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和她的三个哥哥 第140章

作者:小舟遥遥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以上这些事,都是前日夜里云黛和嘉宁睡在同一被窝秉烛夜谈出来。

  嘉宁像是个一肚子墨水无处施展的老夫子,好不容易逮到个一窍不通的乖巧学生,便迫不及待的灌输着,除却宫里的事,她当然不会忘记她的老对头,丹阳——

  “丹阳那小贱人坏事做尽,可算遭报应了!她开春不是嫁去贺家了么,哎哟,她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嚣张跋扈,又打心眼里看不上那贺家三郎,新婚夜都没让贺三郎进房,直接将人赶到外头吹冷风。虽说是公主,可这般做派,男人和公婆能喜欢?总之她嫁过去后鸡飞狗跳的。后来还是丽妃再三训斥,她才让驸马进了房。不过也只这么一回,之后还是不让……”

  “丽妃大概觉得也委屈了驸马,便送了两个美貌宫女过去伺候,哪知丹阳又不乐意了,将那唱曲唱得好的宫女嗓子毒哑了,又将那另个宫女的眼珠子挖了……”

  说到这,嘉宁将身上的被子盖得严实了点,啧声道,“也真亏她下得了手!你不在长安不知道,她自从定了亲后,就跟脑疾加重了一般,愈发肆无忌惮。我知道她是不满丽妃给她定的这门亲,故意闹给丽妃看呢,可她们母女斗法,作甚牵连无辜呀。”

  云黛也听得胆战心惊,不免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早早离了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嘉宁那边继续道,“宫变失败后,丹阳的公主府也被攻破,官兵去抓捕她时,却见她捂着脸疯疯癫癫地乱跑。后来把她的手按住后,才发现她被毁容了。是她府里的一个扫地宫女干的,那扫地宫女是被那被挖掉眼睛宫女的妹妹,蓄意入府寻机报仇,见五皇子落败,公主府众人四处逃命,无人顾及丹阳时,便趁机毁了丹阳的脸……丹阳向来以她的美貌为傲,毁了容,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要难堪。陛下大概也清楚这点,便留了她一条性命,不过她想不开,夜里拿腰带往梁上一甩,投缳了。”

  话音落下,她和云黛都沉默了许久。

  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般快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欷歔。

  曾经耀眼无匹的金枝玉叶最后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好似花开正盛,疾风骤雨,零落成泥。

  思绪回笼,眼前是红袍太监那张看破不说破的笑脸,“许娘子,陛下传您进去呢。”

  许意晴客气道,“烦劳徐公公带路。”

  “您客气。”他转身往里。

  许意晴扭头看云黛一眼,云黛连忙低头跟上。

  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绕过西边一扇锦绣江山象牙檀木屏风,一整面的木窗都敞开着,秋日的风不凉不燥,吹进淡淡的桂香,使得这宽敞而空旷的大殿也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惬意。

  云黛跟着许意晴一道行礼。

  须臾,正前方响起那略显熟悉的清淡嗓音,“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都起来吧。”

  这个“都”字,让两人皆是一怔。

  云黛脖颈僵硬的抬头,就见一袭月白色团龙纹锦袍的新帝手握一卷书,那双明亮又湛黑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模样一如去年践行宴散后,他笑着打趣她和谢伯缙,宛若邻家兄长,儒雅随和。

  只是如今他这笑意,莫名叫云黛感到几分压迫的威严。

  他认出她了。

  不,不仅仅如此,或许在她入宫时,他就知道她装扮成许意晴婢女的模样混入宫来。

  思及此处,云黛膝盖一软,忙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嗓音发紧的告罪,“陛下恕罪,此次臣女欺瞒入宫,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新帝并未立刻叫起,只手指轻叩着案面。

  一旁的许意晴见状,心也吊了起来,朝新帝拜道,“表兄,是我想出这个主意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她、她就是想见你一面。”

  新帝不紧不慢道,“朕又没说责怪你们,何必这般拘谨,都起来说话。”

  云黛和许意晴互换了个眼神,见新帝并无愠色,这才站起身来。

  新帝示意宫人给她们搬了两张椅子,又奉上茶水瓜果。

  云黛她们自是没什么心情去喝茶吃糕,皆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新帝幽深的视线洞若观火扫过云黛的脸,尔后淡淡微笑,“年余未见,孝义郡主别来无恙。”

  云黛勉力挤出笑来回应这寒暄。

  她的焦急都快从眼里钻出来,可偏新帝全然不见般,还慢条斯理问起乌孙的情况来,

  云黛好不容易进宫面圣,为的就是弄清谢伯缙的情况,哪有闲情逸致与皇帝说那些塞外生活,勉强答了两轮,便硬着头皮将此行目的说了出来,“臣女此次求见陛下,是为兄长谢伯缙而来。”

  新帝摩挲杯壁的动作一顿,淡淡嗯了一声。

  散漫的尾音上扬,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坐是坐不住了,云黛敛衽起身,弯腰肃拜,“他私自领兵的确有罪,却是情有可原……”

  她将那阵乌孙突厥对峙的情势复述一遍,说到漫长等待带来的绝望时,语气忍不住轻颤,深深缓了好半晌,才往下道,“还请陛下念在谢将军击退突厥,平息边疆战火的功劳上,从轻发落,哪怕、哪怕褫夺他的官身,只留一条命也好。”

  “他若是白身,你还愿意嫁他?”

  云黛从他这话里听出一丝希望,忙不迭答道,“愿意!不论他贫穷还是富贵,是平民还是贵族,只要是他,我都愿意。”

  新帝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晦色。

  曾几何时,也有个女人拿这样好听的话来哄他,可后来呢……呵。

  “谢伯缙私自领兵,依照国法,该当抄家灭族。不过朕也不是那般不明是非的昏君,既然谢伯缙已向朕坦言,此事乃他一人冲动所为,晋国公府毫不知情,朕自不会怪罪谢家。”

  新帝面无波澜道,“谢伯缙业已请辞世子之位,断了与国公府的关系,一概罪责他一力承担。朕念在从前的情分上,允了他的请求,现下他人在刑部大牢,待过些时日,朕会昭告天下,判斩立决。”

  斩、立、决。

  仿佛天崩地裂,雷霆贯耳,云黛脸色唰得变得雪白,身形也剧烈晃动,还是许意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同样惊骇不已地望向新帝,“表兄,你怎么如此……”狠心两个字她用力憋住。

  新帝安然端坐着,“这已是法外开恩了。”

  许意晴道,“可若不是谢大哥及时带兵赶到,宫变之时,你也不会那么顺利……”

  云黛见新帝意味不明斜了许意晴一眼,心下一沉,忙用力按住许意晴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再往下说。

  她已经帮了自己个大忙,不能因为自己和大哥哥的事言语得罪皇帝。

  “臣女长兄一向尽忠职守,对大渊对陛下从无二心。”

  云黛再次跪下,身子低低伏在地上恳求,泪水沿着颊边滴落在地砖之上,“还请陛下三思……”

  许意晴也跪在一旁求情。

  新帝垂下黑眸,盯着身前之人,午后的阳光从敞开的窗牖照在他冷硬的面庞,明暗交错的阴影叫人看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良久,他道,“朕细想了想,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不过朕有个要求——”

  云黛忙抬头,纤浓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什么要求?”

  新帝凝视着她,目光怜悯又无奈,“他领兵出征是为私情,一个有软肋的将军,难免会被敌人再次利用。自古忠孝两难全,孝字尚且靠后,何况所谓的男女之情,自然更加不能成为他的软肋。要留他一命也行,不过你得替他去死。”

  “如此这般,你可愿意?”

  大殿内霎时静可闻针,宫人们把头低了更低,许意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仿佛头一次认识他。

  等回过神来,许意晴急急道,“陛下,你这未免强人所难,而且这和云黛有什么关系,她是无辜的。对了,她还是乌孙的公主,她若是命丧于此,咱们也不好与乌孙交代啊……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说着,扭头见到云黛目光呆滞、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更慌了,连忙抓着她的胳膊晃,“云黛你清醒点,可千万别犯糊涂。”

  新帝抚了抚下颌,轻声道,“表妹说得对,这法子不妥。孝义还是乌孙公主,是朕糊涂了,那还是叫谢恒之赴死罢。”

  “我答应!”

  云黛猛地抬眼看向他,清亮的眼眸里带着心意已决的坚定,毫无惧色,“陛下,我愿一命抵一命。”

  许意晴惊叫,“你疯了?!”

  “他既能为我犯险,我也能为他舍身。”

  云黛只觉浑身上下有种前所未有过的勇气,还有一种深深的释然,这么久压抑在心头的焦虑和担忧总算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对她来说,这解决的办法虽残忍却也不是那般无理——

  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她本来就欠国公府、欠大哥哥许多,若不是国公府抚养她,她或许早就被秦州那群虎狼亲戚磋磨不成人样,若不是大哥哥几次三番救她出水火,她早在渭河里喂了鱼,在山林间被毒蛇咬,或是落入五皇子手里清白尽毁。

  “从前臣女便觉得恩情似海,此生难报,如今陛下给了臣女一个报恩的机会,臣女感激不尽,只愿陛下能说话算数,取了我的性命,就再不会伤害他。至于乌孙那边,陛下无需顾虑,只需给臣女笔墨纸砚,臣女手书一封,自愿抵命,我舅父他们会明白这是我的选择。”

  新帝试图从眼前这张娇嫩灼艳的脸庞寻到一丝犹豫之色,逡巡一番,却是无果。

  少女眼神清澈,如山涧溪流,又如河底磐石,坚韧不移。

  竟是真愿意为心上人而死。

  “来人呐。”

  “是,陛下有何吩咐?”

  新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道,“取纸笔,另备一壶毒酒。”

  红袍太监躬身,“是。”

  许意晴脸色变了,看这架势,皇帝是认真的?!

  “云黛,你疯了不成,你怎么这么鲁莽!我不是与你说了,万事以自己为先,你怎么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快点反悔,咱们再想办法。”见云黛毫无反应,她气得眼圈通红,“若是知道带你入宫,是带你送命,我就不该答应你!”

  说着,她赶紧走到新帝身旁,百般哀求。

  可新帝恍若未闻,不言不语地等着宦官端来笔墨纸砚和毒酒。

  纸笔紫宸宫里就有,不一会儿就端了过来。

  新帝指着一旁的案几,轻飘飘道,“毒酒还得去尚药局取药,你先在这写遗书,等你写好了,药也差不多来了。”

  云黛起身,“多谢陛下。”

  新帝也没干坐着,掸了掸袍袖,踱步到外头透透气。

  许意晴先是跟上去继续说请,显然无果,又折返回来,劝说云黛改变主意。

  云黛手持狼毫写遗书,朝许意晴轻笑了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已经想好了。他既能为我不顾生死,我亦然如此。”

  许意晴气急败坏跺着脚,“你糊涂!”

  云黛望着她,半晌,轻声道,“若你以后遇到真心所爱之人,你或许能明白我了。当然,你可不要像我这般婚事多舛,意晴,我希望你平安顺遂,和你的心上人无忧无虑,白头偕老。”

  许意晴怔了一怔,眸中浮现一丝迷茫。

  真心所爱之人?

  可从小几个哥哥都跟她说,夫妻本为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母亲也教导她,得不到未来夫君的心也不要紧,自己把日子过好过顺当最重要,若过不下去,直接和离回娘家来,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为了一个男人付出生命?这怎么可能呢!

  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会为一个男人不惜生命的场景,这简直太离谱了,绝不会发生她的身上!

  许意晴面色颓然地坐在一旁,静静发着呆。

  不知多久,云黛将写好的书信递给她,唇边扯出一抹苦笑,“没想到陛下这般心急取我性命,我都没法和家里人好好告个别。还劳烦你将这封信带去如意客栈,转交给我兄长沈元韶……”

  她絮絮与许意晴交代着遗言。

  许意晴听着听着就盈满了泪水,尤其当新帝和捧着毒酒的太监一前一后过来时,一句“昏君”卡在嗓子眼险些脱口而出。

  她是真的想骂自己这个当了皇帝就翻脸不认人的表兄啊!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今日算是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