气,顶大天了,也是罚俸禄,罚跪一类的。

  可是这个梁州来的新帝倒是好,也不见生气冒火,只乐呵呵地说出要拿忤逆臣子喂狼这样的话来。

  这……这不是暴虐昏君的行径吗!

  而新帝说完了吓唬人的话,便站起身道:“若是无其他事情,诸位也早点回去吧,你们各家往宫里进献了这么多的美人如花,也得容朕有些赏花的时间。”

  说着,韩毅摆了摆手,就这么施施然在几位重臣的面前先自退朝了。

  等他转出前殿,走在后花园里时,却发现儿子韩临风正等在路旁,像是在候着他的样子。

  于是父子二人像是在梁州一样,在花园里走一走,顺便再说说前堂上的事情。

  韩临风是知道那些世家反对立他为太子的,不过他连问都没问父皇,只是跟父皇说了说已经派人去接梁州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了,听沿途的驿站回报,他们走的水路,应该很快就上京了。

  韩毅听了点了点头,突然回身挥手散去了跟在后面的太监和宫女,然后转头跟儿子坐在花园的凉亭,怅然道:“以前虽然常常想着若是能讨回祖宗基业,定然是畅快人心之事。可是真坐在其位之上,黄金铸就的龙椅四周都是万丈悬崖,这种感觉你可懂?”

  韩临风点了点头,低声道:“父皇的忧虑无非是人事与国库。太上皇留下的这群老臣,自恃根基深厚,妄想架空父皇把持朝政。而国库因为之前的连年征战,已经几近干涸,眼下流民遍地,饿殍遍野,您急着需要一笔稳定天下的钱银。”

  韩毅赞许地看着儿子,道:“若不是知道你的能耐,太上皇当初将皇位拱手让与朕,朕都不敢接,不然的话了,没有后人接续,照样要败了祖宗基业。”

  韩临风却是笑了笑,然后带着几分认真道:“若不是为了父亲,还有祖宗的基业,我也不想入京,倒是宁可带着妻儿过些闲散的日子。”

  韩毅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媳妇怀孕才几个月,你就着急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听说北边的铁弗王,听闻大魏王庭出了事情,又在蠢蠢欲动,想要收回地盘。你这个国储是以治军而闻名,可要将北边稳住了……不过眼下,你的后院似乎也要着火,那个鲁国公话里话外地意思,也要往你的东宫里插人……你可愿要?”

  韩临风抱拳道:“能者多劳,还请父王替我挡一挡,都先收入您的后宫里去吧。落云刚刚有孕,我的宫里实在不适宜进入新人,不然,人多眼杂,我怕她身子娇弱,再被有心人做了手脚,出现类似王皇后那样祸害皇嗣子孙的腌臜事情。”

  韩毅觉得儿子说话虽然在理,但有些不着调,不由得冷哼道:“你那媳妇,贼精的一个,还会被人给害了?”

  韩临风无奈道:“她害喜害得厉害,前日父皇登基阅兵的时候,她下了城楼就吐得昏天暗地。都说怀孕初期不宜告知人,她现在并未对外宣布自己怀有身孕,那些各府夫人轮番来见她,也是折腾人。”

  听到儿媳疲于应酬,韩毅倒是不慌,只说:“放心,你母亲要来了,这些宴请吃茶的事情,她最喜欢,只怕到时候,你那位太子妃想要找人组局打花牌,都约不到人了!”

  韩临风是清楚母亲组局的本事,这次她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入京风光了。恐怕是精神大展,连开几日大宴庆祝。

  想着落云现在的身子,却非要以大局为重,强撑着跟人应酬,韩临风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期盼着母亲早些到来。

  至于落云,倒不是为了人前风光,才强撑着跟这些妇人们应酬的。实在是因为,以前得罪她的贵夫人们,有点太多了。

  有些不周到,落云自己都不记得了,偏偏当事人那是记得门儿清。

  若是不见,原也没有什么。

  可是竣国公夫人被竣国公逼迫着,披头散发,身穿粗麻破衣,哭红着眼睛,背着一把荆棘前来关雎宫自请其罪后,打算效仿她的人似乎也多了起来。

  若是不赶紧刹住,关雎宫的门前就要丐帮九袋女长老云集,纷纷切股割肉,自请其罪了。

  为了免得给新帝公公留下刻薄前朝臣子官眷的骂名,落云只能假装自己健忘,对于前来拜访者一律笑脸相迎。

  也算是安稳旧臣之心,让新帝即位与诸臣交接更顺遂一些。

  如此人前装笑,落云也很疲累,也是热切盼望着婆婆这个正宫皇后赶紧到来,也让那些夫人再有个拍马的去处。

  如此热切期盼中,运载皇后的船只终于抵达了京城。

  可是跟落云想象中,婆婆意气风发,得偿所愿的欣喜不同,曾经的宗王妃,如今还未受封的宗皇后,却是被人用担架从船上抬下来的。

  这让前往相迎的韩临风和苏落云都吓了一跳。

  直到躺在担架上的宗氏泪眼婆娑地拉着韩临风手,急切地问:“是不是你和你父亲犯了事,他们要诓了我们来,一家子在一处去死?”

  苏落云这才恍然大悟,感情儿是身在北地的婆婆压根不相信自家王爷和世子真的称帝,以为是哪个得势的藩王诓骗她们入京杀人灭口,才生生吓病了的。

  事后,在韩瑶的嘴里,苏落云听了更真切的过程。

  “我那弟弟,就是个吓死人不偿命的!仗着平日里多看了几本史书,便笃定了这是圈套。先是撺掇母亲和我不要上船,最后惠城的州县官员都来劝母亲不可耽误行程,让陛下久等,她都不肯上船。最后没法子,怕误了差事的几位军爷,将自己的脸儿蒙上,省得母亲记仇,将她和韩逍架起上了船。等上了船,韩逍这小子的嘴就没停歇过,丧着脸,在那细数惩治反贼的酷刑,生生将母亲吓得魂儿都没了!”

  苏落云其实能想象小叔子添油加醋的本事,可以想见婆婆这一路来的心情,应该跟赶往酆都鬼城,向阎王报道是一样的。

  她没有被儿子活活吓死,都得夸一声洪福齐天。

  若真吓死在半路,这短命皇后的一生该如何书写?死因又该如何落笔?

  苏落云也是没忍住,只听小姑子讲了一半,就笑得是前仰后合,差一点笑岔了气儿去。

  韩瑶当时一路上被这母子二人气得不行,有理也讲不通,可是现在看嫂嫂笑得这么开心,她也后知后觉,觉得怪有意思的,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今天起来时有些不适,略微起晚了,还没去母亲那边请安,母亲的身子现在如何?”因为陛下还没有封后,所以落云对婆婆的称呼还没有改口。

  韩瑶刚刚从宗氏所住的建康宫过来,应该是跟宗氏请安了,她正好问问情况。

  韩瑶递给嫂嫂一杯酸枣汤,然后道:“还能怎样?等母亲看见了身穿龙袍的父皇,搞清楚了这一切都是真的,整个人都傻了。直到今天早晨时,还在问我,她之前是不是害了病,怎么整个人都恍惚着,总做成为皇后的美梦?”

第114章

  听韩瑶这么说,落云又是忍不住一笑。

  不过韩瑶却幽幽叹口气道:“咱们家倒是喜事不断,可是我公公婆婆那里,却不甚安生。我婆婆虽然不与我们同坐一条船,可也紧随其后,差不多前后脚被护送回来的。当时你和兄长护送母亲走了。我和归北在船坞等,可是前来相迎之人并不见公公……只一个驸马府的管事前来相迎,婆婆也不知听他说了什么,便行色匆匆地上了马车。后来我和归北也回了驸马府,却一直见不到公公。似乎他跟婆婆吵架了。昨天夜里时,婆婆突然泪眼婆娑地来找归北,说是公公要跟她和离,归北一听也是慌了,连忙赶去父亲的院子去劝公公。我一直等,也不见他回来。偏偏今早母亲又宣我进宫侍疾……这都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太上皇退位了,公公就不要婆婆了?”

  落云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赵栋将军居然要跟渔阳公主和离?不过她清楚,这对中年夫妻闹和离的缘故绝对不是帝位变更,渔阳失势的缘故。

  大约就是因为东平王当初挑拨赵栋,说了些有关他亡妻慧娘之死的隐秘。

  若真是王皇后当初为了女儿渔阳害死了慧娘,依着赵栋对亡妻的情谊,如何能忍?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有关驸马的家事,那建康宫里就有人传了宗氏的话,让落云赶紧过去一趟。

  于是韩瑶辞别了嫂子,出宫去了。而落云则换了衣服,给婆婆补请安康。

  不过到了宫里,原本以为经过大悲大喜之后,一定会卧床不起的婆婆,此时正精神振奋地立在铜镜前比量着衣衫。

  一看落云过来,不待她施礼问安,宗氏便挥手让她过来道:“你总算是起了,怎么入宫了,还添了睡懒觉的习惯?我虽然入了宫,可你父亲还没有宣旨赐我皇后之位的诏书。我听女官说,一般颁布诏书后,还会有诰命夫人觐见。那皇后的礼服倒是现成的,可是下午跟诸位夫人们吃茶的时候,却还是穿些常服好,只是我离京太久,都不知京城时兴什么样子了,你快来替我选选!”

  原本固执坚守自己衣着独特审美的宗氏,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松弛了昔日坚守,倒让儿媳妇帮她挑拣衣服式样了。

  落云不能失了礼数,赶紧跟母后请安之后,便开始帮她挑选内侍监送来的衣服。

  好在下面的人都是人精,听说宗氏入宫,便拣选着昔日王皇后定制好的衣服,再打听了宗氏的腰身尺寸,连夜改好了后才送来。

  当宗氏兴致勃勃地穿上了满裙摆蜀绣的裙子后,呆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影子。华衣锦裳,自是贵重无比,只是铜镜里的人已不再年轻,鬓间添白,眼角也爬上了皱纹。

  若是她年华正茂时,穿上这衣,该是何等光艳照人?

  一时间,宗氏心里又是替自己悲苦一番,她还以为自己迟早死在梁州那等穷乡里,没想到今日竟然等来了翻身的这一天……

  只是这一日来得实在太迟!

  如此一想,酸意上涌,宗氏忍不住又是哽咽哭出声来。一旁的宫人不知所措,只跪伏了一地,忐忑着自己哪里服侍不周。

  可是苏落云却了解婆婆纠结曲回的心境,走过去搀扶着她坐下,然后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替她擦拭着眼泪道:“这么大喜的日子,您若哭肿了眼睛,岂不是要被诸位夫人胡乱猜测?赶紧洗洗脸,装扮起来等着陛下的册封诏书吧。”

  如今宗氏一朝得偿夙愿,也是心情大好,对儿媳妇的话,言听计从,赶紧梳洗装扮起来。

  她一边换穿,还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落云闲话:“当初我见你父皇的时候,就觉得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绝非寻常样貌,就算有别家公子来求,我也一心认定了他。只是后来我疑心自己看错了人,现在才知,你父皇是厚积薄发,这等龙运须得中年再享!”

  落云嫁入王府这么久,第一次听见婆婆一脸喜气地这么夸赞公公。

  不过也难怪,如今宗氏不但重回魂牵梦绕的京城,居然还是堂堂一宫之后,如此心境谁人能懂?

  她这边欣喜准备着,殊不知在御书房里,韩临风与他的父皇正有一场争执。

  原来韩毅迟迟不发册封皇后的诏书,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并不想册封自己结发妻子宗氏为后。

  倒不是他被后宫里的佳丽迷了圣心,有了心尖的娇宠,想要换人。

  这就是老夫老妻之间的一股子经年怨气,若是封她,虽然应当应分,却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想着他从梁州出来时,宗氏就因为不同意,跟他吵得几场嘴,韩毅走的时候也是带着一肚子的气。

  如今韩毅称帝,看着昨日宗氏见自己时低眉顺眼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若是顺顺利利给她封了后,她岂不是太过得意?

  看看儿子的媳妇落云!明知京城危险重重,却还不远千里冒险带着人来给儿子送信,这才叫夫妻呢!

  可是他这个结发老妻呢?半点夫妻间的牵挂都没有。反倒是自己称帝之后,派人请她回京,还能把她吓个半死不活!她心里可曾记挂自己半分?

  两厢对比,愈加叫他心中不忿。韩毅心里始终憋着一口郁气,便打算在名分上刁难一下宗氏,给她个贵妃的头衔便是了。

  他把这个打算说给了儿子听,韩临风却皱眉迟疑道:“父皇,后位可有属意人选?”

  韩毅摇了摇头,淡淡道:“如今充盈后宫的女子,大都出身世家,自朕登基以来,国库空虚,这些世家们掌握着大片土地,可是借口连连,赋税却一直征不出来,他们这是打算刁难朕,给朕脸色看了。这个时候提拔了他们进献的女子,倒是显得朕怕了他们!”

  韩临风明白父皇的意思,便开口道:“既然如此,请父皇还是册立母亲为后吧。这样一来,后位有人,也省得有心人的惦记,少了些朝堂口舌。”

  韩毅岂不知后位空虚的祸患,他又是叹了一口气:“若是你的亲娘还在就好了……”

  那个温婉柔顺的女子,始终是韩毅心里触不得的痛。她若还在,韩毅必定要赏赐她无上荣光,为她正名。

  不过韩临风听了,却低声点醒了父皇:“父皇要知,我的亲母乃是异族,又是妾位,就算还在,封赏也要有度。她在世时,父皇对她宠爱有加,而母亲也不曾太为难她。她此生虽短,可是同其他进献大魏,被当作玩物的女子相比,已是无憾。母亲一直为父皇心悬,在梁州日夜难安。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了京城,父皇若是下了这样的诏书,我怕依着母亲的性格,必定要郁郁大病一场……她到底是父皇您的结发之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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