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53章

作者:丸子炒饭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郑玉磬怔了怔,正要从圣上手中取回来,没想到圣上听了枕珠的话,反而就着尝了一口。

  “江闻怀也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加黄连,怎么熬出来比朕的药还苦?”圣上将药还给了郑玉磬,似乎是疑心她会嫌苦不肯喝,笑着道:“朕看着你将药咽下去,你再回去歇着。”

  平日里若是她有了身孕,知道圣上高兴,必然愈发娇气,怎么也喝不下去这样苦口的药,但是如今却乖顺得厉害,只是委委屈屈地看了圣上一眼,皱着眉一口咽了。

  圣上瞧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等着那股苦味过去,含笑瞧了一回,才继续道:“朕让钦天监捏了个理由,叫你和元柏先去道观住上几月。”

  他见郑玉磬要发急,怕她疑心自己是要废她的贵妃之位,轻声安抚道:“音音,朕舍不得你过去,但是宫里人多口杂,朕与你一起病了,总是不好,元柏也不像是能出家的性子,朕预备对外宣布秦王病重,离宫休养。”

  玉虚观毕竟是溧阳长公主的私产,溧阳一向会看人眼色,墙头草也有墙头草的好处,只要自己与音音一直恩爱,元柏留在道观里也不会过得像是寺庙里一样清苦,日后依旧保留秦王的封号与俸禄,只是被养起来,也不会受委屈。

  有时候皇帝自己躺在帐中里想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那些所谓有了新的妻子,或许也会更偏疼别人的孩子竟然都是真的。

  男子没有经过那些生育的苦楚,而圣上想要一个自己血脉的皇子公主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对子女的宠爱多是爱屋及乌,郑玉磬的孩子,即便圣上不愿意承认,但对元柏的感情却远比其他的孩子更深厚。

  特别是她又有了新的孩子,这个孩子除了暂时安抚住那滔天的怒气,也说明音音的身子或许是容易有孕的体质,自己同她的次数怕是远比那个早已经死去的人更多,元柏并不一定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你也正好与他多相处一段时间,等到以后这个孩子大了,每年朕与你驾幸道观,去瞧瞧元柏。”

  圣上怜爱地抚上她的鬓发,“正好钦天监说星象异动,这个档口也还不错,你去外面散散心,等朕将宫中收拾好了再迎你回来,安安心心生下这个孩子。”

  她怀着身孕,见血总是不好,正好钦天监说起天象不好,他也有意让两人先少见面,省得勾起不好的回忆。

  圣上抚着她的后背,并不想叫她知道,只是柔声安抚:“朕就是吐两口血,又不是立时三刻就要驾崩,音音不用担心,是朕这些年仁慈了太多,叫人忘记了朕当年的雷霆手段。”

  有了郑玉磬之后,圣上自觉脾气已经好了许多,加上郑玉磬虽然平时在内廷偶尔会有些小心机,但总得来说还是个柔弱善良的姑娘,叫皇帝也下意识收敛些脾气:“朕不过是歇了一日,居然叫他们猜测成这样,可见人都是没什么记性。”

  “圣人的脾气若是好,那楚王的额头还能破?”郑玉磬从苦劲里缓过来,不无忧愁自责道:“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东宫空虚,我又……他们想想也是人之常情。”

  “您不要总和孩子们生气,皇子们都是您的骨肉,龙章凤姿,又是将来可用的人,您多教养一些,我只盼着再为您生养一个公主,”郑玉磬淡淡一笑,“政仁,咱们两个以后有一个女儿,你喜不喜欢?”

  “不打他,难道要朕在你的身上消气?你禁得住?”

  圣上摇了摇头,吩咐人送贵妃回去歇着,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绵软的手掌,含笑道:“音音放心,无论你这一胎是男是女,朕都初心不改,一定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

  郑玉磬去道观并不情愿,溧阳长公主是个善于逢迎的女子,能叫比她更尊贵的贵人浑身舒坦,事事都合皇帝的心意,对着不肯顺从圣上的她也是百依百顺,但是一旦她从贵妃的位置落下去,又或者牵扯到她自己的利益,立刻便会随风就倒。

  这是皇家惯有的虚伪与捧高踩低,倒也不能全怪她一个,只是当郑玉磬排了浩浩荡荡的仪仗从长安前往玉虚观,还是借口有孕疲倦,自己回去歇息了。

  这一回贵妃出游与臣妻被私藏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虽说宫里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圣上依旧不吝啬表达对贵妃的宠爱,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得极好。

  包括外界认为已经病入膏肓的秦王殿下,除了送行那日没有露面,一切都没有亏待。

  客比主尊,溧阳长公主倒也不恼,只是借着诊脉的由头,把一道跟着贵妃过来常住道观的江闻怀留下来了。

  “江太医步步高升,真是可喜可贺,”溧阳长公主轻声笑道:“听闻你的夫人与你吵了一架,第二日就气得和孩子一道回了洛阳老家。”

  江闻怀负气入宫替换轮值,碰上了贵妃这回事,而他夫人不明所以,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孩子就回老家去了,叫他成为了太医署的谈资。

  “你们殿下最近还好吗?”溧阳长公主取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洛阳城中的那个人,啧了一声:“夺嫡的皇子哪个不狠心,连一个女人都割舍不下,大费周章把她弄到我这里来,真不知道该说咱们贵妃娘娘好命,还是该说殿下有趣。”

  “早知道我就扶持五殿下了,那可是一个连自己妻子儿女都拱手送给叛军的妙人呢!”

  江闻怀擦了擦汗,“承蒙长公主惦记,殿下这阵子还算大安。”

  他陪着笑小心应对了一阵,实在是不敢告诉长公主,三殿下听闻紫宸殿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之后,着实是将他骂了一顿。

  ……

  洛阳城里,周王府上的书房里刚刚撤了一些供谋士们饮茶的茶盏,万福还没等上前请殿下用些点心,就见殿下将手中刚打开不久的蜡丸狠狠捏碎,投掷到了地上。

  “江闻怀到底会不会做事?”

  那些辅佐自己的谋士都已经退了出去,萧明稷面上的温和立刻荡然无存,冷冷道:“他就在贵妃身边,怎么还能瞧着她将酒喝下去了!”

  万福不知道江太医是哪里做的不合殿下心意,但大致也能猜出来,着实震惊:“圣人赐了郑……娘子毒酒吗?”

  萧明稷冷笑了一声,看向窗外的晴朗天光,“不是,圣人到底是喜欢给别人养儿子的,只是赐了那孽种一杯药酒。”

  万福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头就将那口气提起来了,既然不是毒酒,江太医为什么要拦着,左右贵妃无事,殿下气什么?

  如今一切按部就班,甚至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她是多么惜命的人,便是受了什么苦楚也不肯轻易寻短见,”萧明稷的唇抿成一条线,下颚的肌肉微微收紧,隐隐有些戾气,“竟然肯为一个孽种去死!”

  她这样的爱子,倒叫萧明稷想起来早已经死去的何充容。

  他被孝慈皇后说是杀父克母,从此连带母亲一起失宠。

  何氏原本因为这个孩子带来的好运因为张贵妃的怀孕与皇后的话语而消失不见,她不喜欢这个教自己受了十个月苦,还要继续受余生冷落的孩子。

  但他又是个皇子,总有出头的可能,毕竟是血脉相连,两人依旧在锦乐宫中相依为命。

  他身上留着皇室的血脉,但是童年所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屈辱与愤恨,似乎没有半点欢乐可言。

  就连生母的去世,也被算到了他的头上。

  音音同他好的时候说他的眼睛很是漂亮,虽然和中原人一样都是一样的瞳仁颜色,可看起来却有些像是西洋人常常说的那样神韵。

  仿佛有着湖水蓝色的忧郁,但是却不会显得过分颓唐衰败,是一种摄住人心的漂亮。

  不过面对别人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有威严。

  他因为这样能讨她喜欢而暗自高兴,却又厌恶这样神情的来处。

  “长安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萧明稷握住了书案旁那把如秋水冷寒的宝剑:“孝慈皇后所生的那个废物,也该派上些用场了!”

  可是萧明弘却不一样,他是个不明不白的野|种,但却拥有了他无法企及的一切。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萧明弘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 可是他就是这样的幸运,而他便算是再怎么努力,也只能不断地丢掉自己钟爱的人或事物,甚至还不一定能取得那个位置。

  但是无论是天子的疼爱还是音音的在意, 这个年幼的弟弟都有了。

  音音宁愿为了一个出身存疑的皇子去死, 也不肯瞧一瞧他的心意。

  他生来就是一个不被祝福和喜欢的怪物, 因此才能陪衬别人的幸福与欢乐。

  既然世俗的眼光都是如此, 那他不做出来些什么,真是对不住自己了。

  万福见自家殿下手执宝剑说起废太子的事情, 面上微露不悦,倒是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贵妃没有事情就已经极好, 殿下还做什么要管郑贵妃到底是怎样没事的?

  圣上无意赐死,江太医就算是偶尔松懈些也不是十分要紧,若是圣上当真存了赐死贵妃的心思,殿下早有准备,江太医他家中之人都被殿下牢牢攥在手中,不怕他不肯走这一步险棋,虽说那药不能完全以假乱真, 但是只要能拖上一个月也就够了。

  太医院使罗韫民也不是个呆笨痴傻的,懂得人情世故,皇帝对贵妃宠爱如斯, 一时气昏了头要杀人, 一旦有一个转机, 他必然还是要犹豫一些。

  就算是圣上一怒之下连贵妃有孕都不顾惜,江太医也早备好了相应的毒酒,便是白绫和匕首也能做得手脚, 左右废太子贼心不死,只不过是要打乱原本的计划,早些动身返京,宫中的内应趁乱将人掉包出宫。

  圣上哪怕知道不妥,到那时也是无能为力。

  殿下将一切都为贵妃安排得很好,便是贵妃自己心灰意冷,想要一死了之,也会尽量保全她的性命,甚至不惜提前叫人安排了人手传递假虎符,方便长安那一场暴乱。

  最后的结果也只不过是贵妃饮了一杯自认为有毒的酒,实际上毫无惊险可言。

  萧明稷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江闻怀说他当时瞧见贵妃爱子心切也是一惊,但是想了想其中无毒,连圣上都气定神闲,自己更不好去拦着,便将计就计了。

  只是原先那些混入锦乐宫膳房的菜肴延迟了郑玉磬的月事,如今却差一点瞒不住,幸好钦天监的内应依计借着天象跪谏圣上,及时将贵妃送出宫,否则若是圣上叫罗韫民来继续伺候贵妃,那他就很难瞒得住了。

  圣上对天道一贯是十分相信的,这一点在周王殿下自己的身上就很能体现。

  “让人告诉秦君宜一声,午后到书房来,城防的事情他从前没有接手过,还有些事情要与他交代,”萧明稷环顾室内,这里的一切他经营了三年有余,对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宇文高朗到突厥那边去守着,倒也不方便带上他一同过去,现在伺候他的是谁?”

  万福默了默,“似乎没有奴婢专门伺候,秦郎君日常只吃稀粥,因此只是让人按时送薪米上门,邻居人家里常有热心之士,帮忙挑水也不难。”

  秦君宜身体不好,不适合急行军,殿下即将返京,其实也不准备带上秦君宜,打算叫他在后方先协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到大局已定再让人护送回长安。

  其实殿下身边的谋士也分成几派,有些人佩服这位卫先生清贫乐道又足智多谋,有些亲信知道这位卫先生到底与殿下是什么关系,其实一直对秦郎君有些防备心,然而殿下倒也不算太担心。

  文人造反,十年不成,便是再怎么足智多谋,也不见得就有掌握天下的能力,用人不疑,殿下向来走一步看十步,秦郎君在洛阳城里所有的权力都是在殿下允许和控制的范围内,即便是秦君宜有异心,殿下的部下们也不买他的帐。

  皇帝对待自己这些被外放的儿子便是不如对待留在京中的秦王殿下,藩王们的军备一向供应有限,不使其侵害长安。

  牟羽可汗这些年逐渐苍老,虽然与萧明稷往来密切,但是两者利益结盟,并不交心,加上牟羽的几个儿子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人心隔肚皮,他遣了宇文高朗去借马和弓弩,但是转头便让宇文高朗守在了北边长城一带。

  不单单是防着赵王闻听消息直奔长安,也是防着突厥人背信弃义的意思。

  宇文高朗最通突厥话,性子豪爽又粗中有细,千杯不醉,也是讨突厥人喜欢的类型,叫他去借马借弓弩,牟羽可汗看在萧明稷当年替他重新夺回大权,倒也不会拂周王殿下的面子。

  但是借了东西总要收利息,突厥对中原这块肥肉向来垂涎欲滴,不论牟羽是不是这么想,但是他那几个儿子却都不是些省油的灯,趁着中原皇权更迭,必然会想狠狠捞上一笔。

  赵王与他的母妃吴丽妃虽然在长安时对自己的庶长兄并不算太好,但是才能平庸,萧明稷从不将这个弟弟放在眼里,只要这些时日赵王不生夺位之心,肯老老实实待在涿郡,萧明稷倒也不至于将他怎么样。

  “说起来他的祖坟被挖,我却是想不到的,”他难得在说起秦君宜的时候还会笑,“算了,回京之后叫人将秦家的祖坟先修一修,他本来早就出孝,等将来留意,给他在长安娶一房娘子,纳几个妾室也好。”

  圣上对秦王身世不敢置信,连匆匆掩埋的秦氏一族的祖坟都刨了出来,将只剩下人骨的棺椁掘出,亲自滴骨验亲,反倒是让滴骨验血的法子有了一些不可信之处。

  万福应了一声是,恭敬道:“您待秦郎君一向是十分优容,等到回了长安,秦郎君便有从龙之功,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高门贵女都是一样。”

  “不过奴婢有一事想请问殿下,”万福犹豫道:“贵妃的事情您可要知会秦郎君一声?”

  “告诉他做什么?”萧明稷蹙了蹙眉,秦王不是圣上的孩子,堂堂天家竟然为旁人养孩子,除了掘了秦家尸骨一条叫人心生悲痛,实则也给秦君宜吃了一颗定心丸:“人败于贪心,若叫他知道秦王血脉,如何肯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就说贵妃有孕,也就罢了。”

  圣上对待孩子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发笑,对待自己的孩子说杀便杀,不存半点怜惜,但是对一个不是自己的种这样爱怜,即使到了现在,也不肯杀那个孩子,反而时常思念。

  秦君宜如今自己租赁了一个小院,这方宅院依旧不大,方便他生活自理,只是因为近些年人不爱吃些荤腥,人愈发消瘦,看着便单薄。

  周王府的内侍传令过来他并不觉得惊讶,但是却有几分笑意。

  “殿下从前对贵妃虽然恨极,但是叛乱凶险,贵妃万一遇险,兵荒马乱,恐怕不易保全。”

  他倒是很想回到长安城中去,那曾经带给过自己无限风光荣耀的帝都长安,也是自己亲人埋骨的桑梓地,想一想再次回到长安,大概也会有不一样的心境。

  但是一来萧明稷不会允准,二来自己的身子也不允许。

  “卫先生好端端的替宫里那位担心些什么,”那内侍与秦君宜也算相熟,小声叹道:“贵妃得宠,怕是圣上也早有立秦王的意思,如今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孕,圣上龙颜大悦,虽然说襁褓里的小儿不足为惧,但是殿下也不见什么好颜色。”

  少主虽弱,终究占了正统,趁着太子的位份还未确立,到底还是会名正言顺些。

  “想来圣上那样看重贵妃,总是舍不得让贵妃身死,总有护住她的办法。”

  他对秦君宜和周王以及贵妃的事情并不算太清楚,但是对这位宠冠六宫的贵妃依旧有所耳闻:“听说郑贵妃美艳非常,独占御榻,要不是圣上顾念当初对先皇后的誓言,便是立她做皇后也使得……”

  “你错了。”

  秦君宜听眼前传话的内侍说起自己妻子这些年的艳名远播,只是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君王,就算是再如何恩爱,到了生死关头又怎么去庇佑他的嫔妃?”

  他口中的话叫那内侍听得很不明白,似乎有些忆起旧情的意味,似乎是自嘲:“王爷一贯狠心,大概他是当真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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