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86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偶一日,慕月笙赖在温柔乡里不欲起,好不容易熬到崔沁怀了五个月,他能偷个腥,正食髓知味着呢,被团团掀开红帐,奋力揪住一只胳膊,给扯了起来,

  “爹,您晚了一刻钟!”

  瞧见女儿身姿笔直,神态端正,一双剑眉凌冽如鞘,与他模样如出一辙,慕月笙苦笑不语。

  见着这般有天赋的女儿,明明该欣慰,偏偏不知为何,心中总多了几分苦涩。

  后又思量,倘若团团是个儿子,他还会这般作想吗?

  不会,他只会觉得格外欣慰,他的儿子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么一想,慕月笙登时将脑海里的念头拂去,既然团团有这等天赋,他身为父亲便该引导,更要以此为荣。

  谁说女儿不如男,瞧瞧,这便是我慕月笙的女儿。

  遂正色道,

  “爹爹今日晚了一刻,待会多蹲半个时辰。”

  这是父女俩商议的规则。

  团团二话不说,吩咐人送来热水,等着慕月笙收拾停当,带着她去蹲马步。

  将思绪摆正后,慕月笙反倒对团团越发尽心,上午领着她习武,下午教导她习书,原以为团团耐不住性子,不乐意读书,哪知这小丫头跪坐在小案后,腰身挺直,双手搭在膝盖上,聚精会神听他读书,眼神一眨不眨。

  一日下来,她不曾吭声半句。

  慕月笙惊喜之余,越发心疼。

  才两岁半不到,旁人家的闺女还陷在父母的怀里撒娇,他的女儿却这般沉稳大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半年前,皇帝薨逝,着慕月笙,陈瑜,范玉清,冯坤四人为辅政大臣,拥趸十岁不到的太子继位。

  虽是少帝,朝中有几位老臣操持,倒是风平浪静。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皆是稳妥之人,尤其是太皇太后瞿氏,出身将门,秀外慧中,努力调停朝中大臣关系,使得几位大臣皆一心侍奉少帝。

  近三年,慕月笙提拔了不少年轻的有志之士,他的侄儿慕青,陆云湛与李涵江等人,皆在朝中展露头角,他将朝政交予其他三位大臣,非军国大政不露面,反倒是全心全意教导女儿,照顾妻子。

  初夏,清辉堂四处,触手可及的是温软的花香。

  崔沁临产之际,外头忽然来了一位嬷嬷,跪在慕府门前恳求见崔沁一面。

  彼时慕月笙不在府中,那嬷嬷来自荣王府,葛俊哪里肯放进去,现在崔沁生产在即,府内上下皆绷着一根经,倘若将人放进去,惊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荣王前不久病逝,王爵由希玉灵的儿子所袭,王府已是一空架子,希玉灵打算带着儿子回原先的封地,这辈子不再进京,临行前听说崔沁要生产,她身为亲母整日以泪洗面,只求离去前见她一面,将她给孩子做的衣物送给崔沁。

  上一回团团出生时,她也送了不少贺礼,皆被慕月笙退回。

  这一次她要离开,些许是此生最后一面,只求崔沁能收下她一点心意。

  葛俊不敢做主,求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细细听了那婆子所言,又接过那包袱瞧了,皆是孩子小衣虎头鞋之类,针脚极是缜密,看得出来希玉灵是费了心思的。

  犹豫半晌,老夫人亲自去了一趟清辉堂。

  崔沁正在院子里走动,原是二胎,心中该有数,偏偏这个孩儿与团团迥异,性子耐得紧,这都过了预产期,偏偏纹丝不动,倒是叫崔沁心急。

  贺太医教了她一套动作,她时不时扶着腰来回走动,偶尔做做下蹲的动作,只求快些发作,顺利产下孩儿。

  远远地瞧见老夫人沿着游廊过来,她含笑迎了过去。

  廊芜里有风,下人端来锦杌,婆媳二人便在廊下坐着。

  这几年崔沁都被慕月笙养的极好,瞧着气色便知是娇惯宠着的女人,浑身透着一股慵懒明媚的劲儿。

  老夫人见她满脸的细汗,双颊粉润润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亲自帮着她擦干汗水,拉着她的手,到了最后忍不住落下两行泪。

  崔沁见状蹙起了眉尖,“娘,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身为人母,虽是没法认同希玉灵过去的所作所为,可眼下她要离开,就在王府对面等着,或许这辈子都没法再见一面。

  试问她如何能硬着心肠将这事给瞒下?

  “你....”老夫人怔怔望着崔沁精致的眸眼,见她眼底的欢喜一点点褪下,心不由揪了起来,终是颤声道,“荣王妃要离京,她人现就在府外,你见吗?”

  崔沁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有什么炸裂开来。

  满目的热浪渗入肌肤,在血管里奔腾窜流,最后蓄在眼眶,幼时快要忘却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

  全是她温柔爱怜的模样。

  常言道,生女当知父母恩。

  她也是怀了孩子,养了孩子,才晓得一个母亲有多难。

  孕中吐的厉害,夜夜被孩儿折磨得睡不好,生下后,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嘴里怕掉了,半夜醒来,皆要摸一摸孩子背心,担心渗出汗着了凉,日日悬着一颗心,只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孩儿的健康平安。

  可又想着自己对团团那片心,当初希玉灵是如何舍得抛下她?

  原谅是不可能,只是也已无太多怨闷的情绪。

  崔沁心里生生有刀在割裂似的,泪水漫过她的视线,她捧着老夫人的手,滚烫的泪珠一颗颗一行行砸在老夫人掌心。

  礼物收下,却是没去见她。

  肚子生生坠得疼。

  孩子总算是感应了母亲的情绪,要迫不及待来见他的亲娘。

  这一次产程尤其得快,正午时分,诞下慕月笙嫡子,小名圆圆。

  阖府皆是喜极而泣。慕月笙三十而立,膝下一子一女,算是圆满。

  崔沁心力交瘁,终是累了,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晌午,慕月笙合衣靠在她身旁浅眠,男人那张脸依旧是完美的无可挑剔,哪怕此刻睡着,那抹清隽之气从挺秀的五官中渗透出来。

  永远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枕头边还被搁下一红色的香囊。

  那香囊已褪了色,瞧着很有些年份,上头绣着一朵镶金边的玉兰花,打开,里头装着一人物小象,是崔颢亲自刻画的父女踏春图。

  上头没有希玉灵。

  希玉灵能将这香囊送还给她,说明她自个儿也将崔家的过往都给斩断。

  崔沁将香囊抱入怀里,露出了释然的笑。

  都过去了。

  时光之轮,终会将一切坎坷曲折,碾压成粉,经风一吹,便消散不见。

  曾以为的苦难,或许经年之后,都不再够掀起半丝涟漪。

  只因,你会不停地,往前走啊走,去追逐属于自己的时光,会变得强大,那些所谓的伤害再也伤害不了你。

  那些不经意的人和事,都不足以再撼动分毫。

第57章 大结局(下)

  圆圆长到三岁时, 对小名极其反感。

  大好男儿,取什么黏黏糊糊的小名。

  团团坐在窗下一把酸枝红木圈椅里,春和日丽, 明媚的春光如驻在她眉梢,她随意执起怀里的葫芦,将壶嘴拧开, 小酌一口祖母那偷来的竹叶青,此酒入口如饮佳酿, 滋味回味无穷, 却后劲十足, 为了不叫慕月笙与崔沁看出端倪, 她只敢偶砸一口, 解解馋。

  喝完便利索盖好,将那沁黄的小葫芦悄悄塞入腰间, 搁在褐色牛皮所制的刀囊里,十分隐秘。

  她回味着唇齿间的滋味, 眉眼含笑觑着弟弟,

  “圆圆名字不好听?那还有什么, 要不, 虎子?豹子?”

  “粗鄙!”圆圆眉眼微泛冷意,活脱脱一个小慕月笙。

  团团闻言唇角勾笑, 一个挺身,秀挺的身影从长椅上直起, 再一利落飞身,以十分俊俏的身法从那窗口一跃而出,

  “我还偏爱叫你圆圆,圆圆, 圆圆,哈哈哈!”

  清脆的嗓音尤在窗棂的尘埃里回旋,人已飘至了绿廊红墙外。

  圆圆瞪眼,惊艳她一身好武艺,眼巴巴从案后追到窗口,痴痴望了许久,方想起她的话,

  “长姐,你刚刚又偷喝酒!”

  院墙外的团团闻言,生风的脚底顿时一凝,她伸手扒住月洞门,回身探出一个头,从跌落的紫藤叶外露出一张白皙的俏脸,眼神犀利警告弟弟,

  “上回浸水缸的滋味如何?”

  圆圆倒吸一口凉气,小身板立即绷得紧紧的,眉峰沉下,隐隐透出几分不服输的气势。

  团团从国公府高墙掠出,身巧如燕落在墙外一匹高马上,长啸一声驾,黑马似离箭直往国子监而去。

  黑马识途,如常停在了国子监后巷一处老槐树下,不等它停稳,圆圆已飞身而探,脚尖在槐树上借力一蹬,蓝色的俏影就这般飞掠过国子监后院上空,踩着琉璃金瓦,熟练地落在恒漱堂外的围栏处。

  堂内,满屋国子监生,正摇头晃脑地朗诵诗书,春风拂过书案,吹起纸张飒飒作响。

  团团随意瞥了一眼,也不进去,而是绕了几步来到正北的栏外,倚着栏杆坐了下来,随意执起一树枝戳了戳那夫子的后背。

  只见那夫子穿着一身正三品的紫色儒服,头戴梁冠,明明只是挠痒的力度,他却惊得满目睁圆,身子当即往前一挺,被迫停下诵书,示意众徒温习,转背掀开围纱,恶狠狠瞪着团团,

  “小妮子,你怎么又来了?”

  团团抛下树枝,朝文玉作了一揖,身姿笔挺如同五陵原上风姿夺目的少儿郎,扬起唇角轻笑,

  “文叔叔,上次是何人替叔叔给文伯母送花儿,该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啦!”

  文夫人与文玉一如既往不太消停,每回都是团团替他去燕山书院递讯,哄得文夫人回心转意。

  可这小丫头是个狠角色,绝不肯白跑腿,提出要他私藏多年的一坛西风烈。

  他只当小丫头好哄骗,便应下,哪知她很当回事,事后隔三差五来国子监骚扰他,讨他要酒。

  倒不是他不兑现,只因那西风烈,一旁男子尚且受不住,何况她一六岁半的女孩儿。

  偏偏他又不敢将此事捅到慕月笙跟前,若叫慕月笙晓得他拿酒跟他女儿做交易,非剥了他皮不可,是以被团团缠的是五内俱焚,好不焦灼。

  文玉咬碎了一口白牙,扶着腰欲哭无泪剜着她,

  “团团哪,你是姑娘家,酒喝多了伤身。”

  团团端着一双沉静清幽的眼盯着文玉,半声不吭,手不自禁扶在腰间一柄短刀上。

  这是女魔头动怒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