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重生记 第26章

作者:向今 标签: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穿越重生

  她轻轻叹气,“我同额涅商量过,她此时的性情,真正不合呆在后宫,以三年为期,叫她过去,倘若你到时真的还想着她,我带她回来。珩哥儿,你要是真喜欢她,也可抵得三年。”

  也可抵得三年。

  三年,又叫长公主来办,真是再折中不过的一个好法子。

  倘若是别人,少不得叫他怀疑三年里头太后会有什么动作,可既是他这位一意照看李明微的皇姊,那么就令当别论了。

  他们存的是三年以后他必然心淡的心思,他心里好笑,不单单是太后能给出的最好的让步,约莫也能解了他暂时的一番心结。

  暂且放开她,或也是好的。

  晃眼一瞬间,到时情淡情浓,且再别说。

  他站起身,负手往床边走,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淡淡道:“长姊先回吧,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表面还未曾妥协,心里却已妥协了大半。

  长公主一抿唇,行礼退下去,他站了一会儿,却令人传粘杆处侍卫首领。

第39章 意乱情迷

  夜色已经浓了,天边悬着一弯几乎淡的看不清的下弦月,走来的一路,就被大块大块的乌云遮得无影无踪,风也渐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将将进了养心殿,豆大的雨滴就漫天漫天的砸了下来,一片噼里啪啦的乱响。

  尚没来得及关窗,殿中的烛火也被风吹得明明灭灭,鄂谟跟在小太监后头,一路心怀忐忑的进了西暖阁的勤政亲贤。

  自三年前接替蒙立掌管粘杆处开始,被招至此处密谈便成了常有的事。而做皇帝的耳目并不是一件易事,一线生一线死,看似时时得近圣躬,是为皇帝再信赖不过的心腹之人,可不定几时,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死无葬身之地。皇帝看重蒙立,是以三年前将他调离了这个漩涡,而他卾谟,却接顶了他的差事,战战兢兢的过了三年。

  好在三年里没什么大事,安安稳稳的过来了,直到近些日子,皇上下令彻查李氏。

  一个女人罢了,他没多想,顺着襄郡王府查下去,顺顺利利往下查了四年。

  李鸿慈和胡夫人独生女儿,除了教坊里一桩不大的波折外,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要从宣政二年说起,李氏连坐父罪被没入京师教坊,其时有副使太监杨鹏,心术不正,色胆包天,垂涎李氏美色故,其入司当日,即被他伺机将其困于琴房,企图不轨。听闻是并未成事的,恰恰为教坊司掌司史太监王全忠撞破,当场拿下了他。

  其后,杨鹏被送刑部处置,又逢王全忠禀奏礼部,往盛京调拨乐女掌祭祀事,便抽调了李氏送往盛京,他亲自往盛京教坊司赶了一趟,查到只是四年里李氏与一般的乐女并无二致,直至今年年初大赦,适才离了教坊回京,经由旧日家奴入了襄郡王府。

  这些已往上回了一次,犹记得当日也是晚上,勤政亲贤匾下头的宝座上,万岁爷神色莫辨,许久才开口说话,“她离盛京以后的,还有在京杨鹏一事,再查。”

  他并不晓得要查什么,领命去了,一面从盛京教坊司开始查,并无有用的消息,一面再查杨鹏,从刑部调案卷,事发到处死,清清楚楚没有半点破绽。转而查当日涉事之人,当初教坊里的人一个一个盘问下来,得知只有王全忠和几个小太监。再查下去,王全忠是前年因病告老离了教坊司,去岁已然病逝了,礼部整饬,教坊司里头的人也大调过,那些个小太监,本就是些无足轻重的,四年下来,也没个人能说清楚名姓了。

  线到这里就断了,带着这样的结果过来,卾谟心里是惶恐的,也是隐隐庆幸的。

  上一回面圣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上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可他已约莫能咂出些味儿来。

  一路查下来,说到李氏,人人都少不得说一句颜色好。皇上又一心一意的要查她,泰半是看上了人,要把底子摸个清楚。她底子干净则罢,可现下查到的东西里,处处都透着说不出来怪异,十有八|九有什么秘辛。如此一来倒不好,听闻李氏生得是个貌比天仙的,皇上要真正着了魔,少不得要把她过往抹得干干净净。到时候查清楚了,只怕头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他。细想来,他已是弃子一枚了。

  如此倒好,粘杆处这三年里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他这个侍卫首领做得业已是味同嚼蜡,还担着一份儿惊心动魄,借一回办差不利的错,隐退了也罢。怕只怕,这心思会被陛下察觉出来,除了办差不利,还要制一个事主不忠的罪。事主不忠,这罪名发落下来,当真就是生死有命了。

  他悬着心进了门,皇帝在南窗前站着,手里握了本书,却没在看,侧头看着窗户外面。

  他跪地行大礼,到皇上叫平身,只是直起了上半身,先就告了罪,“奴才办事不利,不敢起身。”

  年轻的帝王看过来一眼,语气倒是清淡,“怎么不利的,说说看吧。”

  他不敢怠慢,如实禀奏。皇帝倒是想不到,教坊司这巴掌大的地方,发动了粘杆处去查,还会有查不清楚的东西。

  没有一个说得清楚的,能耐,确然是有些能耐。

  手下的书渐渐收紧,他瞥了眼卾谟,忍怒说了一句“不必再查了,跪安吧,自去领罚”。

  待他一走,即将书重重一丢,打碎了花几上的琉璃瓶子。

  碎得第二个了,陆满福试探着跨进来半边身子,见他没有反应,便小心了再小心的走进来,过去旁边蹲下捡碎片,却见自家主子爷抬腿就走,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是往后头去的,他一面要了伞小跑跟上去一面小声唤他:“主子爷——等等,淋了雨要生病的。”

  皇帝不耐,一路走得飞快,伞遮在头顶上,并没有挡住多少,前殿走到后殿,衣裳湿了有大半。

  他是不想再和她生气了的,依温禧说的,叫她走,他也不再见她,就在此之前,把往日的事,干干净净做个了结,他静一静,她也静一静,剩下的往后再说。

  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桩桩件件,指得都是从那个狗胆包天的杨鹏开始就算计好了的,她与那个人的牵扯,并非他一向所以为的,亦长公主所暗指的,是她某一时的迫不得已,竟可能有四年,四年……

  他带着满身的怒意冲进了华滋堂,丫鬟惶然吓了一跳,忙着行礼,却被他不耐烦的喝了一句“滚出去”,一路闯进了内室。

  墨绿色蜀锦凤穿牡丹绣的帷帐低垂,一把掀开床帐却不见有她,他心里头一顿,扬声叫来人。

  宫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却见向来生气也能自持的陛下此刻握着床帐,面上是绷不住的怒,粗声粗气的问“人呢”。

  明明先才在里头睡着……宫人心里头嘀咕,却不敢言,当下跪地告罪。

  “找!”皇帝一甩帐子,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句。

  最后是在床脚和墙的缝隙里头找到的她,她贴墙靠着,身上蒙了帷帐,抱膝埋着头,轻轻在抖,一声一声,只有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答应……”她们小心翼翼的叫她,轻手去拍她的背,才要架她起来,却听皇上呼了一口气,冷冷叫下去。

  他自己走过来掰她的脸,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抬了起来,满脸都是泪,真正是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他自知她一向是带着一点子幽怨哀伤的意味的,却不曾想过她心里的悲伤这样深重,重到见者同悲,亦不曾想过,她会在此刻发作出来。

  心一下子就软了下去,满腔的怒火,顷刻之间弥散的无影无踪。

  “明微——”他抚她的发,她却走不出来,咬着嘴唇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一心一意的只有眼泪,手上一顿之间,便将她揽到了怀里,轻轻拍着道:“哭吧,都哭出来吧……”

  她的悲她的伤,不曾质问之间,已叫他觉得一切尽可原谅。

  她终究是哭出声来了,埋在他怀里,紧紧攥着拳,被他掰开,再握住,他的手指紧紧贴着她的掌心,不断的传递过来温热和力量——从未感受过的,叫人忍不住靠近的。

  手上不知不觉间就用了更大的力气,一手被他握着,一手却自发的揪紧了那石青江绸的单金龙褂。

  他腾出的一只手轻抚她的背,一下一下,给予无尽的安慰与温柔。

  底下的人儿哭得入神,蓦地却是一惊,猛地用力去推,才离了片刻已叫他伸手拽回,结结实实地抵在怀里。

  “你放开我……”她显然是慌了的,初初回神,并不似往日一般冷着脸一硬到底,脸上尚带着甫然回神的惊慌失措,只是一味的嚷,一味的推,不敢大嚷,亦不敢大推,叫他轻而易举的制住,便更慌,更惊,一双含泪的眸子,像是南苑里受了惊的小鹿。

  他被她带出来的一腔心绪尚未消退,再经这么一惹,更加翻涌起来。

  胸腔里是抑不住的热切,猛一用力抱起了她,转身两步,放到了床上。

  她惊魂甫定的喘息,胸口微微的起伏,下意识的蜷着腿就往里头躲。

  “别躲。”他一下按住了她的手臂,轻轻的呼气,在她眼睛尚带着惊愕与拒绝之时便低头吻了下来。

  “不……”她偏着头躲,躲之不及,被他追上来攫住了唇,将声音尽数吞没在口中。

  仿佛一瞬间就没了躯体,一叶孤舟似的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起伏飘荡,四处都是他的热切,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一个一个的浪头打过来,砸得神也颠倒,魂也颠倒。

  到底有什么在变,她握不住,说不清,但觉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走,一半在扯,用尽了力气似也扯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只是一意的想她,想她,要她。

  已然不能为他所控制,从未有过的失控的感觉,从唇到脖颈,耳垂到下颌,一点一点的吻过去,陡然就探手往下,将那深绿色的丝绦扯落。

第40章 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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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公主

  天越发热了,知了躲在蔫头耷拉脑的樟树底下有气无力的叫唤着,夏风裹着腾腾热浪一阵一阵的卷过,不见一丝凉意。倏忽天边一闪,闷雷滚滚,黑压压的乌云迅速在头顶聚集,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风雷就撕开了天幕,眨眼之间,就像九天银河掘开了口子一般,一场瓢泼大雨就浩浩荡荡的下了下来。

  这雨来得猛去的也快,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已经云收雨散。天空被洗得湛蓝一片,水珠顺着屋檐角滴答滴答的淌下来,台前阶上草新花艳,送来阵阵润泽的清凉。

  小喜儿怕热,因已经在清辉阁里躲了几日没出门,这会儿雨一停,便欢欢喜喜的跑了出来,见得院子外头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被冲刷一新,椭圆的小石头挨挨挤挤,或摆成花型,或摆成草样,缝隙里却都积满了的雨水,便把小袜子小鞋子一脱,光着小脚丫跑过去踩水。

  “小祖宗呦!”方踩两下,乳母孙氏就带着几个或大或小的丫头追了出来,慌不迭的抱起了她,“这水可凉,回头要闹肚子的……”

  “就要闹肚子!”小喜儿哼了声,笑嘻嘻的扑腾白嫩的小脚丫,“我要生病了去找我娘。”

  孙氏急得直叫她祖宗,抱着人转了个圈儿,小宫女便忙有眼色的取了丝帕来给她擦脚穿鞋袜。

  “不要不要!”小丫头踢腾着小短腿闹腾,“我要生病……”

  孙氏好哄歹哄,才把人哄到秋千架上玩了一会儿,不多时万岁爷使唤来叫她去吃晚饭,小丫头却就闹起了脾气,气呼呼道:“不吃!阿玛不叫喜儿去看娘亲,喜儿就不吃饭!”

  自打宣政十二年五月长公主以女学事南下,李嫔随往长居苏州,小公主就会时不时因为这个闹脾气,陆满福已经见怪不怪,但一哈腰笑道:“娘娘来信了,才送到万岁爷手上,奴才还听说娘娘这回又给公主淘饬了好些小玩意儿,还有姑苏现下时兴的衣裳和首饰……”

  喜儿咕噜着眼睛一打量他,伸手就叫丫头抱了下来,待到九州清晏就瞧见屋里摆着两个大箱子,他阿玛正拿着一个单子,指挥着奴才们翻检,便欢欢喜喜的跑了过去:“娘亲给我带了什么?”

  不料还没扒上去,就叫万岁爷合扇一挡拦了她:“这些是你阿玛的,你的在那儿……”他往窗边扬扬下颌,喜儿顺着看过去,见得上头不过摆着一个尺方的小箱子,小脸立时一变,转头就挡在了两个大箱子前面,张开手道:“不许动!这是喜儿的,娘亲说过喜儿的东西是最多的。”

  “阿玛拿了什么?”她鼓着嘴巴看着自个儿不靠谱的老子,只叫皇帝伸手一捞抱了起来,笑着抱她去开她的小箱子,一样样翻检着道:“你要的花笺纸,上回你娘亲说还没做好的两套汉裙,还有这些小钗子小珠花……你瞧瞧是不是你的?”

  “都是我的。”喜儿抱了满手,却还丢不开那两个大箱子,便又道:“那些也是。”

  万岁爷只去捏她的鼻子,“你这么现眼,将来怕要丢尽我和你娘的脸。”

  喜儿一龇牙:“娘亲说,子不教,父之过,喜儿要是长歪了,就都是阿玛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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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犀头一回见传说中被圣上千娇万宠的荣安小公主,也是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阳光融融,照耀着地上未干的积水,到处水光粼粼,碧兰的天上还挂着一道彩虹。

  彼时四岁半的小公主要入学,皇后亲自选了五个年龄与她相当的女孩子伴读。六月初八那日进园子,五个人就被齐齐被挡在门口盘查,小公主咬着绿莹莹的甜葡萄挨个审视了半天,直到送人过来的老嬷嬷小心着问可是她不喜欢这几个女孩子,小姑娘才一嘟嘴巴道:“她们有娘陪没?喜儿只要没娘陪的小孩儿。”

  五个小姑娘一溜懵懵的看着她,老嬷嬷也一愣,才尴尬的望了些贵女一眼。

  没有娘?灵犀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只被小公主灵敏的捕捉到,托腮眨了眨眼睛:“你有嘛?”

  灵犀绞着手瞧了瞧她,“我娘没了。”

  “比喜儿还可怜。”小公主不无怜悯的叹了口气,顿一顿就把手伸了过来,“喏,给你吃葡萄……”

  胖乎乎的小手里头一颗圆滚滚的绿葡萄,灵犀狐疑的瞧她一眼,扎了满头小辫儿的小姑娘便甜甜一笑,“吃呀。”

  她小心着伸手拈了那颗葡萄放在口中,啮齿一咬,酸甜的滋味儿便盈满了唇舌,她抿着嘴唇笑了笑。

  喜儿眨巴着眼睛,不自觉又咬了一颗葡萄, “和喜儿的娘一样温柔……”她又小小的叹了口气,托看小脸道:“我娘还不回来……”

  (二)闺房偶记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早起还是响晴的太阳,过午就阴了天,不多时便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明微本窝在暖阁里歇午觉,忽听外头风雨琳琅,便拥被支起了身,饧着眼往窗口一看,却见天色仿佛已经暗下,檐下水流如注,织成了一道密密的水帘,隔帘望去,隐隐只见得殿前千万杆翠竹俱被狂风吹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