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 第54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古代言情

  话音一落,满院都是谢恩声。顾燕时道了声“不必客气”,就抱着阿狸回了屋,她脚步轻盈,几乎走得蹦蹦跳跳。

  这样开心的日子过得极快,在前院的小花园彻底打理好的时候已是六月中。待得花园角落处的一方小菜园里发出绿芽,就到七月末了。

  彼时已然入秋,顾燕时傍晚时坐在秋千上悠悠晃着,阿狸把自己“挂”在桃花树的枝头睡大觉。

  伴着阿狸的呼噜声,顾燕时心不在焉地乱想。

  她想这花园真好看,她要把它画下来寄给齐太嫔瞧瞧。告诉齐太嫔和恪太嫔,若她们日后真的也来旧宫,还可以吃她自己种的菜。

  转念她又想……她们会不会吃不到她种的菜呀?

  因为她种得不太是时候。

  她从来没种过菜,但知道诗里讲“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可她的小菜园几日前才建成,她等不及,当即就兴致勃勃地种了菜籽下去,也不知在入冬前还能不能长成。

  若不能长成,她这牛皮可就吹破了。齐太嫔与恪太嫔来了之后看到,十有八九要笑话她。

  罢了。

  顾燕时兀自摇一摇头,暗想还是不提这菜园为好,只给她们看一看花园吧!

  拿定主意,顾燕时绣鞋在地上一蹬,就从秋千上站起来。

  “阿狸。”她抬手摸了摸枝头的猫,“我去画画,你睡你的。”

  阿狸懒得理人,抻了下爪子,就算回应。

  顾燕时跑回屋,兴致勃勃地让兰月备笔墨。她画技称不上多么精湛,但也算看得过眼,一方花园画出了几分韵味。

  只可惜趴在枝头睡觉的阿狸没画好,落墨第一笔就重了。她又有意修补,结果越描越黑,好好的狸花猫被画成了一个黑疙瘩。

  .

  洛京,皇宫。

  太后在两个月前提起想回安京看看,事情便被摆到了朝堂上。皇帝有意顺太后心意,陪伴太后同去,朝臣们却各执己见,一时僵持不下。

  首先掀起的是一番捕风捉影的猜忌——因旧宫已弃置多年无人问津,如今静太妃刚去旧宫,皇帝就提出了这样的主意,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但这种猜疑最先掀起,也被最先压制——因为太后闻讯勃然大怒。她原本不太理会朝政,为此却鲜见地将那两名朝臣传到了慈安殿,严厉呵斥。

  这关过去,余下的琐碎争执变得不值一提。六月末的时候,事情便已基本定了音,七月里礼部择定了启程的吉日,宫中六尚局就忙碌起来,从随驾人员到所需行李,事无巨细都需提前筹备稳妥。

  七月廿八,尚宫局将随行女官的名册呈进了慈安殿。太后草草看过就点了头,盖上自己的小印。

  “奴婢告退。”尚宫女官见太后准允,便接过册子,福身告退。

  太后一语不发,等她退出殿门,掌事的孙嬷嬷入了殿:“太后……当真不拦一拦?”

  “哀家为何要拦?”太后轻哂。孙嬷嬷锁眉:“静太妃刚去旧宫不久。皇上说此事是为了崇德太子……太后便信了?”

  “哀家不信,又能如何?”太后摇头,“旧宫那边的掌事是你的本家堂妹,静太妃的秉性你该也清楚了。她不是会蛊惑君心的人,皇帝执意追着不放,就只能由着他去。压制得厉害,反成心魔,到时误了要事便不好了。”

  她言中的“要事”,自然还是崇德太子的事。

  孙嬷嬷垂眸,心下无声喟叹,只觉太后这是被陛下拿住了命门。

  凝神想了想,孙嬷嬷又道:“那您看……要不要奴婢与佩枫说一声,让静太妃避一避?”

  “不必!”太后锁眉,不耐地摇头,“他去都去了,这般大张旗鼓,谁还拦得住他见人?徒增烦扰罢了。”

  “诺。”孙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噤声。

  紫宸殿中,几只黑色的大漆木箱置于殿中。

  依礼部拟定的吉日,太后将于八月初三离京启程。但皇帝为提前安排好一应事宜,让太后顺心,有意早一步前往,日子就定在了七月廿九,便是明天。

  眼下,一应行装都已收拾妥当,只待挪出去。

  苏曜坐在御座上看着这些木箱,抱臂倚着靠背,轻笑:“难得出远门,还真有点兴奋哈。”

  “……”林城无语地看着他,“臣说句大不敬的话。”

  “你说。”

  林城垂眸:“世上鲜见要闯鬼门关还这么兴奋的人。”

  “嘁,没见过世面。”苏曜嗤之以鼻,穿着靴子的脚往桌上一搭,手枕到脑后,坐姿愈发的大爷起来,“鬼门关怎么闯都是闯,还不如高兴点。朕就要敲锣打鼓,倒看看哪个无常敢收朕走。”

  林城长缓一息,摇一摇头:“两万无踪卫已经尽数调了回来,其中两千人直接随驾,余下的安排在沿途各处,听候调遣。还有那十几位百事晓……”他语中一顿,“已在陛下划定的地方为他们建了房舍。”

  “行。”苏曜点了下头,眼睛一转,落在他面上,“朕那位小母妃最近有消息吗?”

  林城皱眉:“陛下不是不让臣打听吗?”

  “随口一问。”苏曜撇嘴,“没有就算了。”

  林城颔首,沉了沉:“静太妃近来给恪太嫔去过一封信,今日刚到。陛下若想知道写了什么,臣可以去打听。”

  苏曜的眉头微微一拧。

  都不给他写信。

  ——这念头一划而过,转瞬被他压制住。

  他漫不经心地摇头:“打听个屁。”

  林城低眼:“那臣告退。”

  “去吧。”苏曜淡声,“明天见啊。”

  林城无声一揖便告了退,不过片刻工夫,宦官们入了殿来,将暂置于殿中的木箱一一拉出去。

  苏曜读起了奏章吗,不觉间读到了夕阳西斜。张庆生眼见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上前询问:“陛下,可要传膳?”

  “不了。”苏曜手中的奏章一阖,“明日离京,朕今晚去与母后用膳。”

  语毕他就起身向外走去。张庆生躬身随在他身后,无声地摆手,示意宫人们同往。

  现下已然入秋,天黑的时间渐渐早了。多是在用晚膳的时候,夜幕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继而凉风渐起,刮落枯叶。枯叶蹭在地上,划出的声音又干又涩,生硬得让人难受。

  慈安殿里强做出的母慈子孝,在知晓实情的近侍们看来也让人难受。

  一顿晚膳终于捱完,皇帝离席,向太后施了大礼,太后又满面慈爱地叮咛了几句路上小心一类的话,粉饰太平的戏才终于唱完了。

  “儿子告退。”苏曜垂眸,端正长揖,恭谨地先行退开两步才转身出殿。

  殿外一弯月牙悬于天际,他抬眸望了眼,轻笑:“朕去向齐母妃问个安。”

  宫人们皆一怔,不待他们反应,皇帝已信步前行。

  齐太嫔的住处在慈安殿与欣云苑之间,行不多时,就已到了。

  皇帝从不曾专程来向她问过安,宫人们见了圣驾都不禁一慌。待得进去禀了话,正一道做女红的齐太嫔与恪太嫔也都愣住。

  恪太嫔一时间甚至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出去迎驾。被齐太嫔一拉反应过来,自己是长辈。

  她只得又坐回去,齐太嫔道了声“请吧”,禀事的宫人就退出去,恭请皇帝入内。

  “两位母妃安。”苏曜进屋一揖,二人都和颜悦色地看着他。

  他素日风度翩翩,饶是知道他和静太妃的那点事,她们也对他生不出什么厌恶。

  齐太嫔抿起笑:“陛下坐。明日就要启程了,这会儿过来,是有事情?”

  宫人安静地在他身后添了张椅子,苏曜落座,绣金纹的黑色袍摆委于地面。

  “是。”他颔首,“静母妃在旧宫安养,朕此番去了旧宫,不免要见到她,若对她的近况全然不知,难免尴尬。听闻她与齐母妃相熟,不知近来可有书信往来?”

  “……巧了,今日才刚收到。”恪太嫔掩唇而笑,话没说完,就被齐太嫔瞪了一眼。

  恪太嫔回神,顿时脸色一白!

  是她不该提。静太妃的信里,可没提皇帝半个字。偏生日子过得还自在,读来大有将他抛之脑后的意味,不该让他知道。

  然而她话已出口,再想遮掩也晚了。齐太嫔面色僵硬,强笑:“是刚收到。静太妃在那边万事都好,近来正忙着打理住处的花园,陛下不必担忧。”

  她强作从容地说着,绝口不提让他看信。

  却听皇帝直言道:“朕能看看信吗?”

  “……”齐太嫔被问得愣住,哑然半晌,倒还是撑住了,“私下里的书信,陛下还是莫要看了吧。”

  “哦。”苏曜不好强求,立起身,揖道,“那先告辞了。”

  齐太嫔神情和善:“陛下慢走。”

  苏曜气定神闲地告退,踱出房门,在月色下啧嘴:小母妃不会在信里骂他了吧?

  罢了,不问也罢。月余后到了旧宫,只消不出意外,他们总能见面。

  倘使真出了意外……

  他又轻扯了下嘴角。

  真出了意外也没什么。

  .

  翌日,御驾在晨曦破晓之时缓缓离京。

  天还没有大亮,薄雾低低地压着,清一色地黑色车驾与马匹先清晨微光下气势颇为慑人。

  苏曜坐在车中,手中持着一卷书,读了大半日。再将书放下时,车驾已出城门,侧旁突然响起一阵马儿嘶鸣,继而有人沉声:“陛下。”

  苏曜眉头微抬,信手将窗帘挑开几分。外面驭马的男子一身黑衣,抱拳道:“刚接到急奏,已有动静了。”

  “这么快?”苏曜轻笑,修长的手指支着额头,“确定是冲朕来的吗?”

  “应是。”男子禀道,“臣等已奉指挥使之命加强戒备,指挥使大人着意遣臣来问,可要再抓几个活口?”

  “不必。”苏曜摇头,“去告诉他,不许打草惊蛇,免得坏了朕的好事。”

  “诺。”那人抱拳,策马绝尘而去。苏曜放下车帘,无所事事地倚在车壁上,扯了个哈欠。

  马车疾行一日,于暮色降临之时停在了官驿。是夜,数百侍卫驻守明处,上千无踪卫盯在暗处,所幸一整夜相安无事。

  待得天色再度转明,北边京城一带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南方安京反倒天气晴朗。

  顾燕时趁着天晴,蹲在小菜园旁看了半晌地里的嫩芽,最后忍不住掐下来两颗,十分宝贝地递给路空:“你拿去小厨房,让他们切碎。嗯……用盐搓一下吧,我当小菜搭粥吃。”

  她太想尝尝自己种出来的小野菜是什么味道了。

  可这两颗小苗加起来也不过一指长,又嫩又细,切碎再搓了盐少些汁水,估计也就一小搓。

  路空看得心下好笑,暗叹太妃真是小孩子脾性。

  他含着笑应下,就捧着那两根嫩菜跑向了小厨房。

上一篇:福运娘子山里汉

下一篇:又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