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37章

作者:微也 标签: 古代言情

  白柳氏见到许若伶的一瞬间便挨不住了,眼泪决堤般的往外涌,半噎半哽的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若伶吓了一跳,好生一顿哄劝,才从白柳氏断断续续的哭声中辨出话来。

  原是这白柳氏被梦魇着了,因她向来迷信,便对于这种事情忌讳一些,又赶上了白惊词如今南下治理洪灾,这才惶恐到失了分寸。

  许若伶了解这白柳氏的性子,知道她失态痛哭时什么都听不进去,唯有顺着她才能哄好。

  她连忙将白柳氏搀进屋里,又哄了好半晌,这白柳氏才将这哭势歇了下来,对她说了来由。

  这一席话说的许若伶犯了难,且不说后宫不得干政,若不是白柳氏开了口,她甚至不知道这洪灾之事。

  让她去求江宴行?倒不如将她打入冷宫。

  许若伶当即便僵了脸,语颇有些为难,“姐姐,你当真是急昏了头不成?我哪里敢同太子殿下说这个,我若是去了,那恐怕是要杀头的。”

  这话听的白柳氏在失措慌乱的情绪之际也是恍然一愣,须臾间也才缓了过来,知道是自己太过担心白惊词,失去了理智,故才没了分寸。

  随即便扯出一抹笑,那笑怅然又懊恼,又带着牵强的无力感。

  “妹妹说的是,”她握紧了帕子,站起身来,“我这就亲自去求太子殿下。”

  说罢,白柳氏还不等许若伶开口,便又匆忙的出了屋子。

  白柳氏一大早入了宫,辗转几趟,因着心里挂念着白惊词,便不敢耽误丝毫,从繁灵宫出来后便跑去东宫。

  也不怪她反应这般强烈,她虽是迷信了一些,可白惊词这方亲事即将要定了下来,这节骨眼上的洪灾不知要治理道何时,偏又是个危险的差事。

  不管她信或不信,总归这儿子既是被留了下来,她便决计不能再让白惊词去南下郡。

  白柳氏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见江宴行,却是在听到江宴行说白惊词昨夜便赶去了南下后,一时间口中气血上涌,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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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朝殿,东书房。

  永硕皇帝躺了多年,前些日子上朝呈上来的折子,他都堆到了书房丝毫没动,如今这些日子闲了下来,看着那堆叠了许多的奏折,倒是破天荒的沉下了心去批阅。

  他自下朝起便也在书房坐了一天。

  不过他睡了会儿,歇了会儿,这才去批阅奏折。

  直到外头天色暗了,点上了烛灯,永硕帝这才将奏折处理完毕。

  他拿着最后一封奏折并未合上,看着那折页密密麻麻的内容,无非是一些他闭着眼半睡半醒之间不用脑子,都能处理的陈谷子烂芝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何至于再亲自以奏折呈上请他处理。

  可最让人发火便是,那一堆奏折里,竟本本都是这般,便是去做那倒夜壶的差事也比在这坐一天处理这般糟事来的舒坦。

  永硕帝捏着奏折的指尖逐渐用力发白,直至那奏折的硬封都要因此而扭曲,他才高举,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除了那些个杂事,唯一不同的便只有江南盐商与南下的洪灾了。

  他眼里怒火中烧,愤怒到了极致,他怎么能信,这朝中大小,竟无一件像样的事务由他处理。

  永硕帝死死的盯着那摔在地上敞开的奏折,半晌,他才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茶盏一口闷下,试图用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浇灭心中的火。

  他放下茶盏,瓷器相碰的声音落下后,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

  永硕帝扬声,“进。”外头的人这才推门。

  那老太监佝偻着腰身,揣着手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的福礼,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两本小册。

  “陛下,这是奴才这两天找人清点南齐进献的岁贡时,抄下来的明细,”说罢,他才上前,走到永硕帝身侧,双手托起呈上,“请陛下过目。”

  永硕帝看着那两本一指厚的册子,眸色深了深,恨不得将那册子盯出个窟窿一般,半晌,这才抬手接过册子。

  他表情十分难看,只是粗略的翻了几下,便极为不耐烦的撂在了桌案上,他撂下后,垂眸看了一眼,又觉得极为刺眼。

  便学着方才的动作,将那册子给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那老太监吓的脖子一缩,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将脑袋埋了下来。

  永硕帝接连摔了两回东西,心里的郁闷烦躁这才疏散了些许,他淡扫了老太监一眼,问道:“四皇子可到了江南?”

  这老太监多年不共事,哪里有人去告诉他四皇子到没到江南,闻言眸子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便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虽是害怕,可他声音却丝毫不显露,不紧不慢的开口,“回陛下,四皇子这会儿还不曾到江南,不过明日中午约莫该是到了。”

  永硕帝只觉得这江怀拓跑的墨迹,本来心里就烦,一听这老太监的回答,心里便更烦,连带着听到江怀拓的名字都觉得燥的不行。

  便对那老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待那老太监迈过那地上的册子时,又喊了他将东西拾回来,这才再次挥手。

  那册子和奏折摆在一起放着,边角整齐,没有一丝褶皱。

  永硕帝盯着看了半晌,却蓦地轻笑一声,他想到了那日南齐女官说,她说册子都被太子殿下给拿走了。

  看来,他这一病醒来,天都变了。

  倒也真是难为了江宴行,夺了他的政权,偏又惺惺作态,在他久病时还替他着想,送了个和亲公主来。

  一想到这和亲公主,永硕帝忽觉许久未见,他只想着梳理烦闷的心情,去瞧瞧那三公主,许是能消燥,便动身去往繁灵宫。

  这会儿许若伶不在宫里,她一大早听说白柳氏晕了,便急忙随同白柳氏出宫去了将军府,照顾了一整日,到现在也没回来。

  现在天儿也逐渐热了些,许若伶春蒐后提前回来,便在院子里的紫藤下接了两个吊椅,她们好在夏日乘凉用。

  沈归荑自己一个人无聊,屋里又闷,鸦青给她端来木桶沐足时,她干脆便坐在了吊椅上。

  永硕帝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模样,少女穿着樱粉色齐胸襦裙,坐在紫藤下花下,青丝从后颈抽捋在身前,鬓间的粉玉花簪流苏泠动。

  她裙子微撩,露出一对纤细白皙的脚腕,玉足泡在木桶里微翘,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足点点着水玩儿。

  他有些恍然,又有些愣住,似乎是看见了不染尘世的仙子。

  少女听见动静,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后,那脸上的惬意陡然僵在脸上,而后极快的消失。

  她连忙松手,那裙子便搭在了木桶之上,遮住了小腿,站起身,对着永硕帝福礼,“陛下。”

  说话时,永硕帝已经走在了沈归荑的跟前,将她半屈膝福礼,便连忙抬手见她扶起,“起来吧。”

  沈归荑手臂被永硕帝抓住的一瞬间,她身子猛地一僵,便连忙将手扯开,背在了身后。

  她垂着眸子,像是受惊的小鹿。

  永硕帝瞧她这模样,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只觉得愈发可爱令人怜惜。

  便轻笑了一声,问道:“可洗好了?”

  见永硕帝这般突然来繁灵宫,沈归荑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如今听他这般说,已经慌得不知要如何反应,闻言,她愣了半晌,也没开口。

  沈归荑脚还在浴在木桶里,如今这副情景她是半分也挪动不得。

  看着沈归荑低垂着眸子不应她,永硕帝又柔声问道:“你不说话,可是要朕抱你进屋?”

  他这听着是询问,可待说完后,便直接俯身下来 ,一手去揽沈归荑的腰,一手伸向沈归荑的小腿后弯。

  只是他手还未碰到,便听得少女带着颤音惊呼一声,如临大敌一般的从木桶里跳出。

  沈归荑提着裙子,如后头有鬼索命一般,连头也不回,光着脚只往外头跑。

  那裙摆被她跑的曳起,带着后翻的弧度,连带着人也消失在宫门口。

  沈归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便就是去找江宴行。

第40章 藏雀(十三) 给她洗jiojio……

  繁灵宫和东宫的距离并不算近, 若是按照平日里的速度,沈归荑要走过去,约莫也要有一炷香的时间。

  外头天并算不得冷, 只是有着微弱的凉意,偶尔有风掠来,将那叶抖的沙沙响。

  悬月高挂,宫灯摇曳。

  月色攀过那红墙绿瓦, 在地上拉出一道斜影, 将那宽敞的宫道斩开一截。

  那高墙下的雪色银地上, 沈归荑提着裙子正在奔跑, 青丝被扬的向后掠去, 脚面击在地面上的啪啪声极其清脆。

  脚下时有细小的石子碾过,痛的她不由得蹙起黛眉。

  沈归荑跑的着急, 呼吸便有些急促, 她下意识将手按在胸口, 艰难的舒缓即将要断气的喘.息声。

  她也不敢回头看,一路的向前跑去, 绕过几个弯道,那挂着“东宫”字样的泼金匾牌大门才显在眼前。

  东门大门敞开着,里头的光色似乎要比平日更亮一些。

  遇琮守在门外, 乍一看到沈归荑小跑着过来,视线往下一扫,随着那曳起的裙摆还能瞧见一截光着的玉足。

  他仿佛被针扎一般猛地别开了眼,却忙不迭的要开头去拦沈归荑, “欸,三公主——”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风从身侧飘过, 而后那赤足踩在地面上的清脆声响便移到了身后。

  “三公主——”他又抬高了声音再喊,听着倒有些刻意,似乎是想提醒什么。

  江宴行这会儿刚从书房出来,随着他后面跟上来的,则是一位青年。

  那青年一身靛蓝色长袍,鬓上只别了一根木簪,通身素雅,眉宇开阔,下颌略有圆润,英挺中又平添了一抹稚气。

  这人是江宴行钦点的状元郎薛拙清,今翰林院修撰,江南人士,江宴行收到的那封盐商的密信,便是他送来的。

  薛拙清母亲抱恙,便请辞了江宴行回乡望母,也正是在这回乡途中,发现了这江南盐商之事。

  前些日子他刚回来,便赶上了春蒐,届时江宴行不在,他便并未来宫里见他,如今好容易江宴行得了空,便亲自来东宫拜见。

  待商讨完要事后,他随着江宴行从书房出来,便要开口辞别。

  可刚一张嘴,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而后眼前的视线便闯入一抹粉色身影,只往他这边跑来。

  江宴行尚还来不得反应,只是看到沈归荑提着裙子,眉头便略微蹙起,下一秒,那抹身影就直冲入了自己怀中。

  少女搂着他腰的手极为用力,脸也埋在他的衣襟前,他甚至能感受到,沈归荑传递给他的身体起伏的弧度,以及搂着他的手臂微微的颤抖。

  沈归荑这般焦急,更甚于冒失的模样,江宴行是头一次见到。

  他尚来不及去思量,便抬手捂住了沈归荑的后脑,将她遮隐在了那宽大的衣袖下。

  遂才看向薛拙清,他眸子冷淡,辨不出情绪,语气也无丝毫波澜,“余事明日再议罢,薛修撰可先行回去。”

  薛拙清跟着江宴行也有一两年了,不管是从他亲眼见到的江宴行,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太子殿下,两者其实倒也是贴合相符的。

  这位太子心系国家,明理修德,又恤臣爱民,除了看着吓人一些,情绪也捉摸不透,其余的倒也极为人爱戴。

  尤其是近日多少朝臣进言要纳太子妃,都被他一口驳回,其间也不少有送人的,也都被他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他一直以来对于江宴行”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印象,在今日这般情景下,彻底给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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