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娇 第20章

作者:玉胡芦 标签: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此刻看到李琰从前边走来,连忙敛起动作冲过去道:“公子忙完了?公子方才帮卫小姐送茶,可觉得心情甚愉悦?我见你此刻面上笑意柔和,想来是做对了。”

  李琰脑中过了遍他刚收起的动作——起手式千斤化羽坠地,他倒是练得舞舞生风。

  少年微勾了下薄唇,凤目中掠过一丝粼光,应道:“你小子方才看见卫翘翘,脱口而出的那个字是什么?”

  呃?是什么,夫人?有吗?

  巫旋楞了一下,拍拍脑袋,左右是没念出声来过。

  *

  夕阳西下,闭市关城的钟鼓三百声,沿着盛京城的天空层层绵绵递远。

  靠近皇城的兴道坊,一栋豪阔的贵族府邸,门前两座石狮高大气派。

  “迂——”散学的马车停在齐国公府门外,门房见着三公子落地,连忙鞠腰恭敬迎出:“三公子回来了!”

  “唔。”李琰下马走进去,自有家仆过来取过他的书盒。

  此时的齐国公府正当风头焰盛。傅太后与英国公府各分持兵权,皇帝谦雅仁和,待傅太后所出的广阳公主关怀备注,广阳公主所嫁的齐国公府,除却驸马二爷身事闲职,其余皆在军中,乃是与英国公府不相上下的所在。

  三房李陵将军捷报连连,宫中皇帝嘉赏无数,是以,三公子李琰在府上也倍得尊崇。

  李琰去到后头的齐祥院,三夫人云瑶正在厅堂的一张大桌上裁剪着衣袍。

  见着儿子回来,抬头笑道:“琰儿回来了。你父亲来信,下月中必赶在你生辰前回来,他今岁打了不少胜仗,回头必要进宫面圣,我这给他做几件好点的中衣。也免得他军中带回的那些,总是这儿那儿多有磨损。你快去洗手歇会儿,一会就该用晚膳了。”

  父亲英勇魁梧,尤擅布兵闯杀。母亲多有深爱父亲,为着自己这个儿子,有心融入贵妇权势中经营,曾叫李琰对哥哥们诸多隐忍,尤其广阳公主所生的二哥李瑞。前世父亲败仗后,她便也消了意想,只守着院子平淡度日。

  这一世,李琰未曾收敛心性,便有诸多优势,也都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地展示出来,几个堂兄弟见他有些斤两,竟也逐渐心服。今生李琰便为着父亲的荣耀里程,也须得让它结果不一样。

  用罢晚膳后,便独坐于书房前的窗旁,研究起关外布阵的地图。

  入夜清寒,少年披着月白衣袍,沐浴在淡雅的烛光里。只见浓眉高鼻,肤如皓月,棱角分明的五官在俊美中,透着几分夜鹰般的锐利之气。

  “咻、咻——咻——”初冬幽暗的院中,巫旋那小子却似有使不完的精力,又在平地上练起了武把式。

  李琰淡漠地瞅着他手起脚落,心中把他上上下下的招式默背了个遍。见巫旋兀自沉迷,蓦地便拇指与食指轻轻弹出。

  “鹅?”巫旋正待要使出个破玉拳--傍花拂柳,两只交叉的手掌却忽然被定住了似的,绵软不听使唤。

  月光打着他尚且细弱的胳膊,毕竟他眼下也不过十一二岁,真糟心,使不上力了。他着急得眯眼一看,却见手腕上一根轻盈细透的琉璃针,正扎在自己的太渊穴上。

  那针,他太熟悉了……主、主、主子?

  巫旋只觉得浑身一震,像浑身热血腾涌,马上就要哭出似的,蓦地转头向公子书房前看去:“公子,方才可是你?”啪嗒跪下。

  李琰修长手指合起布阵图,兀自沉定道:“下午和方才的这些招式,哪儿学来的?”

  巫旋整个人怔怔地,又不确定到底如何:“公子,是公子教给小的啊。小的想练得熟练些,才能更好地保护好公子和……和……”不敢说下去了。

  “旭徽十八年我才教你的,如何此刻十五年,你便已如此熟稔?”李琰勾了勾唇,凤目里隐隐流光,不知是喜怒悲忧。

  巫旋仰头,睇了眼李琰清俊的身影。虽即此刻尚少年,但公子目中的神色,冷意,还有一贯难于揣测的表情,都和前世太像了。而那银针,乃身为“逍遥室”堂主的公子独有。

  确定没错了,竟是真的!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主子,想起前生的种种,巫旋面伏于地,感慨得湿了眼眶:“所以,主子……你没死,难道如卑职心里所想的一样?公子也已回来了?”

  说着大人话,操着无须有的老媒婆心,嗓子一张开,却还是个鲁莽小子。

  这怪煞的重生。

  “我比你早,起来说话。”李琰叫他。

  *

  “后来呢?”静谧的烛火在夜色下跳跃着,两道少年身影在书房里低语。李琰侧耳听着,启唇问道。

  他冷淡的俊颜此刻稍有缓意,为着几年来,终于在这个轮回里不再有那奇怪的孤独。

  巫旋道:“卑职奉公子之命去运送夫人,可到得夫人雍凰阁门口,里头却起了火。火势渐重,卑职冲进去之时被房梁砸晕,再醒来便是前些时候的梯子下了。因记着公子前世对夫人的深爱,这便一意希望公子与夫人今生也能够交好,莫要再演一遍彼此误会。”

  “我对她没有深爱。”李琰纠正地说道。

  “可是卑职看公子……反正是有爱。”算了,巫旋说到一半想想又闭嘴,反正公子爱不爱的,他自己心里十分晓得。

  便继续道:“就怕公子会后悔。公子莫忘了前世夫人对你有多好,公子的衣裳破了,夫人一针一线给公子缝好;公子带兵受了伤,上臂不便,夫人亲自来到营帐中,为公子搓澡揉背,连公子腰带都是夫人解的。这可是府兵营房所有人都知道。”

  “那段时日,公子让卑职在雍凰阁外观望,卑职瞅着夫人有时会轻微泛呕,还以为……还以为你们都已有,怎知道竟然落得如此结局。前世老夫人那样疼爱夫人,若然晓得公子这一世竟然决定抛弃发妻,另寻新欢,必定要发怒和难过。”

  “什么,你说她在院中泛呕?”李琰蓦地眉头一皱,眼前浮起最后的时刻,他俯身拥吻住翘翘香润的唇-瓣时,看见女人微微有肉-隆-起的纤盈腰肢,还有那双欲语还休的潋滟眼眸。

  要命的,在那段时间以前,他们有过一段极为恩爱、如-胶-似漆的心灵契合,每夜每夜的抵入荒谷探寻。

  一时俊美的薄唇咬紧,心口顿然沉痛。

  “对的,夫人那阵子叫绮绿弄了火锅,吃进去不少烫菜和辣串。再则,主子可曾有想过夫人也回来了?到底卑职也才前阵子刚摔醒。”巫旋又罗里吧嗦道。

  重生一次,怎的把个奉命唯谨、说一不二的利落亲随,变得如此婆妈。

  李琰本来想说之前验证过没有,毕竟当日那颗药是他先喂进去,而后自己见她闭眼才倒下的,若要回,她应先比他更早。

  然而思及近日翘翘与从前的诸多不同,那书院廊下罚站背诵的身影,以及女孩眸瞳中涟漪般的清亮,还有她今日问自己的气味,不禁也存了这样的疑虑。

  但如果是卫姮她真的回来,自己可得小心应对了。

  李琰就沉声道:“你给我观察仔细些,小心不可怠慢,莫惹得她不快。”

  果然,公子仍旧唯夫人是尊,先前装得跟绝情郎君似的那都是装。但遇着真夫人了,就没有不妥协。

  巫旋咧嘴一笑:“小的遵命,公子且放一万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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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翘翘和琰公子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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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朝秦暮楚*

  (二十六)

  盛京城的初冬, 阳光干燥而暖融融的。阴天时冷得凄风烈烈,只要等到放晴,便又天开云阔, 碧空万里。

  今日下午上女红课,陈师母在前头摆了一副骏马奔腾图, 让大家照着图刺绣。女院课堂的格栅窗棱都用木杆子撑开了, 使得视野更开阔, 利于小姐们的想象力。

  卫姮坐在靠窗的绣架旁,她前世直到婚嫁前, 才拿起针线绣红帕,后来嫁入李琰家, 便偶也给他缝个袖子鞋袜什么的,略显得手艺笨拙。

  现时不过才七八岁,相当于重新学起了, 也不觉得有多难。自从没再日日馋嘴酣睡后,发现自己还蛮心里手巧的。

  丫鬟绮绿和雪曼倚在窗外, 低头看着小姐的针线。

  小姐那日忽然从荆蒲院的药房滑下梯-子后,不仅性情逐渐变得有些不同,就连绮绿和雪曼的日子亦都变得不同了。

  往常小姐总沉浸在她的世界里遛猫逗狗闻花, 便同各府的小姐在一块玩耍, 也都没绮绿和雪曼什么事。绮绿和雪曼往往跟着就行, 再不然就蹲在廊下, 看婆子们聊着鸡毛琐事。

  如今却每日在书院里, 听夫子念“子曰学而时习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似乎无趣,又似乎很新鲜。

  绮绿需要给小姐默读备课, 雪曼却是自己觉着好玩儿。

  男院在上武训课,公子们喊号声不时从后院操场上传过来。绮绿低着头,看大小姐的绣样道:“我怎瞧着小姐绣的不像马,像是狐狸。”

  雪曼打了个哈欠,在旁应道:“我看却像只狼。”

  是不像马,卫姮自己也觉得,她绣得越来越像匹狼了。

  大晋王朝男儿气派豪爽,重武善战,后院师兄们扎着马步,左臂挥出,右拳收回。李琰着一袭玄青对襟戎服,站在队伍的末后,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时往自己这边看来。

  他少年时原就十分俊美,且现今又不遮掩锐气。卫姮也不知他近日哪根筋不对,那凤眸熠熠带着几分考量,看得她心都有些乱掉,绣着绣着逐渐便绣成了一只狼。

  尤其这黑蓝色的马鬃往上一添,跟条披皮的狼便没甚两样。

  就是丫鬟们也看出来了不同,尤其雪曼情致开窍得早,不由小声嘀咕道:“二公子交好的兄弟李琰,莫非在意我们小姐,为何跟蒋三公子一样,总频频关注大小姐?”

  说到蒋三公子时,雪曼莫名其妙红了脸,因着蒋三公子皮相实在好看,又有文采斐然。

  这个博枫书院里,对大小姐最殷勤的原本要属英国公府二公子窦趞、武安伯府三公子蒋岳垣,以及翰林院学士家的尉迟公子。尉迟公子跟太子殿下差不多年岁,对大小姐多有照拂,应该是像妹妹一样。

  再就有个承顺伯府的胖公子杨號了,不过杨號对大小姐殷勤,因为他想吃卫家的熏香鹿肉干,可忽略不提。

  只齐国公府的三世子李琰,性情寡淡肤白冷俊,平素见他与二公子交道不错,却如视她们小姐为无物,今日忽然却改观。

  卫姮自然知道为何改观,李琰他绝非因为喜欢,他那是做贼心虚。因为前世她是他的妻子,可他又在纠结要不要甩了她。

  因为主子做贼心虚,连带着他身边的亲随都格外殷勤。有时卫姮执勤扫叶,还未动笤帚,那边巫旋已经帮忙开工了。瞧着身轻体健的,原来这时候就身怀武艺呀。

  卫姮就是猜不透,李琰突然哪里看出了自己的不对。假若他仍是原来的少年,卫姮这样更改性情,他必定无所觉察。可他既为重生回来,那么卫姮能发现他的蛛丝马迹,他必也是一样的。

  卫姮就冷然勾唇,答雪曼绮绿道:“他绝非喜欢我,他是在逃避良心不安的矛盾,无须理他!”

  *

  十一月末下了一场雪,正院里的两株梅树开了花。

  庄彗先生让姑娘们把画架子摆到长廊上画雪梅,卫姮坐在廊前,墨笔在宣纸上一点,勾勒几笔便成了树枝,再用红墨晕开几珠花瓣儿,一枝梅花便在笔下展开了。她画画很有些天赋。

  两个多月下来,她忍着汹涌的馋食欲望,顿顿只把正餐吃饱,现时圆润的肚子和险险的双下巴都收进去了许多。

  冬日天寒,奶娘给她扎了个双平髻,用浅樱的狐毛绾成圈,护着两鬓的温暖。身着苔松色藤枝锦缎的襦裙,衬得肤白粉嫩,这样的色系原不是谁人可轻易驾驭得了的,但翘翘儿碧玉无瑕,如红花绿叶般的精巧好看。

  手执着毛笔,画得分外投入。

  男院学子在做咏梅诗,李琰踱步到翘翘身后,看着她握笔的姿势,是基本标准的。

  前世的卫姮并不会握笔,她惯常用拇指与食指直接捏着笔杆,李琰有强迫症,便让卫姮坐于自己跟前,清宽的身躯环过去,教着她一笔一划地更正。

  女人的脸蛋白皙而柔软,有时微微的暖热,时而湿凉,贴着他英俊的脸庞。而她的性情也柔韧而不循规蹈矩的,李琰抓握着她柔荑般的手,一个竖都教了她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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