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颜词
缇英没有再回答。
谢蘅摇了摇头,眼看着赵瑾已经坐下,且开始交谈了起来,她挑了挑眉,开始隔着大老远饶有兴趣的观察了起来。
桌子上还有空的杯子,来者是客,二人不再像是郊外那般剑拔弩张,赫连屿为赵瑾倒了杯茶水。
“为何想找我。”
眼前人依旧是一头白发,赵瑾双眸微动,“想知道一些事情。”
“想问蛊的事?”
要不怎么说是兄弟呢,赵瑾一这么说,赫连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着将倒好的茶水推了过去,与先前推给谢蘅的茶水,并排在了一起。
赵瑾垂眸看了一眼。
两杯水的水位线一样,一看某人先前便是一口没动。
见赵瑾没有否认,赫连屿端起自己身前的茶水,呷了一口。
“二十四年前,大魏护国长公主和亲西秦,老西秦王担心长公主才华出众,若为妃为后,恐危及西秦国本,便将其嫁给了西秦面容丑陋著有鬼脸之称的晋王赫连邑。”
“赫连邑幼时遭遇大火,面部狰狞不已,身体残疾,绝无继承西秦储君之位的资格,但即便如此,他亦是能某善战,西秦能打败大魏,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来自晋王赫连邑。”
“让长公主嫁给晋王,一是晋王于西秦已找不到好的姻缘,无一贵女愿意下嫁,二也是为了羞辱当时的大魏。”
桌子下,赵瑾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晋王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王妃,世人皆在看长公主笑话,但即便如此,两年之后,长公主依旧在西秦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和晋王有了子嗣,他们夫妻恩爱,一时之间,羡煞旁人。”
赫连屿的话说的并不快,他用十分平淡且无起伏的语气,说着一个自己父母的故事,临了转折,他看了赵瑾一眼,“这些,长公主可曾告诉过你。”
赵瑾神色如故,他对上了赫连屿的目光,不急不缓的问:“这些与蛊毒,有何干系。”
未能看到某人失态,赫连屿笑了笑,继续道:“好景不长,晋王于长公主生产前,被人用计暗杀于途,而诞下晋王之子后,大魏与西秦重新开战,西秦因晋王已故,布防与军机惨遭泄露战败,大魏要求西秦,归还长公主司马长安。”
“晋王之子,再如何也是皇室血脉,长公主能走,晋王之子却不能走。”
“朝中自然有早已看不惯晋王和长公主之人。”
“于是乎,一番算计,再有人推波助澜,这西秦皇室的秘宝母子蛊,也就这样下在了晋王之子和长公主的身上。”
“母子蛊,顾名思义,母难子受。”
“这些年,长公主身体的每次不适,皆是我处先受制于人发作后,方受的影响。”
“如此,我说的可还算明白。”
上一辈的事,长公主与平阳侯并未过多的告诉赵瑾。
蛊毒的来历,赫连屿说的也算是简洁明了,可寥寥数语间,却透露出了太多赵瑾不知道的事。
西秦晋王身死,西秦军机泄露战败,大魏要求归还长公主,这一桩桩,一件件串在一起,长公主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无人知晓。但并不妨碍世人怎么看待这件事。
而被留在西秦的长公主与晋王之子,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结果也可想而知。
若赫连屿说的不错,这便等于,长公主每遭罪一次,他也会跟着遭罪。
赵瑾默了片刻,“若母蛊取出,余下子蛊会如何。”
赫连屿回:“母蛊取出,子蛊感受不到生机,自会死去。”
赵瑾看了眼赫连屿,“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赫连屿云淡风轻的笑道:“上一次,你们试图取出长公主体内的蛊虫,母蛊感受到对方有危险挣扎,蛊虫反噬造成。”
赵瑾眼神一凛,“阿蘅说,你活不过今年冬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十三年过去,母子蛊寿命,最长不过二十四年。”
“你的意思,取出母蛊,你们便会没事。”
“是。”赫连屿顿了一下,“也不是。”
像是知道赵瑾着急,赫连屿这一次,没再等人询问,他缓缓开口继续道:“母蛊若取出,子蛊亡不假,但母蛊若在取的过程中,宿主或是母蛊受到伤害,反噬给子蛊的,只会更深。”
余下的话,赫连屿没有再说。可想要理解,却并不难。
子母蛊只活二十四年,若二十四年到了,未曾解决,那么中蛊者都会身亡。
也就是说,长公主和赫连屿,在这个的冬天过后,很大可能,都会死。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母蛊。
因此,赫连屿不能死,他一死,子蛊也会死。只有他活着,才有机会取出母蛊,长公主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赵瑾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他冷声问:“上次你说,救你蛊虫极大可能会到我身上,是什么意思。”
赫连屿对上了赵瑾的目光,尽管知道以下的话,说了赵瑾会生气,可他到底还是笑着说了——
“是给蛊虫更换宿主。”
赵瑾心下一沉,倏的紧了紧自己的拳头,他盯着他,一字一句的确认刚才的话,“是换,不是取?”
赫连屿在赵瑾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赵瑾的心,这下是彻底沉了下去,他强忍着怒气道:“为何不是取?”
是取,意味着长公主有活下去的可能,是换,那么蛊虫没有拿出,时间一到,死的人便会是他和......
赫连屿却还是嫌事不够大似的,他明知故问道:“你似乎是在生气。”
赵瑾目光骤冷,“若你所言不虚,你口中的长公主,那也是你娘。”
赫连屿仿佛听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他闷声笑了笑,“她未曾养我一日,除了这条命,我此生所有痛苦与折磨,都与她有关。”
“......我在西秦受难,她在大魏潇洒快活,我在西秦命如蝼蚁,她在大魏尊贵无比。我父尸骨未寒,她已重新再嫁。你说,我为何要救她?”
“现在再说这层关系,赵瑾,会不会太迟了些。”
他凭什么救她呢。
他父亲的死,至今是个迷,曾经一度强大到让大魏遣送护国长公主和亲的西秦,短短几年内,在战场上溃不成军,他从小饱受冷眼,孤苦无依,堂堂晋王之子,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他哭时,他饿时,他头破血流高烧不止时,她在哪里呢?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从未给予过一分一毫,他又凭什么...凭什么救她。
赵瑾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早已死死的握在了一起。
赫连屿的话,句句诛心,致使他反驳的话,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许久之后,赵瑾才看着人咬牙说道:“你可有想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他不相信,堂堂大魏的护国长公主,自己的亲娘,会是那样一个不顾子女的人。
赫连屿敛了敛笑,看起来不大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道:“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赵瑾眼眸渐渐深邃,“对你而言,可以不大重要。”
“但对你口中大魏的长公主来说,不可能不重要。”
赫连屿忍不住笑了,“所以?”
赵瑾双眸微动,“随我回长安。”
“这些事,孰是孰非,当面说清楚。”
赫连屿并不着急拒绝,他反问道:“长公主可曾在你面前,提过我只言片语?”
“平阳侯府乃至长安城的人,又是否知道,长公主还有一子。”
“若你的答案是否定,你又如何保证,长公主愿意见到她曾经在西秦耻辱的证明?”
看着桌前的赵瑾,赫连屿多了几分冷意,“退一万步说,即便事情真有隐情,难道,我便不是只身一人在西秦呆了二十三载,难道我这所中的蛊毒,与她便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现在再求证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呢赵瑾。”
赵瑾的心慢慢沉重了起来,“你与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把蛊换给他,他会死,他在意的人也会死,明知道他不会同意,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面的谢蘅瓜子磕的起劲,赫连屿余光瞥见,周身的寒意淡了一些。
他噙了噙自己的嘴角,“你想救长公主,我想活。”
“现在,左右你已知道事情原委,你身旁又有谢蘅这样一个能人,我耐你不得,与其再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
赵瑾吸了口气,“什么意思。”
“先前未曾告诉你,母蛊不是不能引出体内,方法有,只不过风险大。”
他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眼下,你可愿试?”
......
赵瑾与赫连屿这番谈话,倒也没谈多久,满打满算下来,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
眼看着人起身了,谢蘅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瓜子壳,也跟着站了起来,随即便朝人走了过去。
无风无浪,全程顺利,来到赵瑾身旁,谢蘅颇有些好奇的问:“谈的怎么样?”
赵瑾脸上看不出喜怒,“先回去。”
谢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那他呢?”
赵瑾继续走着,“他暂时不会离开。”
谢蘅“噢”了一声,倒也没再多问,紧跟在赵瑾身侧,就走出了这间客栈。
也是这个时候,谢蘅才发现,客栈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了。
谢蘅被眼下这个阵仗吓了一跳,“嚯——”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赵瑾还没来得及回答谢蘅的问,便有人朝他走了过来。“赵寺正。”
赵瑾点了点头,吩咐道:“把人撤了,留一小队守在今朝客栈外。”
“是。”
谢蘅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想了想还是不再开口,打算回去再问。
二人再次回到屋子里时,屋外漫天的晚霞正散的正艳。
谢蘅跟在赵瑾身旁,明显的察觉到了这人的情绪有些不大高。她先前磕了许多瓜子,这会儿唇干舌燥,进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倒了杯茶水,给赵瑾递过去后,她紧接着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唔,他和你说了些什么,你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他威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