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娇 第30章

作者:玉胡芦 标签: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嘴上这么说,眼睛望着那边卫姮手中的小箭,却几分蠢蠢欲动。但知自己必是投不过她的,便忍着不动。

  卫卉委屈道:“可她那般傲气,家里谁也制不服,连我母亲说个什么,也总要被她搅扰了,母亲太难。”

  这是几个小姐妹们的套路,往常只要谁人起个头,马上关于卫翘翘从前的现在哪怕将来还未发生的,所有事情便开始声讨起来。尤其卫卉做为单纯的三妹,李绯窦韵更是爱从她嘴里套话儿,套出些卫翘翘别的糗事和不堪。

  可今时,旁边勇毅侯府的三小姐沈若珍却道:“那是因为你母亲孟夫人,以前拿促食嗜睡的药材给她吃。要换做我,我也亲不起来的。再则她如果说得没道理,大人们也总不会听。”

  沈若珍原本也同卫姮无交情,可她家大姐沈若柳在博枫书院,时常回来提起卫姮师妹,卫姮也来府上做过几次客,一来二去沈若珍便不知觉同卫姮卸下了敌对。

  “我母亲好难做。”卫卉听罢,心底怨怼又起,更茫然得说不出话来。

  *

  廊子的另一边,三个堂兄亦在招呼着各家的公子们,男儿们在一块,或比射箭、或对弈与赛诗,十分的热闹。

  宇文宕也在其中,因为惊叹于大晋博大精深的医学,宇文宕从去年底就跟着二叔卫修习医了,时常到卫家来拜访。

  正好朝拜大典结束后,卫姮少了机会摸去太医署翻书闻药,便假借学靺鞨话的理由去荆蒲院里找宇文宕。荆蒲院自从卫姮滑倒那次,毕氏便命老头子上锁了,轻易不让孩子们过去闹腾。

  靺鞨人蓄发辫,宇文宕是个黝黑英俊的少年,虽然第一眼见着卫姮,就被她天资绝色的美貌镇住,后来却多有大方照顾。每每卫姮遇到了不懂的问题,问了宇文宕,宇文宕答不上,便转而去问卫修与卫衍正,之后再来告诉她。

  一来二去,卫衍正老头儿嗅出了风向。宇文殿下虽学有小半年,可学的是针师一门,那些问题却是药经里的。卫衍正冷眼瞧着大孙女在药架前翻翻看看,心里就涌起了喜悦,这是他最宝贝的孙女啊,若能承卫家的衣钵,是比官进几级还难得的了。

  后面遇着自己也在荆蒲院时,卫姮问了问题,卫衍正就直接代答了。不仅代答,还将同个问题的分枝也一并讲解。祖父医术高深,所答当然更中卫姮之意,祖孙俩就像保持着默契,有一问有一答,互相不拆穿。

  此刻宇文宕正在箭靶前弯着弓,同齐国公府三公子李琰切磋技艺。只见一个健壮挺拔,一个清俊翩然,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少年背影,吸引了小姐们远远的目光看去。

  须知今时的李琰,乃是盛京城中广受注目的世家贵子。虽少年不及十五,然则才高意广、文武兼备,出类拔萃,且容貌英俊,一双凤目宛若夺魂。过几年莫不就长成了,长成后岂不更了得?

  偏他又是个桀骜不羁的性子,桀骜中带着与年岁不符的克制,什么在他眼里都似风轻云淡,却又荡然肆志。

  他齐国公府本就手握兵权,现又与东宫交好、得皇帝器重,此子必当大有可为。京中世家夫人们都在暗中关切,便连宫里娘娘也有为自己的公主注意着。

  云瑶只叹管不住这个儿子,幼年叫他多隐忍,却虽传承了一半他父亲稳重的性子,另一半则委实锐气犀利。还偏偏一根筋的早熟,少年就唯已对顺安侯府千金卫姮挂了心,什么都鞍前马后的围着小姑娘转。

  这是他能转得的吗?那是太后娘娘留给太子皇子殿下们的娇人儿啊。

  可云瑶也没三头六臂,哪拴得住日渐长成的小子。

  反正就卫姮出现在哪里,哪里必然能找到李琰的所在。时有给她带个好吃的,好玩的,口中“翘翘儿”叫得勤。

  三月初三上巳节,各家小姐们在郊外赏桃花,天空忽而下了雨,丫鬟们跑回马车取雨具,李琰撑开袖摆遮在卫姮头上,自己则笔挺站在一旁,任着雨水冲刷下英挺的脸庞。

  七巧节朱雀大街赏花灯,他独独猜了个“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灯谜送给她。众人问道:“李琰,你可是钟意卫王姆家翘翘儿了?”

  李琰却又冷声答:“瞎胡说甚么,卫沄兄叫我多照顾她。”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凑巧,后来实在凑巧不下去了,毕竟谁家公子若对卫翘翘近乎些,他李琰必然会踅出来插话。尤其他身边的亲随巫旋,那更是对卫姮殷勤得如同自家主子,叫人看不过去。用巫旋的解释是,他家公子不会承认喜欢卫小姐的,怕卫小姐不理他。

  原来是一门心思单恋。

  话传到太后跟前,傅太后时有笑骂数落:“这小子,安的甚么心肠,人还没长成,倒把哀家的翘翘儿看得紧了。”

  只到底现在年岁不足,还有那么几年时间,大人们也便没有评说。

  但李琰爱重翘翘,傅太后却是也没反驳的,一个前程无量的小子,他爱重自己喜欢的姑娘,他日不也好掌控么?都留着一手。

  卫姮就很吃怒和不解,他李将军前世莫不觉得她烦,甩也甩不掉,跟她在一起过得不痛快,今生无意相扰吗?怎的却这般阴魂不散。

  而且看他如今的行事,俨然超出前世低调,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卫姮已经跟了他做一世夫妻,这一世她可没打算再重复一次清汤寡水。

  就只见他这小半年的功夫,已经很快与宇文宕打成了好兄弟。因为晓得宇文宕常来卫府,他便也借着找卫沄的名义,时常到卫家冒泡儿来了。

  真是好心机。

  这次顺安侯府搬新宅,别家都是公子送公子礼物、小姐们送小姐的,李琰特特送了两盆花来给卫姮。

  此刻姑娘们廊前亭下簇拥着对诗和作画,他的亲随巫旋便众目睽睽地把花盆拿过来,问道:“卫姮小姐,我们公子问你花放哪儿?”

  是一盆蓝色斑马,紫蓝色的条纹花瓣中间,点缀着鹅黄娇嫩的花蕊,还有一盆猴兰花,花朵宛如一只可爱的小猴脸,栩栩如生。

  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卫姮只在画本上看到遥远的番邦有这种花,说此花任何季节皆可绽放,且开出的花朵有橘子的清香,不料竟然真的有。

  可花卫姮看了又的的确确喜欢,就和李琰之前送的每次礼物一样,他总能够恰恰好地送到她心尖坎上。

  卫姮就没骨气道:“让绮绿领你去院子吧。”

  “好咧。”巫旋屁颠颠去了。

  哼,色目人翻越汪洋与沙漠贩来的花,整个京都东西市就只有三盆,没有其余品种了。

  李绯看着,酸溜溜道:“我三哥的狗腿,是越发没有下限了。他再这样,将来不会有姑娘愿意嫁与他成亲!”

  所幸第三盆在她这里,不然她得想个法子把卫翘翘的花蔫死。

  窦韵说道:“那还不好,以后叫卫翘翘嫁他好了。锁死他们一对,腾出皇子妃的位置来给其余小姐妹们。”

  一时心里也觉得甚解气,李三公子生得再出色,他也只是个将门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李琰:清汤寡水的夫妻是什么?本将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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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小伙伴,可可爱爱,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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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花与沃土

  (三十九)

  玩完两局投壶, 卫姮坐到假山旁休憩。四月初暖,投完十几箭便显得热了,所幸山石上流水潼潼, 可得几分凉意。练了一年多的飞镖,她连带着投壶都精进不少, 两局下来得了第二名, 第一名是骠骑将军家的千金。

  微风轻拂, 吹着她小髻上的樱花丝带,少女红唇微启, 深呼吸了一口湿润的气息。见地上有枚掉落的柳条儿,便捡起在手中玩耍。

  对面李琰切磋完一轮看见她, 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李琰着一袭游麟蓝锦袍,白皙俊美的脸庞,削薄轻抿的唇, 站在一旁对她道:“我让人观察过,近年孟氏同郑淑妃走得近, 年前孟家私邀了几次少府监掌事内官。记忆中,那内官过些时日会在丰乐坊置一栋宅子,讨买不少小妾, 后面闹出过丑-闻。私以为前世周家的绸缎凤凰赤目一案, 怕是有猫腻!”

  离着那案子还有一年, 前些时苏州外祖母给卫姮来信, 说外祖父秋天来盛京述职, 老两口将要来看她。卫姮本已打算届时同外祖母提醒,只没想到很久前和李琰问过的事,他还一直都记在心上。

  他这一世对她的用心,真是出乎她意料。

  卫姮摇晃柳条儿继续听着。

  李琰接着道:“我让人翻阅了少府监的宗卷, 朝廷在苏州的丝绸贡品共有四家,都是有些年头的,宫锦章彩华丽,品质上乘,若无出错,基本无有变动。孟家若想成为贡商,要么等,要么挤掉其中一家,再各番贿赂进去是最为简单的。前世那桩案子闹大,纪皇后与太后都盛怒,你外祖父也因此官降二品,罚俸三年。此事,你最好想个法子提前与他们警醒一下。”

  母亲与芳娘是表亲,孟家老夫人逢见着外祖母便说:以后两家是一家了。孟家是后头暴富的新贵,在朝廷无有门路,那些年孟家在江南的扎根,也有得外祖父这个州刺史身份的依托。如果周家的案子真和孟家有猫腻,那么真没想到孟家为了私己牟利,竟然连外祖父都会坑一笔。

  须知外祖父兢兢业业,务实诚恳,干到六十多岁了也才正四品的刺史。

  卫姮便应道:“我晓得了,我本已准备同老人家提点的,谢琰师兄费心探查。只是,”

  她凝了眼李琰少年清挺的身躯,他的气宇冷贵,莫名又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狠厉,叫人心有余悸。毕竟曾经便靠着“逍遥室”的暗党作用,四通八达、风声鹤唳,尝过权利的滋味,又如何忍得住不用。

  卫姮攥了攥柳条,直言道:“只是你如今年岁不过尔尔,何来的人派?莫要告诉我,又把曾经的那些路子捡起来用了?”

  她的语气里几分质疑,还有讽意,虽然已非夫妻,可到底希望他干人事,别再刀尖上舔血,没好报。

  李琰从女孩桃花眸中看到一丝忧虑,心下却微微地柔软。

  曾经卫姮那么爱他,对他各种体贴各种好,他都得装淡漠地忍着,如今想得点儿她的温柔,却要费尽思量比登天还难。

  只他母亲的山门,外祖公为门主,就他母亲一个女儿,前世从他十六岁开始把门派过手给他。今世李琰从小就表现出兴趣与天分,早在十一岁上下,也即上一回拜师学奇门遁甲之时,便开始教他了。

  那些教过的,莫不如李琰后来自己深谙的。门派不仅有翻手云覆手雨的信息网脉,更有充盈的财富,李琰那时本欲带卫姮悄然隐世,去过夫妻逍遥的日子。怎知身边出了间隙。但今日的门派,他不再效力于杀戮。

  李琰便低声解释道:“那是我母亲的山门,外祖公年岁渐老,早晚都要托付于我,晚用不如早用。我本非善人,却也非恶。翘翘儿是在担忧我吗?”

  忽而凤眸睇过,几许温柔祈盼。

  卫姮才没有呢,情-爱算什么,早过眼云烟了,卫姮铁石心肠。

  她是惊讶李琰还有这一重身份,原来自己对他所知真的太少,而他身上自来那股不羁,只怕就是江湖气吧。

  亏自己……还有点隐隐地迷惑,觉得盛京其他世子都没有。

  又想起他大尾巴狼装高冷瞒骗的一世,卫姮润红的唇瓣就咬起,冷笑道:“李琰你大可不必自作多情,我在担忧我自己罢了。再活一回,我可日日想着如何避祸,你倒好,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日渐高调,只怕他日那些麻烦还没找上你,自己便招惹上去。既如此,你最好离我沄哥哥远点,省得到时又将我卫家牵扯进去。”

  适才有的一点儿温柔又顿地凉下去。李琰听得眉宇蹙起,她生气耍狠时说的每一次话都剜人,可姑娘家桃腮儿粉嫩,翘鼻红唇恁的可爱。他心里就跟蚂蚁抓挠似的,明明想气又气不起来。

  少年勾唇一哂:“卫翘翘儿真心狠。你我情况本不同,太医世家可低调,然我军功世家低调却能避过么?你看京中的士族子弟,后来又有哪些能全身而退?与其人择我,不若强狠点,换我择人!也离不了你二哥多近了,后年我将随父亲去边关,到时想近都近不起来!”

  眷眷而决然的语气。再过二年,是他父亲李陵战败的峭山关一战,李琰琢磨了许多年兵书与地形,为的就是随同父亲前去破阵。

  卫姮一直以为他会同原来一样,蒙父荫做个折冲府将军,然后操练府兵,升入禁军,渗入京都军防……

  没想到竟要去边关。然而确实低调也避不过,他先前莫不低调吗?

  可须知边关风沙磨砺,干旱少雨,胡莽嚣悍,听说水煮开了都是涩的,洗在皮肤上磨得糙疼。

  她心里一揪,不禁错愕问道:“去了……然后呢?”

  李琰熠熠地看向她:“打仗,征战沙场,然后夺得军功,受封领赏,回来求娶美人。就怕你身边围绕太多,回来不要我了。”

  说着睇了眼那边的宇文宕,几分醋意……左右年岁未满,回来还来得及。然军功却是必须要的,这一次,他要站在那高处决策。

  哼,卫姮听他说求娶美人,酝酿了一长排的话预备损他,好个色-欲-种子,念念不忘的都是美人。然而后半句却是要求娶自己。

  他还有脸再提求娶。

  卫姮脸颊一红:“不必麻烦。我虽曾经喜欢过你,如今却早已无感。李琰你亦不喜欢我,眼下少年惊才,飞扬意气,京中多少人家等着你做姑爷,只奉劝你以后少在我身边招惹,扰我安生。”

  想了想,复问:“方才你去我院中送花,可看见那盆白晶菊吗?”

  她的小院在一棵大树旁,靠墙边有几格花架,每株花草都养得甚是娇俏,院子里新蹲了两只野猫,她惯是有那些猫狗鸟儿们的光临。

  李琰心中爱怜,只颔首应道:“那花小白花中间开出一朵妖冶红,花瓣之形与色,俨然与周围白花不同品种,却也称奇。翘翘问这作何?”

  卫姮拍拍手掌,从假山石上站起来:“就是想告诉你,前世嫁你的小白花翘翘已不再了,二次开出的花虽是同根生,表子里子却不同。若动及我利益,我宁可舍将保卒的,并不心软。”

  她总是比他矮很多,幽香的裙裾从少年清颀身旁掠过,去找丫鬟沏茶。

  傻子,怎就那般确定老子心里没你了?

  李琰温柔而决绝,在女孩掠过时应道:“莫不都为花?翘翘既是花,李琰便是栽花的土。我总会倾力护你周全。”

  他话毕,亦拂了袍袖离开。

  都听到了。巫旋跟进前来,一边走一边咋舌道:“公子如今情话说得倒是有长进,就为何不明了告诉夫人,说你爱她。夫人多次暗示,公子偏就口是心非。方才那句她是花,你是栽花的土,好是好,委实肉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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