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67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换做是头一回,崔棣一定拒绝,现在不同以往,崔沁和离之身,又已经嫁过他,满朝谁敢娶慕月笙的女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崔沁孤独终老。

  此外,和离后还对崔沁这般好,可见是上了心,以后只会更加珍惜沁儿,知根知底的,比嫁旁人要好。

  “我倒是乐意的,只是你问过沁儿了吗?”

  慕月笙缓缓一笑,语气恭敬道,“您放心,我定会让她允下。”

  这是胸有成竹的意思。

  崔棣便知二人定是在金陵之间发生了什么,让崔沁改变了态度。

  他乐见其成。

  “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回京会替她准备。”不再用敬语,该端着的时候就得端着,崔棣心里有数。

  慕月笙松了一口气,再恭敬拜下,含笑道,“谢谢您成全。”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欠她的,他会一点点补回来。

  转眼到了七月初七,七夕佳节。

  金陵城变丝毫没影响百姓的热忱。

  早几日秦淮河两岸便扎满了花灯,各色画舫载着五颜六色的河灯聚在夫子庙前方,庙前的广场上也扎了三座彩楼,皆有数丈来高,人满为患,昼夜不歇。

  云碧清早领着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扎花灯,就连刘二和陈七也被喊来打下手,一人拿着斧头削竹条,一个坐在锦杌上扎竹灯,云碧将做花灯的绢纱给剪好,侧眼去瞧崔沁,见崔沁脸上瞧不出半点兴致,只能想法子寻点事给她做,遂捧着绢纱来到她跟前,

  “姑娘,您给画个画吧。”

  崔沁坐在廊芜下圈椅里没动,裙摆静静铺在脚下,微风拂过她的眉眼,伴着身后红廊绿瓦,如一幅庭院深深美人画。

  去年这一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转眼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经历了太多太多,从人人唾弃到天下扬名,从举步维艰到如今闲庭信步。

  再到,与死神擦肩而过。

  人一旦走出来,趟过大千世界的酸甜苦辣,经历了起伏坎坷,再回首,内宅里那些磕磕绊绊皆是过眼云烟,曾经以为很重要的事,可一笑置之,曾经那些令人痛心疾首的龃龉,现在想一想,算什么呢。

  时间抚平了心里的褶皱。

  眼前是一马平川。

  崔沁默了半晌,笑着落下一字,“好”。

  云碧与小丫头端来一方长几,将笔墨纸砚备好,崔沁提笔开始作画。

  云碧朝小丫头使眼色,示意她伺候,自个儿踱步至陈七身旁,推了推他的肩细声问道,

  “爷那边传来消息没?仗打得如何了?”

  “已经拿下了潭州,爷亲自上湘西劝服了彭州山蛮,现在单单把朗州围住,要打朗州呢。”

  云碧眉尖一蹙,不情不愿将凳子拉开,大喇喇坐了下来,无精打采拾起地上的碎竹片,小声嘀咕道,“这么说,今日姑娘生辰,爷又赶不回来了...”

  陈七和刘二相视一眼,露出苦笑。

  大战在即,慕月笙如何回得来?

  崔沁将二人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他为国征战,身披执锐,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万事皆好。

  她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画什么好,容色宁静咬着笔头,托腮觑着墙角一绿盆,绿茵茵的枝叶沿墙攀爬,如爬山虎般遮住大半个窗棂,几只虫蚁费劲千辛爬上枝叶,正吸取着绿心的露珠儿,不知打哪飞来一只雀鸟,翅膀扑腾扇飞了绿叶,将好不容易趴在枝叶上的虫蚁给抖了个干干净净。

  崔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双肩微颤,秀发从她肩头滑落。

  不知何时,一俊挺的身影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将一只费了好些时日精细雕刻的玉簪插在她发髻里。

  这是一支顶级的和田羊脂玉簪,通体凝脂莹白,簪头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工艺比上次越发精进,花心一侧刻着“笙”字,一侧刻着“沁”字,再勾出花蕊将二字缠绕在一处,取白头偕老之意。

  崔沁只觉得发髻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怪痒的,莫非是虫子,她屏气凝神,铆足了劲往后去拍,啪的一声,拽住了一只粗粝的手掌。

第44章 求婚

  他右手虎口的位置有个老茧, 又厚又粗,上头还有个伤疤,被割出一条很深的痕, 愈合后伤口变得越发粗糙,他总爱用那处摩挲她的脸颈,叫人又羞又躁。

  崔沁摸到那熟悉的老茧, 脑子登时一片空白。

  不可能的。

  她几乎是动若脱兔般,飞快从圈椅与长几中直起身子, 霍然回眸撞入一双清润的视线里。

  手指微颤下意识要松开, 却被他反握住。

  崔沁惊愕盯着他, 红唇阖动, 半晌说不出话来。

  无措地从他掌心抽出她的手, 背在身后,冲他露出一个纷乱笑。

  崔沁心底生出几分担忧疑惑, 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欢喜。

  二十来日不见, 他脸上布满了风霜,下颚的胡渣清晰可见, 肌肤略黝黑, 身影还是那般挺拔,只是略显得劲瘦了些, 这般的他褪去了少许清逸,越发沉淀出几分岳峙渊渟的肃杀之气。

  好似这世间万物皆被他笼在掌心, 随意拿捏一般。

  可偏偏那双眼灼灼罩着她,仿佛她是这世间的唯一。

  二人就这般两两相望,谁也没说话。

  倒是云碧一边使眼色示意众人收拾东西退下,一边扯着嗓眼道,

  “爷,您可回来啦,这阵子姑娘可是听您的吩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憋坏了,除了给您求平安符,缝缝衣裳,哪儿都没去....”

  云碧一句话将崔沁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崔沁气得剜了她一眼。

  小丫头俏眼频飞,掩面低笑离去。当初怨慕月笙也是真的怨,如今晓得二人难舍难分,自然是盼着他们好。

  廊下只剩下慕月笙和崔沁。

  慕月笙眉眼始终挂着浅笑,连日来的思恋总算是落到了实处,便舍不得挪开眼。

  脸上的风霜也做不得假,风尘仆仆的,眉梢透出几分疲惫。

  崔沁瞧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一路辛苦了,该是渴了吧...我去给你泡茶...”

  飞快将手中的狼毫给掷下,胡乱擦了擦手,迈着轻盈的步伐往耳房去了。

  望着她欢快又慌乱的模样,慕月笙失笑一声,

  原来回应身后的挂念,是这般有趣,叫人欲罢不能。

  他跟着来到耳房,伫立在门口瞧见崔沁握着紫砂茶壶,怔怔望着茶台,胸口起伏不定,似是还未回神。

  他的心哪,软得一塌糊涂。

  以后还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崔沁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他们和离的日子。

  去年这一日,她千盼万盼,他近在咫尺,却失了约。

  如今抛下十万大军,千里迢迢奔赴而来。

  当不再有期盼,他所做的一切就成了惊喜。

  风声簌簌,吹拂起树梢上半落不落的石榴花瓣,无声落在慕月笙的肩上,最后又缓缓铺落在地。

  他依然静静而立,凝望她,“沁儿,我口渴,喝一杯冷茶便可。”

  崔沁倏忽回神,俏白的小脸浮现些许赧然,忙涩声道,“这怎么成呢,你去坐一坐,我马上煮好茶来。”

  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赶忙将炉子里的水壶给拧了起来,倒水在紫砂壶里,倒了一半发觉没放茶叶,又连忙将水壶放下,去取他爱喝的峨山毛尖来。

  慕月笙一边瞧着她手忙脚乱,一边俊目含笑,像宠溺孩子般笑容清润,“好,那我等你。”

  他回到堂屋落座,瞧见窗下的绣架上果然还有不曾绣好的衣裳,从颜色来看该是给他制的,心里喜滋滋的。

  相望相守,便是这般美好。

  须臾,崔沁提着茶壶过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

  茶水滚烫,慕月笙一时下不去嘴,便握着茶杯凝望着崔沁。

  崔沁被他看得不大好意思,别过脸去,目光落在那绣架上,登时脸颊一热,下意识就想收起来,可想起刚刚云碧已将她出卖,做什么都晚了,她又佯装淡定问他,

  “你大约是坐船来的吧,可用了朝食?”

  他是星夜骑马而归。

  战事告了一段落,围住朗州,并非是要打,而是要逼着他们降,一应军务皆有信任的部下接手,他方得以抽身。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明面上的主帅并不是他。

  他有策略的历练部下,自是想替大晋培养一些独当一面的军将,靠一个人撑不起江山社稷。

  慕月笙直勾勾望着她,“我还没吃呢。”

  崔沁心登时一紧,慌忙起身,“我去给你做!”

  纤影打他身旁而过,被慕月笙伸手拦住,他拉住她柔细丰盈的手腕,嗓音暗哑道,

  “沁儿,你不是许久不曾出门吗,今日七夕,街上该很热闹,我去闹市小馆子里吃一些也是可以的。”

  这是要陪她逛街市的意思。

  惊讶,愕然,喜悦,还夹着几分莫名的酸楚,所有情绪从她明净的眼底一闪而过,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

  慕月笙瞧着她一身素净的打扮,心生愧色,“那沁儿可否去换身衣裳来,我在此处等你。”

  崔沁垂眸瞥一眼自己的衣裙,她平日也穿这一身出门,

  “有什么不妥吗?”

  慕月笙静静望着她,如鲠在喉,自从和离后,她从未穿过艳色的衣裙,她这般容貌实在适合明艳的装扮。

  年纪轻轻的,正是最该爱俏的时候,却因为他之故,收敛心性。

  苦涩在舌尖打转,心中有了主意,他缓缓一笑,“没有不妥,咱们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