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 第139章

作者:缮性 标签: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只因为,他看着她的目光太温柔。

  像是春天里初生的枝柳,又像是微风下脉脉的水波。

  若是眼神能作伪到这个程度,那么就算被骗,令嘉也就认了。

  而事实证明,令嘉的眼神不差,这份情意真挚无伪。

  但令嘉却是忽略了,有些事只有情意是不够的。

  “为什么?”令嘉忽然问道。

  迎着萧彻不解的目光,令嘉问他:“为什么你不能信我?”

  为什么在给予了这么多的情意的同时,他却依旧不能给予她最基本的信任?

第145章 小吵怡情

  “善善,我如何不信你了?”萧彻颇觉此言荒谬。他敢说,全天下他交付的信任最多的人就是令嘉了。

  “你早早设计了好了,要引耶律昌来攻范阳。”令嘉陈述道。

  从雁门到居庸一整条道上,都是重关险要,却在大殷与北狄交战之际,处处储粮被限,这如果是巧合,怕是做了鬼的耶律昌都不服。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这人连范阳通州仓的粮食都给调走了,哪怕他设想的阻截之处在于范阳外的太行三关。便是如朱知府那等不通兵事的文官在知晓通州仓的情况后,都在怀疑萧彻拿了范阳作诱饵,更遑论令嘉了。

  “这只是无奈之举罢了。”萧彻镇定地解释,“我不知河东、河西两军能否拦下耶律昌,但总得先做好拦不下的情形。而且,无论我引不引诱,以耶律昌的性格,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定是要来范阳的。”

  “五郎,我并非在质疑你此举的对与错,而这对错也轮不到我来质问。”令嘉有些自嘲地一笑,“我只是问你,你既早知范阳可能有危,为何不能同我直说?非得拿我娘作筏子骗我离开范阳。”

  这事如果摊在旁的夫妻身上,还能推作事关重大,需得保密。

  可问题是他们夫妇并非如此。从最早的太穆皇后起,萧氏就形成了妻主半家的惯例,这惯例哪怕是落在皇帝身上都不例外。萧彻受其祖父母影响,在公事上,从不避讳令嘉。他的那些公文密书,令嘉闲极无聊了都能拿来当话本看,萧彻也不忌于拿同她分享公务上的事

  也就有这前番由在,此前耶律昌兵临城下时,令嘉才能这般快地摸清范阳的根底。

  令嘉淡淡道:“你瞒着我不说,是怕我关心则乱吧。范阳里有我那么多的至亲,我若知晓范阳将有危难,定是放不下他们。范阳城若只离我一人,尤能寻着借口。可若走太过人,定会引发恐慌,更有甚者会提前走露消息,引起耶律昌警惕。”

  “并非如此。”萧彻终于开口,他沉声道:“善善,我从未担心你会因心软误事,我只怕你会留在范阳执意不走罢了。”

  令嘉一怔。

  “你素以傅家先辈的功绩为荣,自不会愿意为了自保而离开范阳,我却无法留你在范阳。”萧彻看着她,凤目中浮现一种柔软的无奈情绪,“善善,你太骄傲了。”

  有些人的骄傲是凌人的,有些人的骄傲是律己。令嘉毫无疑问是后者。再加上傅氏那光鲜亮丽的前史,萧彻绝不肯放令嘉在范阳,哪怕在他原先的设想里,范阳的危险并不大。

  而事实证明,萧彻对令嘉的了解并没有错。

  令嘉怔怔地看着萧彻,心中百味具显,一会喜,一会恼,一会忧,一会惧……可最后,这百味化成一片空茫茫。

  “不该这样的。”她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萧彻:“五郎,哪怕你是为了我好,你也不该替我拿主意的。”

  在萧彻看来他们二人本就是天底下最亲最近的关系,现下自令嘉口中听到这等疏离的言语,不由蹙起眉,语声稍厉:“善善,你秉性恣意,行事难免差错,我是你的丈夫,自当替你周全。”

  已是有些动怒。

  令嘉见他显怒,心绪也稳不住了,脸上露出冷笑,“周全?你所谓的周全就是瞒我骗我?你那不叫周全,该叫独断专行。”

  萧彻沉下脸道:“我若真的独断,就该让顺着你爹的意思,强行押你回京。”

  ——萧彻也是被气得狠了,全然忘了令嘉的忌讳。

  果然,令嘉听得萧彻提她父亲,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她咬着牙道:“我看你当初就不该娶我,合该娶我爹才是,你二人志趣相投,想是能亲密无间。”

  纵使萧彻涵养深厚,也要被这话气得脸色发青,声色俱厉喝道:“傅令嘉,你胡说些什么。”

  “你们算计了这么多,还容不得我说嘛?”令嘉大声驳他,“你自去寻我爹说,莫来见我啊!你滚啊!”

  令嘉本就是在喜怒多变的时候,被萧彻一脚踩到最痛的一处,又从惯来和颜悦色的萧彻摆出冷脸,心中的气愤忽然转做了伤心委屈,连眼眶都红了,再过得片刻大约就要哭出来了。但她现下正同萧彻争执,哪里肯示弱,便一心想赶萧彻走。

  只萧彻是天潢贵胄的出身,何曾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说“滚”,再如何心爱令嘉,也容不下这等作践。

  他看着令嘉,脸上的冷色忽地淡下,他语气平和地说道:“傅令嘉,我其实根本不需受你这些脾气的。”

  令嘉瞪大了眼,下了死力咬住牙关,好一会,才道:“不受就不受。”

  萧彻拂袖而去。

  萧彻去后,令嘉红着眼发了会呆。然后,她坐回矮案前,捡起笔试图用练字平复心中郁气。

  只余光瞥见宣纸上的白玉黑皮狸奴镇纸,又呆了呆。

  这个镇纸原是一块于阗产的黑皮白玉,令嘉别出心裁要照着福寿做一个摆件。彼时令嘉才送了个香囊给萧彻,萧彻投桃报李提出替她来做。

  令嘉对此极不信任。

  金石篆刻虽是风雅之事,但耗财耗时还耗力,也就些极空闲的纨绔子弟会钻研这些,萧彻哪里有这闲情逸致。

  萧彻却是自信满满地表示他同宣德皇后学过金石篆刻

  令嘉也曾听过这位皇后的多才,于是便把料子给了他。

  然而,两人都忘了一件事,宣德皇后在萧彻六岁时便去世了,至今隔了快二十年。

  记忆里是学过的,但手告诉你它早忘了。

  索性,萧彻学过武的人,手稳眼细,多刻一些倒也摸索出几分感觉来。只是,当他终于完成时,原定两尺多的摆件只剩得一个巴掌大小的镇纸。

  令嘉收这镇纸时,嘴上没少取笑萧彻,但行动上倒也老老实实地换了原来她娘送的赤兔镇纸,一直用到现在。

  ——现在看来,重色轻娘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想到这,令嘉心中忽地横生一股恼意,拿起这镇纸要往地上砸去。只东西一脱手,她又刷地一下白了脸色,待听得一声闷响,她才反应过来,这处屋子早是铺遍了丹青色地毯。

  虽因着地毯遮挡,镇纸得以保全,但令嘉捡起来细细逡巡过一遍,还是在福寿的背部寻到一道裂纹。

  令嘉抚摸着这道裂纹,只觉得这裂纹存着暗示,那隐忍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她将书案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然后扑在案上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屏风外又传来脚步声。

  令嘉大惊,急忙忙地止声擦脸,强作着若无其事的姿态问:“你又回来作……姑祖母!”

  令嘉看着段老夫人,心里先是庆幸,庆幸不曾在萧彻面前丢了面子,可接下来又是沉甸甸的失落。

  他没有回头……也是,话都到那个份上了,他哪里会回头。

  令嘉好不容易才提起唇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扶着段老夫人左下,问道:“姑祖母,你怎么来了?”

  段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说道:“七娘,你生得这么张脸,宜喜宜哭不为过,只是这半笑不哭的,就实在不入眼了。”

  令嘉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唇角迅速平下。

  段老夫人瞥了眼地上那些被令嘉扫下来的零零碎碎的物件,摇了摇头,道:“什么不好学,非学你娘糟蹋东西。”

  令嘉面无表情地说道:“姑祖母,你特意给我寻不开心的嘛?”

  “你的不开心全显在脸上了,哪里还需得我来寻?”段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令嘉红通通的杏眸,“你方才和燕王说了些什么?把你那位好风度的郎婿气得甩手离去不说,还把自己弄得这般伤心,上次见你哭得这么狼狈还是你七岁那会呢。”

  令嘉沉默不语。

  “连我也不能说?”段老夫人有些诧异。

  “……我有些不记得了。”令嘉失神道。

  一番争吵下来,不过片刻,争执的内容她忘了大半,就剩萧彻最后那个冷淡的眼神萦绕和那句“傅令嘉,我其实根本不需受你这些脾气的”在她脑海里循环往复,挥之不去。

  段老夫人是老姜成的精,一辈子见过的痴男怨女多了去了,如今再见侄孙女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是不以为奇。倒也不再追问令嘉和萧彻方才的争执内容,直接问道:“你前些天非要从王府搬到我这来住,王府来了人你也是一个不肯见,是在为之前耶律昌兵临范阳的事和燕王怄气吧,你是在责怪他疏忽?”

  令嘉沉默了一会,才道:“姑祖母,五郎说在他原先安排里,耶律昌是到不了范阳的,可事实上……他却不肯留我在范阳。”

  段老夫人挑了挑眉:“你是要拿他对你的爱重之心反过来苛求他?”

  令嘉轻轻摇头,道:“不是的,我没想苛求他,我只是……我只是……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没回范阳,范阳被耶律昌攻破会怎么样?”

  段老夫人愣了愣。

  “姑祖母,我当日就在城墙上,亲身见识过那群北狄人的锋锐——”令嘉面露惧色,这是她一直压抑着的,不能显露在人前的情绪:“在那几天里,我是真的觉得我们会挡不住北狄人。哪怕现在他们已经输了,但我夜里时不时就会梦到范阳被攻破。三哥、六哥、四娘、姑祖母……我梦见你们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人在雍京。”

  段老夫人对着令嘉又开始盈泪的杏眸,思及她在攻城那几天的辛苦,劝慰道:“七娘,那只是梦,你不该为了个梦就迁怒燕王的,他并没有错。”

  “当年,初闻四哥、五哥赴难,我虽然伤心,但也仅止于伤心,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分内之责。但当我知晓,四哥、五哥出战的事是爹他刻意安排的之后,我却生出了愤恨之心,因为他是我们父亲。”令嘉抿着唇,沾着水雾的杏眸里一派倔强道:“……萧彻他不仅仅是燕王,他是我夫婿。”

  段老夫人看了她一会,终是轻叹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了。”

  令嘉的心思,段老夫人是明白了,那旁人呢?

  段老夫人朝令嘉背后的那道屏风上的人影看了一眼。

第146章 坦诚布公

  费了些时间将哭累了的令嘉哄去歇息后,段老夫人一出门,就收到了萧彻先回王府的消息。

  段老夫人倒还算淡定。

  醉月却是在段老夫人走后,和醉花嘀咕道:“若非王妃此前为了守城连日不休,伤神过度,何至于现在这般体虚胎弱,喜怒不定。如今不过在激愤下失言几句,殿下纵使动怒也不该就这样抛下王妃一走了之——王妃醒来知道后,不知该多伤心。”

  醉花反驳:“燕王在盛怒时,都要来寻老夫人来安抚王妃,又怎么舍得就这样抛下王妃。我看大约是王府处有要事需他回去处置吧。”

  醉月有些被说服了,只还有些不甘心地嘀咕着:“什么样的事,能比王妃还紧要,她还怀着孩子呢!”

  说到这,醉花也是蹙了蹙眉头,只有些忧虑道:“王妃怀相本就差,今日又同殿下吵了一架,也不知有没有动胎气,还是让太医过来看一下吧。”

  王府处,安石原本只当萧彻今日会陪王妃宿在别院,未料得才过晌午,萧彻竟就回来了。

  他心知其中有异,便问道:“殿下,王妃身体可还安好?”

  萧彻未答,只沉着脸吩咐:“让叶问高过来,随我去见那位神一法师的高足。”

  安石窥他神色,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只待萧彻去后,安石蹙起眉,面色古怪。

  在知晓王妃怀孕的事后,殿下纵不至于喜上眉梢,但也少不得有几分喜色吧,怎么这脸色反而更差了?

  莫非……他还不知道?

  萧彻确实不知道。

  令嘉身孕的事本当早早报与他。

  然而,令嘉心中存怒,不让手下人去报。而她手下的人只当安石会去报。安石却担心萧彻在战场上□□,欲待他归来后再报。而真等人来了,见萧彻急着去见令嘉,他又觉着待萧彻见了令嘉自会惊喜。而问题却是,令嘉如今身孕不过四月余,她的身形本就纤细,此前因着那番劳神事又削减了几分,逢了秋冬之变,衣衫渐厚。以至于凭萧彻的眼力,竟也没看出她的身孕。再接着二人一番争吵,萧彻就更没机会知道这件事了。

  也正因着他还不知道,所以他现下竟还有闲心来面见道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