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 第150章

作者:缮性 标签: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其中,比较稀奇一件事就是,诸位皇子公主中,庶出的拖家带口一个不落,偏偏公孙皇后所处,还存世的三子一女里,却只出席了一个太子。

  燕王是因水道急汛误了行程,至今未到雍京——已经有御史准备参他不孝了;长乐公主因哀痛过度而病倒不能起身,这在清河公主去时也有过的,可以理解公主的多愁善感;齐王半月前为了给公孙皇后祈福,发下大愿,在慈恩寺禁足斋戒一年,虽说佛祖不怎给面子,但许下的愿总不好改。

  哪怕太子在公孙皇后的灵前哭晕了足足两次,做足了孝子姿态,也难以掩盖他的弟妹齐齐缺席灵前的诡异之处。

  如果说只一个缺席,尚可说巧,但连着三个缺席,还要说巧,那未免太小看皇室中人对于萧墙旧事的敏感度了。联想到萧氏先人那精彩绝伦的萧墙旧事,许多人的敏感神经都已经开始发颤了。

  怎奈何,皇后灵前,皇帝眼皮底下,连东宫那才满周岁未久的两位皇孙都给牵来了,其他人哪里还有借口能避开的。

  这会正是九月,说是初秋,暑气仍浓。为了避免保存皇后的遗体,整个宣室殿都布满了冰盆。森然的寒气本就不够友好,再在灵前跪上一阵,大人或可硬撑,小孩就真扛不住了。

  接二连三的有孩子被人从抱去休息,比较不幸的是,中途安王的幼女突然哭了起来,这阵哭声就像掉进油锅里的火星,孩童的哭声一下就炸裂开来,整个宣室殿里,五岁以下的孩子全在哭!

  孩子的哭声又尖又利,堪称撕心裂肺,一下子就把一干孝子贤媳的声音给压了过去,把肃穆庄严的灵堂搞得一团糟。孩子们的母亲手忙脚乱地安抚自己的孩子,可这安抚在这孩童群奏曲前是多么的杯水车薪。

  一直跽坐在梓宫边的皇帝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哭闹声,神色越发森然。

  可无奈大人会看眼色,小孩却是不会。

  眼看着这场闹剧没个休止,最后却是新城长公主站了出来,她揉着太阳穴,冲太子妃吩咐道:“你唤人过来,把这些孩子带去偏殿安置。”

  太子妃喃喃道:“可是几位弟妹之前……”不肯让孩子离身啊!

  跟在她背后的王文蕙及时地扯了扯她的衣摆,令她咽下了剩下半句话。

  但哪怕她不说完,新城长公主又如何听不出她要说的意思呢,不由为自己这个大侄媳妇的眼力默然。

  难道要她明说之前那几位王妃是在欺她软弱,不肯叫她行事太子妃的权力,而现在大家觉得情况不对,都想把孩子送走嘛!!!

  索性,太子妃的帮手很给力,王文蕙起身同侯立在侧的阮女官说了什么,随即几个宫人带着几位孩子的近侍过来,把孩子们都抱离了灵堂。

  少了那可怕的哭喊声,殿里绝大多数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可没过多久,那送掉的一口气又渐渐提了起来。

  ——太安静了。

  之前还有些零星的哭声,可乍的被孩子们打断,哭声难以维系,诡异的静默倒是愈演愈烈。

  哪怕是迟钝如太子妃,都从这静默里察觉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就在这无声的焦灼中,殿门外传来纷促的脚步声。

  这个时刻,哪怕迟钝如太子妃都地抓住了太子的手,惊惶地看向殿外。

  身着禁军甲衣的几十甲士闯入了这宣室殿,站在殿阶边肃立。

  皇帝缓缓站起身,看了这队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一个儿子身上。

  他淡淡道:“六郎,这就是你给皇后备下的奠仪?”

  萧循站起身,语气悠然:“官家明鉴。”

  这位被出继的皇子严格恪守了立法的规定,唤皇帝为官家,虽名称疏远但语气倒很亲切。

  他一双桃花眸噙着笑,说道:“今某欲反也,还请官家与我指教。”

  言罢,鸣珏一声,那队甲士齐齐拔出了刀。

  “护驾!”冯时挡在皇帝面前高声喊道。

  一道无色的焰火在宣室殿前被点燃,扶摇而上,直穿云霄。

  在最高处,发出一声巨响,“砰!”

第157章 落凤暗战

  就在雍京裹尽白衣的第一日,令嘉与萧彻正处在京外落凤岭的一处别院里。

  落凤岭是秦岭支脉之一,位处雍京之东,此山不大不小,既无多少秀色,也差名胜传说,只强在一处,此地因两年前的地动剧变,形成了一个隐秘却宽阔的天然山谷,是上好的——藏兵之地。

  落凤岭说是京郊,但离皇城路途颇远,令嘉初至别庄时,已是黄昏,在夕日余光下,她自上而下眺见山谷身处隐隐绰绰的一处军营,默然许久。

  倘若她现下还不知萧彻的身世,她大约还要暗骂萧彻作死,只是现在——

  她也只能叹了口气,假作不见地跟着萧彻进了别庄。

  能死人的秘密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被人掳走关了这么些天,她心里一直吊着,如今回到萧彻身边,安全感复苏的同时,疲惫感也涌了上来。她沐浴洗漱一番,就去歇息了。

  一觉醒来,便见得身着白衣的萧彻坐在榻边静默不言,凤眸暗处有一团浓郁的阴影在无声蔓延。

  似是察觉令嘉清醒,他忽然说道:“善善,母后在今日去了。”

  “……”令嘉静静地看着萧彻,问道:“五郎,你在伤心?”

  “伤心?”萧彻目光有一瞬的迷茫,随即又转做了清明:“可能有些吧,但更多的还是解脱。毕竟我这些年一直在盼着这一天。”

  自令嘉的视角看去,萧彻的侧脸冷漠又深沉。

  令嘉坐起身,贴到他背后,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同她耳鬓相贴,温声问道:“你这么期盼着……母后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萧彻朝令嘉侧了侧脸,四目相接:“善善,你不觉得是我不孝的缘故才这么想?”

  久违的,萧彻又犯了别扭的毛病了。

  令嘉很不客气地直言道:“萧彻,你是个混蛋,生得铁石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也不是木石,孝悌之心还是存有的。”

  萧彻垂目淡淡一笑,眸中暗色稍淡,并不因令嘉的话而生气。

  他缓缓道:“其实,当年明烈太子死时,父皇是给过母后选择的,他向母后保证,无论母后做什么,他都能保舅父一家、大姐、大哥他们一世无忧,所以母后干脆地选择了服毒自尽。”

  令嘉讶然,不仅仅是惊讶皇帝的行为,更惊讶的是萧彻话中“明烈太子”和“父皇”两个平静的称呼。

  萧彻依旧平平淡淡说着:“……只是母后被祖父派人救下,当时宁王未现,祖父不肯坐视明烈太子绝嗣,便让祖母出面恳求母后生下我,而祖母她……她同意了。我出生后因为身带余毒,一出生就被祖父接走调养。接下来,已不需祖父安排,不过一年,母后便同父皇和好了。”

  令嘉默然,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岂会不懂那种为母的心态。在满满还只是个胎儿的时候,她敢决绝地告诉萧彻,如果他非得去夺位,那一旦他事败,她就带着满满同归黄泉。可事实上,满满出生后,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她多看几眼都怕把她看化了,再不说那什么同归黄泉的鬼话了。

  “父之死、母之辱,”萧彻轻声念道,随即自嘲一笑:“我其实是个不该出生的人。”

  令嘉忽然直起身子,和萧彻拉开了距离,道:“……那我该嫁给谁?”

  萧彻侧目看向令嘉。

  令嘉冲他挑衅地挑了挑眉,“我在想,既然你不该出生,那我该嫁给谁?”

  萧彻伸手把人抱了回来,淡淡道:“善善莫恼了,这不过是我少时的念想罢了。在生死之间来回几次,我便知晓,我有求生之念。我之生,于父母,于许多人,或许都是有错的,但独独于我自己,是无错的。人虽父母所生,却不可能只为父母而活。”

  “你说漏了,还有我和满满!”令嘉带着几分未尽的气恼,抓起萧彻的手,在手背上咬了一口。

  萧彻静静地看着她发泄,似是察觉不出痛意一般,目含微光:“是的,还有你们。”

  令嘉在这目光下,齿尖的力渐渐松去。

  她问道:“这就是你拒绝圣人的理由?”

  “善善你不是一向不喜我作危险的事嘛?竟也觉着我不该拒绝她?”

  “母后境遇着实可怜,且她待你恩重如山。鸦存反哺之行,羊有跪乳之情,以义理上说,五郎你确实应当帮母后的。”如果抛开萧彻妻子的立场,令嘉是很同情公孙皇后的,哪怕就是她把她给绑架到了雍京。

  公孙皇后的事落在酸儒眼里是要落个“不守妇道”的评语,可令嘉又不是酸儒,在她的眼里哪里会有“夫纲”、“妇道”之类的玩意。她出身的大殷最顶层的权贵,这是天底下最守规矩又最不守规矩的阶层,发生过的风流秘事简直是车载斗量都不够,公主们的面首们自不必说,贵勋世家里各玩各的恩爱夫妻也不是没有。公孙皇后的行为放在她的身份上着实称不上出格,她唯一错的只在两处,嫁给了帝子,又同太子搅到了一处。

  萧彻自能察觉令嘉的态度,他对此并不意外,他的母后善体人心,惯来与人为善,一向能得人心。

  “我自幼被祖父带走抚养,从未见过母后一面,一直到我六岁时,祖母已去,祖父体衰,被母后寻见了机会,我们才第一次相见。那一面,她直接告诉我,我是她通奸所生,非——”

  “——皇室血脉。”

  令嘉惊瞠了杏目,“她……她为何要这么说?”

  萧彻面上无波无澜:“彼时,祖父体衰,我将回雍极宫。她要我惶恐惊惧,要我夜不能寐,要我同所有人,包括祖父都隔开,她不愿我有半分安耽于寻常生活的可能。一直到我长大后,有了足够的人手后,才渐渐探明自己的身世——只是差别也不大就是了。”

  令嘉怔怔地看着他。

  萧彻蒙着了她的眼,温声道:“我出生于一个错误,成长于一个谎言,但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再成为一枚棋子,无论是祖父的,还是母后的。”

  他一字一句道:“善善,我少时离京时就曾指天为誓,只要我能活下来,那再无人能掌控于我,我只会为我自己而活,无论是父母,还是手足,都不足以阻我。”

  令嘉莫名悚然,猛地抓住他按在她眼前的手,惊问:“五郎,你想做什么?”

  萧彻未答,只是微微一笑,“善善莫急,人已经来了。你可要随我去观战?”

  落凤岭的一处稍缓的平台上,令嘉支着一根千里镜。

  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红甲军队欲攻下山谷的那处军营,最后却反为军营里涌出来的黑甲军队所吞没,最后溃散撤退,却被两处山坡山埋伏的弓箭手全军覆没的全景。

  令嘉放下千里镜,面无表情,“是南城司。”

  雍京兵马合称两司五军,两司是殿前司、侍卫司,负责禁中御前,护卫皇帝,五军则是东、南、西、北、中五城司,负责拱卫雍京,五军各以五行为色,那支全军覆没的红甲军队是南城司的一支。

  萧彻却是说道:“他们是南城司的人,也是萧循的人。托了母后的便宜,萧循在京中的经营多年。母后在时,萧循不敢对我动手。母后一去,萧循第一个要除的就是我。”

  令嘉喃喃道:“我以为,军卒为他人手中刃,不过听令行事,无知亦无辜,只诛首恶即可。”

  萧彻淡淡道:“兵卒固然无辜,只是若不诛尽他们,走出去一人,藏兵之事传了出去,善善,我们阖府具死。”

  “你为什么要藏兵于此,不能直接用五军嘛?”令嘉低声道,“我爹应是会应你的。”

  萧彻将她发冷的手握在掌心,放在唇边吻了吻,“善善,下面的这支军对,就是五军的北城司啊!”

  “……”令嘉只觉得此言荒谬可笑,可最后也只扬起一抹苦笑,“五郎,你非拉我来这观战,到底为了什么?”

  “善善,你要我坦诚待你,绝无欺瞒,”萧彻看着令嘉,缓缓说道:“今日我做到如此,你自当与我同心。”

  令嘉迎着他那执著的目光,她本能地感到凶险想要后退,可手背处炙热的温度却将她紧紧地箍在原地,但要她应承,一时竟也无言。

  就在无言之际,有人上来报道:“殿下,领队的人是临江伯,已就地格杀。”

  令嘉脸色忽变。

  萧彻注意到令嘉的脸色,蹙了蹙眉,“善善,你识得临江伯?”

  令嘉沉默了一会后,叹了口气道:“临江伯四女,东宫的王良娣是我好友。”

  萧彻劝慰她道:“认赌就该服输。”

  令嘉目光忧伤地看着他。

  萧彻只当她仍在忧虑,斩钉截铁道:“善善,我是不会让你输的。”

  “我信你。”令嘉叹息着,抱住了萧彻,不叫他看见自己脸上的郁色。

  至如今,她怕的已不是输了。

  她怕的,是哪怕赢了,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终不过意兴阑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