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 第74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多谢元君这些时日的照拂,苏燕感激不尽。”苏燕垂下眼,俯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紧接着她语气顿了顿,又问道:“敢问元君当初钟意的乐人,是否知道元君心里是如何想的?”

  “时日久了自然能察觉出来,我出身望族,与他是云泥之别,有些瞧不上也实属平常。。”

  她轻皱起眉,说道:“若真心喜爱,这便是错事。”

  “这的确是错事。”文音元君没有否认。“所以我与他无法长久,分离后不曾再见。”

  ——

  徐墨怀醒来的时候,暖融融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与苏燕。

  她注意到徐墨怀醒了,指了指小桌上的热粥:“赵真人给你的,喝了吧。”

  徐墨怀的眼睛紧盯着她,好一会儿了也没有动作。

  “燕娘。”

  他唤了一声,苏燕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听他重复一遍。“燕娘?”

  “何事?”

  “燕娘……”

  苏燕烦躁不堪道:“徐墨怀,你是不是疯了?”

  他非但不恼,反而莫名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又开始咳嗽。

  等他平复了呼吸,才说:“我前些时日总做梦,梦到你死在我面前。醒来以后又看到你在身边,宫人们不敢说我病了,只装作你还在的模样,陪着我一起发疯。”他平缓的语气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愉悦。“前几日丞相的位子已经换了人,林馥被我捉住了把柄,她德行有亏,自请让出皇后之位去寺中反省。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后,不会有人说你不好,还有阿瑾,我们的孩子也在等你回去。”

  “要是稍微早些,兴许我真的会心软。”苏燕望着他,笑得有几分勉强。“如今我有许多事想做,我不愿意回去。”

  徐墨怀良久无话,直到苏燕想出声让他早些离去后,他才开口问:“你想做什么?”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语气露出一丝一毫的嘲讽来,但环视一圈这小小的道观,心中依旧升起了几分怨气。她难不成要留在这里出家做女冠,每日里种地养鸡,在这深山里一辈子不出去吗?

  苏燕也很难想象自己有一日能心平气和地与徐墨怀说话。“我这一年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你当初与我说过的江南风光,我也去看过了……也许留在宫里,你迟早会厌倦我,你会发觉从前所谓的情意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等时间久了,我又会变得不值一提。”

  徐墨怀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她早已经不敢对他倾注一丝一毫的情意了。

  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每一个字都清晰到让他无法装作听不见。

  “我不爱你,留在你身边也是你强求,不是我的心意。”

第107章

  徐墨怀走了以后,连着五日没有再到山上找过苏燕。她的身份已经被挑明,不好再留在慈云观,以免给几位真人带来麻烦。

  山上的雪化得很慢,苏燕要走的那一日才开始缓慢地化雪。山路被雪水打湿,愈发泥泞难行,她的行囊不多,下山的时候格外小心,却还是不慎滑倒了,往下溜了长长一段直到抓住树干才停下。

  苏燕被摔得生疼,半晌没缓过来,衣裳也染了泥水,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脚腕疼得厉害,动一下都艰难,只好找了块稍干净的地方坐下歇着。

  滑倒时苏燕的手在地上撑了一下,不仅蹭破了皮,伤口上还都是泥巴。

  她试着起身,还是疼得厉害,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回去。

  如今好了,眼看着离下山还有一段,摔得衣裳都脏了,她还要辛苦爬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如今还扭伤了脚,当真是祸不单行。

  苏燕坐了片刻,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听到了下方传来的动静。

  “父皇,究竟还有多远才能见到阿娘?”徐成瑾一边说一边大口喘气,就在他前方的徐墨怀没有回头,更没有要拉他一把的意思。

  “不算远。”徐墨怀的回答十分敷衍。

  而后便无话了,父子之间宛若陌生人一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徐成瑾发现自己被甩在了身后,立刻会不甘心地大步追上前去,片刻后又会落在后方,而徐墨怀则站在高处停驻片刻,一直等他跟上来才抬步继续走。

  徐成瑾追了没几步,看到徐墨怀停下脚步看着某处。

  “父皇,还有多远?”

  苏燕身处窘况,忽然对上徐墨怀愕然的目光,心中不免也觉得尴尬。谁能想到他五日不来,偏生今日她要走了正好被他撞见,且还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然而不等苏燕多想,便听到了徐成瑾的声音。

  “阿瑾?”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起身朝下看,立刻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徐墨怀蹙着眉上前扶住她,徐成瑾也听到了苏燕的声音,几步跑上来,大喊道:“阿娘!”

  苏燕才站稳便感到腰上一紧,徐成瑾已经冲上前死死环抱住她的腰,像是怕她跑了一般。

  “阿瑾……我”,猝不及防的相遇让苏燕感到喜悦,可随之又漫上一股浓浓的无措与愧疚来。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去拍拍阿瑾,又想起来自己手上的泥,只好僵着身子看向徐墨怀。

  徐墨怀看出了她的为难,扯了一把徐成瑾的后衣领。“松开。”

  徐成瑾装作没听见。

  他皱起眉,没好气道:“你阿娘摔伤了,她不会走,不必抱这么紧。”

  说完这一句,徐成瑾总算松开了苏燕,红着眼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指还紧紧揪着苏燕的袖子。

  苏燕也不知徐墨怀是如何诓骗阿瑾的,竟让他接受了她死而复生这样大的一件事,如今挂念的阿瑾就在眼前了,她又觉得词穷,竟是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娘是要随我们回宫吗?”徐成瑾看到苏燕带着行囊,面上立刻多了几分喜悦。

  徐墨怀也盯着苏燕的脸,想要看她如何回答。

  她对上徐成瑾的目光,难以狠心说出不要他的话,更无法像面对徐墨怀时一样的果决。

  徐墨怀托起她的手,拿出一块干净的巾帕,替她擦去手上的泥沙。“燕娘,我和阿瑾还在等你回去,我们回去吧……”

  他的话里满是哄劝的意味,苏燕将手抽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徐成瑾,手指渐渐蜷起,指甲掐着掌心的伤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徐墨怀,我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你若真的为了阿瑾好,今日便不该带他来见我。“

  以徐墨怀的性子,听到她当日说得那般绝情,必定是要记恨上她,不杀了她泄愤便算是他还有人性了。她的确没有想到,徐墨怀竟还没有放弃劝她回宫。

  皇宫不是她的囚笼,徐墨怀的情意才是。

  苏燕实在是信不过这种变幻无常的人,从前的怨恨无法轻易消磨,往后的岁月即便相守也是一对怨侣。

  徐墨怀忽然也恼火了起来,心底只觉得一片悲凉,他直直地盯着苏燕,咬牙道:“苏燕,你当真是倔得惹人生恨,你大可以告诉我,除了离开,要我做些什么,要我如何待你好,你才肯留在我身边。多年以来我何曾宠幸过旁人,无非是你不信我肯真心爱你,你认定我有一日会鄙弃你中伤你,你分明是杯弓蛇影。”

  苏燕被他的话激得心里发堵,火气也压不住了,气愤道:“你又凭何说我?分明是你说自己不信真心,如今却怪我不信你是真心实意,你说了我便要信不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知道自己也有错处,即便如此那也比不过徐墨怀,又不是她逼着他做这些,分明都是他活该,如今他竟还委屈上了。

  徐成瑾看着方才还平和的二人忽然争执起来,不禁有些哑口无言。在徐成瑾的印象中,苏燕是个温和到近乎呆板的人,而徐墨怀漠然又虚伪,他们简直是世上最不登对的夫妻,可现如今两人都是一副怨气冲天的模样,反而终于让他们变得相配。

  苏燕说完后大抵也知道不该在徐成瑾面前争吵,怒瞪了徐墨怀一眼,随即收敛了表情,压低声音道:“有阿瑾在我不屑与你争论,与其逼着我回去,不如想法子治好你自己的疯病。”

  徐墨怀面色阴沉,强忍着压下不悦,语气幽怨:“你跟我回去,我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你病死最好。”苏燕冷声道。

  他已经无所谓了,瞥了眼徐成瑾揪着苏燕袖子的手,斥声道:“松开。”

  徐成瑾往苏燕的怀里躲,一副怕极了他的模样,苏燕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怒道:“你是不是平日里待阿瑾不好,动辄打骂于他?”

  徐墨怀正想关切苏燕的伤势,忽然被苏燕指责,皱眉道:“我何时动辄打骂他?”

  徐成瑾缩着脖子往苏燕的怀里钻,似乎被吓到不敢吭声。

  苏燕立刻想到当初她失踪后徐成瑾那场突如其来的病,倘若与徐墨怀半点干系也没有她是绝对不信的。

  徐墨怀看向徐成瑾,忍不住微眯起眸子,面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你先随我回去,其余事可以日后再议。”

  苏燕没有动,他无奈道:“至少也该先下山去,你的伤势未好又能去哪儿?如你所说,总归你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何不让自己好受些。燕娘,你我不必闹得这般生分。”

  徐成瑾扯了扯燕娘的衣裳,仰起头问道:“阿娘,你还要去哪儿?不是与我们回去吗?你不想要阿瑾了吗?”

  徐墨怀此刻才觉着带徐成瑾来此不算错事,为了让苏燕看完徐成瑾与他的信后能心软,他一直拘着阿瑾不告诉他苏燕在何处,只为了防备今日。如今来看,徐成瑾在装模作样上的确像极了他。

  他背对着苏燕微俯下身,示意她趴在自己身上。苏燕面色复杂,迟迟不肯攀上他的后背。

  他再一次软下态度,温声宽慰道:“燕娘,我不逼你,你也给我留些余地。至少陪阿瑾过完生辰,你可以慢慢想,倘若这段时日我仍不能使你改变心意,我日后不会再缠着你。”

  苏燕对他的话只有三分信,然而她若不点头,徐墨怀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要他手段强硬些,她便没了选择的余地,如今至少还有得选。

  她扶上他的肩,提醒道:“路滑,脚下当心,你摔下去不要紧,切莫连累了我。”

  苏燕就像是刻意要激他不满一般,说出来的话没一句中听的。

  徐墨怀将她背起来,感受到身上的重量,身心却好似忽然充盈了起来。他点头应了一声:“好。”

第108章

  苏燕下山的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山脚下有不少兵马守着。她早该想到的,尽管今日徐墨怀不来,她也不可能悄悄离开。

  徐成瑾听出了苏燕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根本不想回去后,他一时间有些委屈气愤,跟在三人背后沉默着不说话。他实在想不通,这山又高又难爬,平日里还有赶不完的虫蛇鼠蚁,苏燕在宫里锦衣玉食不好,为何还要躲到这种地方,甘愿荆钗布衣地过苦日子也不回去。

  然而想到徐墨怀,他更觉委屈。或许正是因为厌恶父皇,阿娘才始终不愿留在宫里。后宫里的人都不亲近父皇,连皇后都如此,阿娘必定也过得不好。

  徐成瑾想到苏燕从前神志不清的模样,看到如今她如今好好活着,心里又仿佛得到了安慰。世上最疼他的人就是阿娘,正如皇后所说,倘若不是为了他,兴许阿娘早就离开了,若他真心爱护阿娘,就该让她快活自在。

  徐墨怀没有嫌弃苏燕一身是泥水,小心翼翼将她托上马车,而后让徐成瑾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

  苏燕在山上等了一会儿功夫,手指便冻得通红。马车中挂着银香囊,炭炉被固定在桌案下,一进去便感觉暖融融的,冻僵的手脚慢慢缓过来,便忍不住有些轻微的痛痒。

  “阿瑾呢?”苏燕没有见到徐成瑾进来,不禁探出身子去找。

  徐墨怀将软榻角落的外袍递给她。“阿瑾有心事,想要一个人待着。”

  苏燕面色略显低落。阿瑾年少聪慧,听到他们三人的争执后必定能猜到什么。无论如何,她还是顾念着阿瑾,否则也不会真的随徐墨怀回宫。

  她可以狠心骗阿瑾她死了,却无法当着阿瑾的面说自己不要他。

  “我们这样会害了阿瑾,你不如让他以为我死

  “你又岂知阿瑾心中想要什么,无论你是何模样,会如何待他,他都希望你活着。”徐墨怀垂着头去解苏燕的外衣,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鸦羽似的眼睫,似乎有些微湿。“先换下来。”

  苏燕将他推开后坐得远了些,自觉将染脏的衣裳脱下,动作时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古怪。

  她皱着眉,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你此番是否又在骗我?”

  问完后她便后悔了,他骗她骗得还少吗?八成又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