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第37章

作者:赫连菲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中招了……”

  明筝听得一阵纷乱,顾不上避嫌,掀开车帘朝外探去。车前横七竖八躺着那些护卫,夏吋头着地摔在一旁的草丛里?。

  她心中大惊,一路小心?谨慎,加倍防护,还是防不住么?

  她知道谁痛恨她,知道谁想伺机报复。

  此刻她身边只有瑗华瑗姿两个……她回过?头去,见原本坐在车中的瑗姿靠在车壁之上,竟也?晕了去。

  唯有瑗华和她尚清醒。

  瑗华满脸震惊地望着她,明筝知道来不及了,危险正在靠近。

  她把心?一横,道:“瑗华,你会不会骑马?”

  瑗华白着脸摇头,“奶……奶奶……”

  人已经吓到语无?伦次,连旧时的称呼也喊了出来。

  明筝没时间犹豫了,她扯着瑗华迅速从车上跳下,牵过侧旁原本是侍卫所骑的一匹马,踏着足蹬跃了上去。她伸出手,向瑗华喝道:“快,上来!”

  每一瞬都是关键,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能再浪费。

  稀疏的树影遮不住天光,那明晃晃的太阳似乎要把人晒晕。

  她回想新婚不久,某次和梁霄在乡野中骑马时他教过?她的那些,“夹紧马腹,握紧缰绳,目视前方,不要?怕……”

  她念叨着这几句,足下用力,座下那匹枣红色骏马腾地跃起四蹄,迅速地奔了出去。

  她来不及回头,来不及去顾那满地横躺的人们。以她的力量,谁也?护不住,她只能没命的逃……

  风驰电掣,树影倒退,远近景物飞快地从余光中掠过?。

  她紧盯前方,不论前面是什么?,她只能不断的奔驰,奋勇的逃离险境。

  不远处,响起一道幽怨而绵长的曲音。

  那声音清亮地划破风声,直刺向明筝狂跳的心?脏。

  是埙声。

  近得仿佛就在耳畔。

  吹埙的人很有耐心?,奏着极慢极和缓的曲子。那曲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辨不出方向。

  明筝知道自己此刻就在旁人布好的网下?,对方闲适地等待着,等待她走入险境,等待她自投罗网。

  马匹还在狂奔,明筝学艺不精,当日教她骑马的师父也并没有尽心倾授。她勒紧缰绳,想将马匹调转方向,却是不能。风擦过鬓发,很快就能望见前头林荫处的窄道。

  那小道尽处立着一人。

  紫袍披发,手执陶埙。

  **

  天旋地转,头痛伴着恶心。

  清早没有饮食过?,此刻胃里?空虚,连水都呕不出。明筝灵台找回一丝清明,睁开眼的瞬间骤然想到,——今晨因为找一只掉落的耳环耽搁了点时间,她和瑗华下楼迟些,唯有她们没有食用店家的水和点心……

  原来昨晚偷银包只是第一环。若是表兄带着人一窝蜂地追了出去,只怕她昨晚就着了道了。

  夜里?守卫森严,对方许是忌惮人多,所以没有动作,直到寻着机会,在饮食中下了手。药效会在一段时辰后才发作,这段时间足够他们从城内走到城外的树林,那边人烟稀少,就是发生什么?,也?不容易给人知觉……

  想通这一切,明筝懊恼地咬住唇。

  听得耳畔传来淙淙水流声,仿佛到了溪畔。她睁开眼睛,率先?望到一片草丛,四周林深树密,已经不是适才那片杨树林地。身侧不见瑗华,不知她被遗弃在哪里。此刻唯有明筝一人,被绑住双手,孤零零地伏在马背上。

  她盘算着有没有逃走的可能,拼死一博,能否保全了体面……她已经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不能伤了名节,让整个明氏一族蒙羞。若是逃不脱,那不如就……

  “到了。”

  马匹停下?来,明筝骇然发觉,身边竟不止一个人。

  “就这儿,这石头够宽敞,足以当张榻,下?头是河,待会儿爽快完,正好跳水里?头洗洗。”

  三个人……有三个人男人!

  面前忽然一暗,明筝头顶的光被遮住,一个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她,笑嘻嘻地道:“醒了?”

  她张了张嘴,不待说话,绑住她手腕上的粗绳突然被人提住,她猛地被从马上掀下?来,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石块坚硬,摔得她脊背火辣辣地生疼。

  她瑟缩着,目视这几人,虽然脸色发白,但仍努力保持着镇定,“哈萨图呢?”

  适才用袖子将她挥晕的男人生就一双浅棕色的瞳仁,定当是嘉远侯口中的钦犯哈萨图无疑。

  几个男人闻言大笑,“小娘们儿还挺镇定,什么?仨图四图的,大爷不知,大爷只知道,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她忍痛朝后退去,白着脸与他们周旋,“你们图财罢了,待我?修书一封,寄回家中,你们想要多少银子都有,放了我?,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拿着钱去过?逍遥日子,何苦犯下这等罪业,来日疲于奔命,四处躲藏?”

  “废话?真多!老牛老周,咱们谁先??”

  那几人根本不听她说,阴笑着在旁猜拳,片刻一个男人露出得意的笑,挽起袖子边解裤绳边朝明筝走来。

  她闭了闭眼,身后几尺下,是湍急的河流。冰凉的河水不时溅在她脸上身上。双手被缚她根本没法搏命,她哪还有什么?选择。

  要?么?受辱,要?么?死,她还能怎么?

  她自问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又何曾对不起梁霄对不起安如雪?

  男人朝她靠近,难闻的气味充斥她鼻端。她咬唇紧紧握住拳头,在他手指将要?触到她衣衫的一瞬,使劲全力,朝他身、下?狠狠地踹去。

  “嗷哟——”震耳欲聋的一声惨叫,男人捂着被踢伤的某处缩在地上打滚。后头正含笑等着看好戏的两个男人立时变了脸色,他们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扑上来。明筝屏住呼吸,奋力朝后跃去。

  她整个人滚入水中,冰凉的流水从眼耳口鼻各处迅猛涌来,她不敢停下?,她拼命地踢动着双脚,朝河水更深处扎去。

  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无?边的恐惧和无?助席卷着她的理智。

  她从没这样狼狈过?。从没这样惶急过。

  她自强自爱了一辈子,骄傲清高了一辈子……

  猛然间,有人抓住了她的衣摆。

  巨大的恐惧令她拼命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她尖叫,踢打着。

  “放开我?!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放开我?!”

  她再如何强大,也?只是个身材娇弱的女人。

  她要怎么逃,她要怎么逃过?这厄运。

  “放开我?……放开,放开我?!”

  水流声几乎炸彻耳畔,她在纷乱中听到一个低沉而急切的男声。

  “明筝,明筝!”

  ……

  这把嗓音。

  曾在十年前那个傍晚,在她耳畔轻唤。

  就在几日前,也?是这把声音,对她说“回京见”。

  明明应当很陌生。

  没甚瓜葛的两个人。

  他是陆筠。她是明筝。

  不该有交集,从来没关系。

  可这一瞬……

  她张开眼,透过迷蒙的视线望见他隐约的轮廓。

  最最危险的一瞬,他有如天神般降临到她身边。

  他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她……

  虽她从未曾深入了解过这个人。

  可莫名的,她就是如此相信着。

  精疲力尽,她一生的惶恐都在适才用尽了。

  她所有的狼狈被他瞧在眼里。

  十年前那个十四岁的少女明三姑娘,气恼他不经同意就瞧了她脚踝上的伤势,她对他不假辞色,恶语相向,她见到他就难受,就窘迫不堪。

  她十四年来最狼狈的姿态给他瞧去,她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见到这个讨厌鬼。

  每每想起那晚,她就懊恼得睡不着。青葱岁月里?最大的苦恼不过?如此。从那以后她愈发循规蹈矩,绝不准许自己再犯错。

  十年后,二十四岁和离后的妇人明筝,被个下?贱的妾侍谋害,险些失了清白。她落了水,以比当年还更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用沉着的声音喊她的闺名。“明筝,明筝!”

  她凝眉,无?力又无?措地推了他一把。

  没能推开。

  十年后的陆筠不再是那个单薄纤细的少年。

  他孔武有力,健硕俊朗。他是带兵征战西陲的常胜将军,是守戍边疆护国护民的战神。

  “陆……”

  她声音嘶哑极了,嘴唇发颤,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他坚定地望着她。

  “明筝,把手给我?。”

  她双眼模糊,不知是泪还是水。

  耳畔一切喧嚣消退。

  只闻他低沉的语声。

  “没事了,别怕。把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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