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 第154章

作者:缮性 标签: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萧彻看了看那漫天红火,转头看向那群被俘虏的叛军,缓声问道:“皇城司之人何在?”

  守着宣室殿的人具是萧循的心腹死士,绝非惧死之人,然败退如此之速,期间必有人作怪,而此人只会是在此番作乱无声无息的皇城司了。

  叛军中一人出列,摘下头盔,答道:“见过五殿下。”

  萧彻目中微沉,打量了这人几眼,问道:“秦都司现下在何处?”

  皇城司之首秦越是为皇帝御极前的近卫出身,手掌皇城司十余年,耳目遍及前朝后宫,为人机警敏锐,又对皇帝忠心耿耿,深得皇帝信重,也是公孙皇后极为忌惮的人物。公孙皇后在去前,曾刻意对他做过布置。在公孙皇后去世当日,萧彻便已收到他身亡的消息。

  但如今见这皇城司仍有余力,萧彻便知此人许是诈死。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那人恭敬作答:“在宣室殿着火后,都司就护送官家入宣室殿了。”

  萧彻愣了片刻,凤目微睁。

  皇帝应是被救出来没多久,宣室殿中还关着太子诸人,最关键的是——

  公孙皇后的棺椁且还停在宣室殿中!

第161章 难言之隐

  宣室殿的大火仍在烧着。

  为了避免火势蔓延,萧彻带来的兵马在悄无声息间,分成几支,在宣室殿的四面以砂砾堆成隔火带,同时也围住了宣室殿所有的出口。

  作禁军打扮的皇城司隐卫却只静观其行,不作任何反应。

  围势结成后,萧彻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宣室殿,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阔的中阙前,一时只得偶尔被风带来的柴木燃烧的噼啪声。

  光阴似长骤短,间或地有人从宣室殿中逃出,有宫女內侍,也有王族亲眷,这些人无论尊卑贵贱,都被人以防备逆王伪饰外逃为名统一拿下,哪怕是东宫的家眷也不例外。

  不知多久,宣室殿主殿方向传来一声柱梁崩塌的巨响,随即一连串的殿宇崩塌之声,如雷鸣轰隆,令人闻之色变。

  便是萧彻望着那摇摇欲坠的中门,也不禁怔然。

  身边人踌躇提醒他:“殿下,至今尤不见官家、太子和逆王,许已见难。”

  萧彻垂眸。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盏茶的功夫后,竟还有三人宣室殿的烟雾中走了出来。

  赫然就是皇帝,与皇城司都司秦越和内都知冯时三人。

  皇帝左侧肩上浸着大片大片的血迹,脚步虚浮无力,全靠着秦越、冯时二人一左一右地搀扶,才支住身体。

  一直扮演着隐形人的隐卫们终于动作了起来,靠了上来,无声地露出了獠爪。

  萧彻手下的人看向萧彻,只待他的指令。

  萧彻直直地看着皇帝。

  秦越本能地要拦在了皇帝身前。

  皇帝却是推开了秦越,直面萧彻,分明身上还带着伤,面如金纸,但神色却是平静的,甚至带着放松。

  “玉玺在冯时手里,朕的笔迹你也会摹,诏书你就自己写吧,其他的该怎么做你都是会的。”

  在一种无声的难以置信中,皇帝轻描淡写地对萧彻说道:“要动手就动手。”

  多年难解的恩仇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母亲的期望伴随皇权的诱惑,近在眼前,萧彻的手抚上了剑柄。

  食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他问道:“父皇是如何受的伤?”

  问的却是皇帝肩上的伤。

  皇帝本该诧异萧彻的迟疑,可实在没多少诧异的力气,无谓答道:“你母后的棺木里藏了机关,宋贵妃借此暗算我。”

  萧彻又问:“母后尸骨如今何在呢?”

  “……机关里还有化尸水。”皇帝阖上眼,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惨淡:“她对自己一向能下狠手。”

  萧彻看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英宗生前一直在隔绝皇帝和萧彻二人,而皇帝也心照不宣地从不去接触萧彻,以至于这对名义上的父子从未见过面。

  英宗病重将逝前,准备让萧彻以明烈太子嗣子的身份就藩燕州。彼时燕州局势正好安稳下来,又有与皇室渊源极深的傅成章照拂,足以萧彻安身。待到萧彻成年后,若有野心能力,自能以边关戎武存身,若差了点能耐,在傅成章的照拂下,保得富贵也无大碍。

  为此,他甚至动了让萧彻和傅令嘉定亲的心思,可惜这番谋算被皇帝打破。

  当时,公孙皇后正怀着齐王,孕中心思积郁,怀相艰难,眼见着萧彻要被送走,更是生出决死之意,皇帝为了激起她的生念,想把萧彻带回雍极宫。

  英宗虽是上皇,但终究是西山薄日,而皇帝当时却是中天之日。

  所以,英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闯进他的西华宫里,从他身边带走了年幼的萧彻。

  那是萧彻第一次见到皇帝。

  而立未久的皇帝,英俊而骄盛,居高临下地站在年老体衰的英宗面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年幼的萧彻,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日起日落,孰能长久?

  如今的皇帝模样未见多少衰老,但暮气已现。萧彻和他,就像是曾经的他和英宗一样。

  萧彻心中了然,他已经输了。

  曾经生杀予夺的强者,在今日,被彻底的打倒了。

  萧彻静默过后,终于拔剑出鞘——

  “乓!”

  剑锋朝下,萧彻丢下了剑。

  他垂眸说道:“陛下,你欠我的,八年前就算还了。我欠你的,在今日也算还了。你我之间,今日两清。”

  随即,他朝身边的人下了救火平乱的命令,自己却是不管不顾地出了这纷纷扰扰的雍极宫,把一切抛在了身后。

  皇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有一瞬的恍惚。

  “两清……”

  他低语着,最后自嘲一笑,叹道:“真是个果决的孩子啊!”

  皇帝想道,一点都不像他母亲,反而更像——

  他早死的大哥。

  随着皇帝的现身,萧彻的放弃,宣室殿之乱在日落前就归于平静,这甚至早于大火被泼灭。

  紧接着,作为皇帝盖章的“平乱功臣”的萧彻被火速收缴了五司的临时指挥权后,就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回雍京的燕王府。

  萧彻对这番待遇不以为意,转身就往令嘉所在的别院去了。

  令嘉身上还在发热,但大半的心神一直挂在萧彻身上,哪怕闭上眼,眼前都是断断续续的噩梦,睡了半日,脸色反而更差。最后,索性裹了两件袄子起身,一门心思地等着雍极宫的消息。

  雍极宫那的消息才更新到人质互换处时,萧彻人就已经回来了。

  许是觉得令嘉在安睡,他的脚步轻得仿若无声,连武艺傍身的明炤都不曾发现他的到来。反倒是内力低微的令嘉却似心有感应一般,在他踏进内间第一刻,就朝屏外看去。

  四目相接,萧彻抑着心中难言的情绪,快步走到令嘉身边,怜惜地轻抚她仍烧着红晕的脸颊,低头便要在她发白的唇上印上一吻——

  被令嘉的手挡住了。

  “有人。”令嘉说完,就朝某个正睁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看的业余“使女”抛去一个杀气腾腾的眼刀。

  明炤到底不敢得罪令嘉,只好遗憾地退了出去。

  明炤前脚才踏出去,后脚令嘉就按着萧彻的后颈,主动热情地欺上了她的唇。

  萧彻猝不及防,愣了片刻,随即便反欺回去。

  令嘉因还在发烧,身上热意逼人。这份热意通过厮磨的肌肤,传递给萧彻,而待到这一吻毕,他身上的温度也已不遑多让。

  借此,萧彻对令嘉的病情已是心知。

  不容分说地把她抱回床榻上,塞进厚实的被褥里,又让人端了汤药上来。

  汤药一直备着,所以来得很快,快到都没给令嘉流出装睡的时间。

  服侍令嘉用药,总是个磨人的苦活。萧彻

  看着令嘉脸上的抗拒,萧彻沉吟一声,道:“七娘,你就没有想问我的事吗?”

  令嘉目光一凝,挣扎片刻,最后还是接过了那碗汤药,豪迈地一饮而尽,然后苦着脸问他:“官家现在还在吗?”

  “还在。”萧彻朝她嘴里喂了个青杏,道:“你让人去把长乐放进雍极宫里,不就是不想让我亲手杀他嘛。”

  令嘉愣了愣,否认道:“我派人去寻的是新城长公主,不是长乐公主啊。”

  “……那看来是姑妈放长乐过来的。”萧彻看了令嘉一会,最后叹笑,“你怎么会想到去寻姑母?”

  令嘉有些心虚,“长公主长子是殿前司都司,殿前司既肯帮你,长公主的倾向不言自明。骨肉相争终非善事,无论结局如何,有她出面圆场,想是能体面些。”

  说到底,还是指着若萧彻输了一筹,能叫长公主最少保住萧彻一条命;反之,也是担心萧彻赢后,恨意迷心,不管不顾地要杀皇帝。大殷建国以来,虽常见兄弟萧墙之争,但终究是没出过弑父之事,无论萧彻身世如何,明面上,他始终是皇帝的儿子。尤其皇帝自身也是多得人心的明君,萧彻若真明晃晃地杀了他,除非他能把皇室杀尽,不然就等着往后十几二十年的纷乱吧。

  令嘉同情公孙皇后的遭遇,也理解他们母子的仇恨,但绝对不肯为了过去的仇恨,把现在和未来都搭上去。

  这其中的考量,萧彻自是了然。

  他投喂的动作顿了顿,忽道:“我杀过他——在八年前。”

  令嘉檀口微张,却是无声。

  “我回宫前,母后为磨炼我心志,也为了阻止我和官家亲近,告知我我非官家亲子。后来,我一直在暗暗查探自己的生父,一直到八年前,才寻到一些线索……”

  说到这,萧彻顿了顿。

  八年的辰光,说短不短,但萧彻依旧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因这难堪的身世而生出的烈火灼心般的杀意。

  弑父辱母,纵以儒家之仁说,也可称百世之仇。

  萧彻心知,在这种仇恨面前,除非他能报仇,不然他的一生再无片刻安宁。

  “……母后挂念太多,想要周全的也太多,所有恨意再深,也只能隐忍。我却没有她那样卧薪尝胆的隐忍,做不到像她那样,恍若无事地同官家扮演骨肉至亲,一直忍到羽翼丰满再动手——我知晓此事后,不足一个月,就对官家动手了。”

  皇后挂念的再多,最挂念的依旧是萧彻。那一盘乱局里,对皇后最好的解法,其实是萧彻和皇帝同归于尽,然后太子即位,皇后既报了仇,也得一生无忧。

  舍他一身,得此圆满,少时的萧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下定了动手的决心。

  “官家喜好游猎,时常出游骊山的苑囿。彼时,大哥忙于观政,大姐忙于教子,长乐不喜血腥,九弟年纪太幼,经常只得我和官家二人出游,官家对我毫无防备,动手的机会并不难找,而我的箭术不赖,他逃不过的。”萧彻神色淡淡地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