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 第87章

作者:缮性 标签: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她黯然自责:“是我的错。”

  “怪你什么?怪你心思太敏?还是怪你友爱手足?”段老夫人下了一个很偏心的论断,“要怪就怪你爹娘办事不力,叫你一个孩子发现这事,接着又粗心大意叫你瞒了过去。结果既误了阿齐,又累你遭了那么一场大罪。”

  令嘉不语。

  段老夫人又道:“七娘,你啊!看着凉薄无心,实际上却最是多思多虑。有些事还是别多想了,一想太多,就容易钻进牛角尖出不来。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你就会明白,这个世上真的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这话,也就段老夫人最有资格讲了。她的人生全然是由一出出的悲喜剧交错而成的,

  身作燕州傅家的小女儿,像公主一样骄傲明媚地活到十七岁,然后遇到了那场战争,所有至亲殒身,却只她一人活了下来。然后,为替远在雍京的侄子保住家业,主动嫁入段家,勉力维系着傅家对燕州的控制力,结果侄子长成之后,却与仇人萧氏亲如一家。姑侄争执之余,她还要平衡夫家和娘家之间的利益关系。好不容易捏着鼻子接受了现实,又遇上了女儿一家的悲剧……

  令嘉设身处地地去想,只觉得换做是自己,大概在第一个关卡那就活不下来了——亲人都快死绝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干干脆脆了断了自己,说不定还能赶上和亲人一块投胎呢!

  令嘉忍不住问:“要是我就是过不去,怎么办?”

  段老夫人反问她:“你打小就讨厌喝药,可每次药端上来,你都乖乖喝了,为什么?”

  令嘉叹道:“被我娘哭烦了。”

  段老夫人面露微笑:“这就是了。想想你娘,想想你爹,想想那些爱护你的人,你总是有勇气过下去的。”

  听到那句“想想那些爱护你的人”,令嘉脑中莫名浮现了一双凤目,目中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透着熨帖的暖意。

  令嘉不禁有些失神。

  恰在此时——

  “七娘,你和燕王处得怎么样?”

  令嘉神经连着身体忽然绷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时忽然想起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

  人对死亡的迷恋,往往起自怯懦。人对生活的勇气,却总要归于爱。

  爱亲人,爱朋友,爱配偶,爱自己。

  愿世界多点爱,阿门!

第91章 梦回雨时

  和燕王处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在回门时,张氏就曾问过令嘉。

  彼时,令嘉张口就道“很好”,可今时,她也有些答不上来。

  面对无法难以回答的问题,不妨试着用另一个问题去回答。

  于是,令嘉反问:“姑祖母,你怎么会同意我爹把我嫁给殿下?”

  段老夫人并未察觉令嘉的小心机,正欲答她,忽地反应过来,捶了令嘉一下:“你个鬼灵精,这是在你爹那里骗完话,又到我这来骗话哪!”

  也算是默认了,关于令嘉的这桩婚事,傅成章确实是和她通过气的。

  “姑祖母,你怎么会同意?”

  “因为利益。”段老夫人的回答很冷酷,可她的口吻却透着脉脉温情,“我的那些仇人全都已经去了,可我还活着,你们也还活着。逝者的愤慨总是比不过活人的利益。”

  令嘉怔了怔,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为了眼前这位老人。但她不愿将这份伤感表现出来,便着意往轻松的地方扯:“姑祖母你先真是的,你既然早早知晓这桩婚事,怎么不事先和我通下气,任由我爹把我瞒得跟傻瓜似的。今年年春,我被我娘拉去足足相看了四户人家。”

  令嘉咬着声重复念道:“足足四户!我差点没被我娘逼疯。要早知道定了下来,我何必费这功夫。”

  对于这事,令嘉的怨念着实不浅。在一开始,她对自己的婚姻就没有多高诉求——与张氏截然不同,什么真情,什么假谊,于她并无区别。倘若不是萧彻的身份风险太高,令嘉并不介意为了家族的利益嫁给他。

  故而,她着实不明白长辈瞒着她这桩婚事的理由,若她早知晓了,在那春日宴上,面对萧彻虚伪的示好,她大概……还是会给他一巴掌——他身上那股视人如无物的傲慢劲真的太欠一巴掌了。

  对于令嘉故作姿态的诘问,段老夫人哂然一笑:“这还真不是我刻意瞒你,事实上,这桩婚事是你爹和燕王提的。燕王虽没有推拒,但也一直没有回复,到他回京前,都是如此。我都以为这婚事要不成了,谁知未久就传来你们定亲的消息。”

  闻言,令嘉先是面露愕然,然后又转作疑惑:“他为什么又应下了?”

  段老夫人看着令嘉那张堪称完美的美丽容颜,似是疑惑地重复道:“对啊!他为什么又应下了?”

  令嘉看出她的意思,断然否认:“不管是为什么,但应是和我无关。”

  段老夫人仍是怀疑:“你确定?”

  令嘉坚定地点头,“姑祖母,一个郎君对我有意还是无意,我闭着眼都不可能弄错。”

  这话说得格外的有底气。

  段老夫人狐疑地看着她,奇怪道:“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改了主意?”

  她这些年冷眼看着,对萧彻多少也算有些了解,这人虽还年轻,但其意志之坚定,心性之坚忍,与他的祖父母可谓一脉相承。这样的人岂会轻易变了主意?

  令嘉提议道:“不若我回去帮姑祖母你问问。”

  “胡闹。”段老夫人又捶了令嘉一下,然后道:“燕王成亲前是怎么想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关键还是成亲后,你们到底处得怎么样?”

  令嘉暗自撇嘴,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这个问题上了。

  令嘉使出老招,再次反问;“姑祖母你是希望我和殿下处得好,还是不好?”

  “废话,自然是盼你们好。”

  “可是好也有好些种,我爹娘称得上好,我二哥二嫂也称得上好,就算是我三哥三嫂那样的冤家,在别人眼里也算得上不差。姑祖母你希望是哪种?”

  段老夫人不假思索答道:“你爹娘那种。”

  令嘉面露惊诧,道:“我以为姑祖母你……”

  “以为我和你娘想的一样?”段老夫人从鼻子里发出嗤声,“你娘什么都好,就是把你看得太紧要,连风吹你一下,她都见不得。只恨不得建个暖房,把你关进去过一辈子。无论你嫁给什么人,她都要把你夫君当洪水猛兽来防,生怕一不小心,你就被人吃了。却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令嘉悉心请教,“我是什么样的人?”

  段老夫人睨了她一眼,“不温不火,跟谁都能混着过日子,可跟谁过你都是那副死样子。要不能给你找个能让你中意的,我真怕你把自己给枯燥死。”

  令嘉当即柳眉微挑,带着几分隐晦的恼意问:“姑祖母,你觉得殿下是能让我中意的?”

  “萧家人性情凶恶不假,可至情至性也是真。他们若真动了心,那真是烂尽青山,枯绝江河都不肯改的执著。这种执念勉强,天下少有女人能坚持住初心的。”

  令嘉才不肯认这话:“萧家哪有姑祖母你说的这么邪性啊!英宗再是情深,也只一个,姑祖母你莫要以偏概全了。”

  段老夫人也不与她争辩,只笑了笑道:“便是抛开这些不说,我第一次见着燕王,还不知他身份,那会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若没什么大的毛病,我非得把他抢来给小七娘做郎婿不可。这模样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时我才几岁啊!

  令嘉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奇怪道:“姑祖母你看他就这么好?”

  怎么正和她娘相反啊?

  “没办法,人长得好看啊!”段老夫人感慨道:“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但好看到他这份上,我一辈子都没见着几个。难得遇上一个,自然就想着替你先下手为强啰。”

  令嘉默了好一会,方才恨恨地吐出两字,“肤浅。”

  “得了便宜还卖乖,”段老夫人老神在在道:“我要不肤浅,哪轮得到你来做我的小祖宗?”

  她虽然女儿只得一个,但孙女却有三个,外孙女也有一个,更别说曾孙辈嫡庶加起来两个巴掌都不够数得,但那么多的小娘子里,最得她意的却是令嘉这个外姓的侄孙女。

  令嘉诧异反问:“姑祖母最疼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最乖巧嘛?”

  段老夫人悠悠道:“七娘,我虽疼你,但也没疼到你娘那做睁眼瞎的地步。”

  “……”这话可有点伤自尊了。

  段老夫人满是怜惜道:“傻孩子,做人要扬长避短,你没事和人比乖巧做什么?比美貌不就行了。”

  令嘉连话都不想说了。

  可惜,段老夫人却是谈兴正浓,“说来,你和燕王两个都是一等一的颜色,你们要有了孩子,也不知该是何等韶秀!”

  令嘉泼冷水道:“那可说不准,大郎生下来跟二哥二嫂可没半分像的嘛!子女未必肖父母。”

  段老夫人恼了,“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要真生差了,看你将来怎么个哭法?”

  令嘉暗暗翻了个白眼,怎么姑祖母跟萧彻一样,一谈起孩子,就兴奋得不行——天晓得这个影都没有的孩子现在在哪排着队等投胎呢。

  “……对了,你和燕王到底处得怎么样?什么时候生个曾外侄孙?我可说不准还能活几年,怎么着也在我闭眼前,让我见一面。”

  令嘉黯然,怎么话题又又转回来了?

  这次要怎么搪塞过去呢?

  令嘉决定换一招。

  她眨眨眼,说道:“姑祖母,我饿了。”

  段老夫人起身,探出亭外,看了看天日,恍然道:“对哦!这都日中了。”

  两人欲回院中用膳,下人送来的代步工具是一台四轮车,而非寻常的软轿。令嘉一眼认出那座桐漆榆木的四轮车正是前些年她亲手制的,送给段老夫人的古稀寿礼。

  “七娘送的这份礼我可喜欢得紧,比做软轿舒服多了。”段老夫人熟练地坐上四轮车,拍了拍扶手,笑眯眯地看着令嘉。

  令嘉一笑,自觉地上前做推车人。

  坐在四轮车上,段老夫人感慨道:“平日我一个人的,辰光走得慢吞吞的,你一来,就逝者如奔了。”

  令嘉听得正心酸,段老夫人又补充道:“所以,你以后还是少来些,让我活久一点吧。”

  令嘉:“……”

  “你做的这台四轮车和五郎当年送我的那台真是一模一样啊!”

  “原就是照着他画的图纸做的。”

  “那些图纸不是被你爹烧光了嘛?”

  “五哥私底下重新画了一份,藏到我这了。”

  “这孩子一贯老实,竟也敢做出这事。”段老夫人乐了

  “谁让爹逼得紧呢。”

  “不逼紧点也不行,那时五郎整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研究公输之技的,话都不肯和人说一句,跟着了魔似的,把你娘给担心死了。”

  “难怪那阵爹娘老是叫我去找五哥玩!”令嘉恍然。

  “你爹娘用你倒是用的顺手。对了,既然那些图纸还在,你就抄录一份,拿去五郎坟前烧了吧。”

  “哦!”

  ……

  车轮轧过枫叶,闲话的声音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