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篡位成功后她跑路了 第47章

作者:谢朝朝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赵青岚怎么会在那里,她又为何会突然跳下城墙……

  刀兵骤起,纷至沓来的马蹄和刀剑会从她的尸首上踏过吗?

  周妙宛同赵青岚并无多么深厚的情谊,可想到这一点,浑身还是一阵阵的发冷,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冲出去——

  李文演强行拉住了她:“想去送死吗?”

  周妙宛定住了脚步。

  是啊,她此时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胤朝兵将还会顾忌她的性命而被敌牵制。

  她现在连为她收尸都不可,周妙宛头痛欲裂,她甩开李文演的牵制,毫无体面地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李文演并不知她内心再想什么,想起来她是在对面那对男女跳下城楼后才失了魂魄的,便道:“那个男人,皇后没有见过,他正是娴妃亲子李文硕。”

  闻言,周妙宛从泪湿的膝盖间缓缓抬头。

  被一双红透了的泪眼紧盯着的李文演说道:“朕不知皇后为何对他和那个姓赵的女人如此恻隐,先前不惜放走她,眼下又为她如此情态。”

  他如何能懂?周妙宛用手背揩掉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她站起身,找到了一个背对李文演的角落坐下。

  许是她的表现让他起了保护欲,李文演竟难得地没有多言,只安静地和她共处一室。

  天渐渐黑了下来,战士们带回了捷报。

  “皇上!我们胜了!叛军所驻守的两座小城中,其中之一已经被我们拿下!”

  确实是这段时间难得的好消息,李文演颔首,命人重重地赏了这些将士,又让此行随行伺候帝后的人也全去忙活大家的热汤饭了。

  周妙宛在旁静静听着,她站起身,透过小小的门洞远远望去。

  今夜月色浅淡,视野模糊,她好像都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了。

  “臣妾要出城。”她说。

  李文演只道:“给朕一个理由。”

  周妙宛漠然:“积阴德,替人收尸。”

  城门大开,李文演派人知会了如今正在县城城墙上收拾战场的人,以免流矢误伤了她。

  周妙宛抬起头,在皎然月色下寂然成行,每一步她都迈得格外艰难。

  地面上遍是将士们的尸骨,此时也有其同僚正在为他们收尸。

  这都是谭远行的孽,周妙宛心中只剩耻辱,身为谭家外孙女的她,连走过都觉得汗颜。

  赵青岚的白衣很是显眼,尽管此刻白衣早就被尘土血污染得不成样子,可周妙宛还是很快找到了她。

  或许老天爷都觉得她命实在是太苦了,心生怜悯。

  同样是城楼坠下,一旁的李文硕早摔得不成样子,五脏俱裂,尸首被马踏得极为可怖,他亲娘来只怕都认不出他。

  而赵青岚虽与他只一臂之隔,她的衣裙脏了,但比之李文硕却不知好到了哪去,至少周妙宛还能为她收敛起尸骨。

  想起白日里她决然一跳,周妙宛手指微颤。

  或许这就是赵青岚求仁得仁的结果,她或许不该为此难过。

  万千世界于她皆是束缚,一朝身死又何尝不是解脱。

  周妙宛发现到了她腰间那细细的锁链。

  金灿灿的,可以称得上是做工精巧了。

  赵青岚的手定格在腰间的金链上,她好似想打开它,却未果。

  周妙宛心头火起,见金链另一段扣在李文硕腕间,她怎么拽都拽不断,又不想扰了赵青岚死后的清净,干脆直接站起身,从战场的残局中找出了一把刀来。

  手起刀落,她直接劈断了李文硕的手。

  不远处,李文演站在月色下,默默注视着周妙宛的一举一动。

  见她挥刀,他走到他身后,出声道:“莫要伤了自己。”

  周妙宛没说话,她无暇顾及脸上被溅到的血,俯身极为小心地替赵青岚解开了束缚,随后将那金链挥于空中,尽数斩碎后碾于尘土。

  她又何尝不是被李文演的金链困住了?

  李文硕手段卑劣,只想捆住赵青岚的身躯,可李文演呢,何尝不是想将那无形的锁链烙在她的心头?

  听得李文演在此时温声关怀,周妙宛忽然很想笑。

  他们李家兄弟,当真是如出一辙。

  抱起赵青岚冰冷的尸身,她陷入了迷茫。

  该葬她于何处呢?

  先前让表兄谭世白查探她的身世,周妙宛便知道赵家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让她魂归故里是不可能的了。

  以她最后被追封的赵贵人身份葬于皇家墓地?不行,周妙宛想,她会死不瞑目的。

  不远处有个小山包,草木青青。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周妙宛忽然想到了这句诗。

  她顺来杀人的刀充作刨土的工具,独自一人将赵青岚葬在了山脚下。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阵风轻拂过她的脸颊。

  周妙宛愣住了。

  也许赵青岚真的已经化作了山间一缕自由自在的风。

  多好啊。

  她终于要往回走了,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李文演快步追上,黑夜里衣袂翻动如浪涌。

  周妙宛心里难过,没有搭理他。

  而他在背后幽幽道:“在皇后眼中,朕谁也比不过。”

  周妙宛没有停步,她神色冷清极了,脸上好似写着三个字——不然呢?

  李文演控制着距离,同她并肩而行,他说:“皇后打算一直用这样的态度对朕吗?”

  周妙宛仍不答,他像是忍无可忍了,直接迈开几步堵在她的身前。

  周妙宛终于抬头,她两颊苍白,眼下乌青,隐约的月光中,瞳仁越发显得明亮。

  “臣妾该用什么态度呢?”她问:“自臣妾自称臣妾的那一天起,除却将您看作至高无上的皇帝,还敢有旁的想法吗?”

  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就像一口已经耗干了的古井,朝其中抛个石子儿,也听不见半点水声。

  石头咕噜噜地在井底转了一圈儿,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李文演惊觉,他慌了。

  他知道,自己不止一次地为她心动过。

  山拗口银铃般的笑声,茶楼里的惊鸿一瞥,还有大婚那日,盖头下她微红娇俏的一张脸。

  可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复仇。

  多年间,救他一命的那个女子早化作了激他上进的徽记。他不容许自己为周妙宛心动,仿佛为她心动的每一刹那都是对心口徽记的背叛。

  他强自压下所有的欢喜和悸动,反复告诉自己不得沉沦。

  直到登基大礼前。

  他想,皇后之位该是姜向晴的,无论如何,她都于他有大恩。

  那周妙宛该怎么办?李文演想,让她做贵妃吧,委屈她一下,日后他定会用更多的岁月去补偿她。

  被姜向晴拒绝后的夜晚里,他内心深处除却不解,更多的竟是庆幸,他瞒不了自己。

  可是,他们之间是如何走到了今天?

  李文演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他怕她生出旁的想法,所以固执地要剪去她所有旁逸斜出的可能。

  他以为当她身边只有他,她也只能依偎他时,他花些心思总是可以捂热她的。

  她曾经那么炽热地心许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永远封存那样的感情?

  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失去她。

  可是现在,李文演突然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有些东西就像手心淌过的泉水,再用力地攥紧拳头,它也会从指缝间溜走。

  再也抓不住。

  周妙宛见他哑口无言,哪知他内心惊涛骇浪,她只道:“臣妾无意与您争辩,我们且回去吧。一直不回去,屋里的宫人会等我们到半夜。”

  她的话刚说完,便被一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怀抱裹住了。

  怀抱的主人声音微颤,像夜风中瑟瑟的寒枝:“宛儿,是朕错了。”

  没听到回应,他急急道:“是朕不该,不该劝你去饮那碗附子汤,不该冷眼看你雨夜长跪,不该几次三番戏弄你恐吓你,更不该纵容谭远行至今日。”

  只是,世上难得早知道。

  她仍旧没有声音。

  没有推开他,也没有顺应他的拥抱。

  许久后,她闷闷的声音才从他的胸前传来。

  “臣妾的真心话,皇上可想听?”

  得他肯定的答复,周妙宛才缓缓开口。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怪过你。”

  “那碗附子汤,我能理解,毕竟你是想做皇帝的,有着谭家血脉的儿子,如何让你安枕?跪的那一夜,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那时不冷静,一心想替谭家说话而已,并不是你押我去跪。”

  “至于谭家,都说捉贼捉赃,不用些心术手段,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呢?无论如何我都怪不到你头上,反倒要谢谢你,给我外公最后的机会。”

  “你我之间,我亦无怨。从前你的情若没有几分真,我也不至于一头陷下去。我有多少情,你从前便用多少回报过我了。”

  “只不过你这个人,太凉薄、太自私了,从不在乎别人。不在乎,所以我跪不跪的你无所谓;不在乎,所以我从瘴气林死里逃生,你想的是我可同蔚景逸肢体相接;不在乎,所以只想将我困在你的身边,不顾我的喜悲。”

  “天底下,从来没有因为别人不在乎自己就怨怼的道理,所以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