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月亮
李思说道:“我想去工农兵大学,但咱们学校没有推荐名额,所以还是先看毕业以后会被分配到哪儿,到时候再找机会争取名额吧。”
两个人想法应该是涵盖了整个学校里每一个毕业班学生的态度。
毕竟他们都不像苏秋月一样,有9527这个好像作弊神器一样的存在,知道等到明年年底的时候就能恢复高考的事实。
所以,在几个人依次将自己关于毕业后的职业规划简单说了一说,并将目光投向唯一一个没有发言的她时,苏秋月只能眨巴眨巴眼睛,略显尴尬地笑着说道:“我其实,对毕业以后的事情还没有啥想法呢。”
“可是等到下半年我们没准儿就开始到各个工厂进行毕业前的实习工作了,秋月你要是没想法的话,等下半学期该咋选厂子啊?”
“???”
苏秋月问道:“还要实习工作?”
六个人点头:“当然,如果不实习的话,家里又不是独生子女,可能就该被要求当知青了。”
一直也没太多关注过毕业分配工作事情的苏秋月听到这里,是真的有些愣了。
思来想去,在沉默中,她问道:“9527你知道实习这个事儿吗?”
正在眼馋玉米的9527歪着头道:“实习?实什么习,实习什么?”
苏秋月:“……分配工作的实习!”
9527:“……本系统只关注学习,不负责实习。”
好吧,她这全白问。
于是,苏秋月就又问向另外几个人:“这个是必须都要去的吗?能不去吗?”
六个人异口同声道:“怎么能不去!这个可是关系到我们毕业以后会被分配到什么地方的关键事情,秋月你可别说胡话啊。”
“可是我一心只想学习,不想参加工作欸。”
“但学校组织的实习也是一种社会学习啊。”
“……”
越说不明白道理的苏秋月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所以她就选择了,换一个话题。
苏秋月道:“说起来,我跟爸妈昨天去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发现那里的馒头包子还有饺子都比之前要贵了不少,也没有富强粉了……真不知道这个月的商品粮啥时候发出来,我都想吃手擀面了。”
这个话题转变得实在有些生硬,但奈何早已经被苏秋月的成绩给洗脑了的六个人不觉得,反而迅速地调整好了状态,就这个话题开启了新的对话。
向来对于这些新鲜事最为关注的孙小红自然是负责给苏秋月答疑解惑的人,她说道:“我爸妈最近几天都没带我去国营饭店,但我听他们说了,好像是因为Z省那边正在闹蝗虫,马上就能收割的粮食让蝗虫给去了一大半不说,还一直都没能研究出消灭蝗虫的法子,让粮食的价格一下子就调高了。”
作为妈妈在部队,爸爸在报社工作的周白鸽说起这个也不自觉皱起眉头道:“这事儿我越听说了,说是Z省那边已经聚集了好多从首都来的研究农业的学者过去,都聚在一起想要阻止蝗虫继续糟蹋粮食,可已经半个来月了也都没想出办法,只能向全国粮食产地通报,要他们加快收割,以保证不会因为蝗虫而造成粮食短缺。”
赵小明也跟着说道:“这事儿我也知道!我爸负责长途汽运线路,最近单位要求运送的全都是粮食,好像说那些蝗虫在Z省那边没吃饱,正朝着咱们H省前进,想要跨过咱们去到W省这个产粮大省去饱餐一顿!”
谁说孩子们不关心时事政治,他们只是受限于年纪与见识而没能拥有和家中长辈一样对于一些微小讯号的敏感,又因为被父母保护得太好而总显得太过天真罢了。但对于很多事情,他们虽然不清楚也不想关注,却能够从父母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并牢牢记住。
而这些内容,一旦被有心人知道,组合连接起来,便能将其变成重要的讯息。
苏秋月,就是这个有心人。
在听着几个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先说着各自从爸妈和家中长辈口中听来的消息以后,明显对蝗虫产生了PTSD的苏秋月要不是因为在系统空间里研究、生产出来的东西没办法拿出来,是真的恨不得直接就将已经研发成功的“蝗虫一号”和“蝗虫二号”,还有她上个月因为嫌“蝗虫二号”的杀伤力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的缘故,而新研究出来的杀虫剂9527号给拿出来。
苏秋月绷着一张脸道:“可咱们这边从来都没有闹过蝗虫,它们真的会飞过来咱们H省吗?”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面对这个问题,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跟着都摇了摇头,跟着说道,“但不管这蝗虫飞不飞过来,跟咱们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反正每个月的商品粮不管是啥时候也都不会断的。”
六个人说出来的这番话,可以说是从根本上表明了他们作为从小生活在省城不愁吃喝的身份,和苏秋月这个从小生活在农村靠天吃饭,将土地当做底气的人的区别。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粮食对于人的重要性。
也从没想过,商品粮的不间断是要农村人勒紧裤腰带才能保证的。
但如今也是每个月都在领商品粮的苏秋月没办法去告诉自己这几个是真的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朋友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只能保持沉默地听他们继续说着别的话题。
关于学习、关于分配工作、关于工农兵大学……
也关于,他们每个人懵懂天真的,对未来的畅想。
一直到上课铃响,几个人才终于结束了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对话,开始了由老师起头的,懒散又悠闲的上课时光。
…
“闹蝗虫这件事情书里没有写过。”苏秋月一脸严肃地问9527,“书中世界不应该出现没有写过的事情吧?”
“可是这本书也没有写过不会发生这件事情,这是属于留白的部分,世界意识是会根据现实因素进行自我完善的。”
看着苏秋月如此认真严肃的样子,9527有些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明明,就算是蝗虫来了,宿主她也已经开发出来如何消灭蝗虫的药剂了,不是吗?这样想着,它就将心里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面对9527的疑惑,苏秋月以从未有过的神情说道:“可就算是我能用‘蝗虫二号’消灭蝗虫,借助‘蝗虫一号’保护庄稼,可那些已经被蝗虫吃掉的粮食也都没办法再从土地里长出来了。而且,系统空间里的研发条件以及提供的原材料并不能保证在现实中也能有,更别说以我这个年纪,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我能够解决蝗虫问题。”
说着,苏秋月又道:“没有粮食就代表了饥饿……9527,你知道饥饿的滋味吗?”
在这个时候,9527终于记起来自己的宿主是曾经经历过六十年代那场饥荒的人。这让它不免为给自己刚刚过于理所当然也太过天真的态度而感到不安。
至于苏秋月问出口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通过食物来充饥的9527沉默了。
“我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
苏秋月没有在意系统的沉默,自问自答地说道:“很多华国人也都尝过饥饿的味道,那是一种很苦涩的味道,像是树皮的味道。可我不想再吃树皮,也不想自己和我爸妈都像当初大队里的大牛婶儿一样,因为吃了观音土而死掉。”
“宿主你不会再经历从前那样的生活——”
“不,你知道蝗虫有多厉害,如果它来了,那生活就会回到从前那样。”
9527再次沉默了。
它问道:“那宿主,你打算怎么做?”
苏秋月:“我,要去Z省。”
第80章 (捉虫)
苏秋月在同9527说出来的那一句“想去Z省”的话, 说出来是轻巧,做起来却难于上青天。
要知道,苏秋月哪怕门门功课一百分, 次次考试第一名,她也不过是一个才刚十六岁, 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首都, 还是跟着苏有粮、田凤娟和林七三个人一块儿出门, 从来没有一个人独自去过哪儿的小姑娘。更别说现在人人都知道Z省那边闹了灾,蝗虫肆虐, 是把粮食都给糟蹋得差不多了, 说着就要奔着他们H省来了,那不少人都往这边避难,谁会傻疯了奔着蝗虫灾区走呢。
十分清楚自己爸妈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去往Z省这一点的苏秋月并没有急着跟苏有粮和田凤娟表明这件事, 而是认认真真开始思索起了迂回法子,打算先斩后奏, 先跟省城这边农业局的人搭上关系,引起他们的重视再说。
然而,就在苏秋月一边在学校里认认真真上课, 开始学起了《工基》和《农基》这些更符合年代特色的知识内容, 一边一心二用, 琢磨起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尽快得到各方领导重视,早日奔赴Z省解决蝗虫问题的时候,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消息却悄无声息地传到了省城。
这一天, 正在苏秋月放周六日跟着共同进步联盟的六个人一起在周白鸽家学习的时候, 几个人就听见“嘭”的一声,来自周爸爸摔掉手里搪瓷杯的声音,紧接着他们几个人就听见了来自屋外被放在柜子上正在播放的, 半导体收音机的声音。
“……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首都逝世……”
半导体里的广播仍在用哽咽的声音继续说着这一则关于一代伟人逝世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可屋子里的人却都没再继续往下听了。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好像是被按上了暂停键一样,周爸爸傻愣愣地站在外屋,呆呆地看着被摔掉在地上,洒了满地水的搪瓷杯,和上面写着的“为人民服务”的一行字,只觉得悲痛不知从何而来,又该如何而去。而同样呆愣的,还有共同进步联盟的六个人,和手里仍捧着课本的苏秋月。
一直到广播再一次重复了这一消息后,周爸爸的脸上露出了极痛苦悲伤,也略显茫然无助的神情,他将地上的搪瓷杯拿起来,小心仔细地抚了抚上面那一行字……紧接着,两行热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作为这几个人中,唯一一个是从小生活在生产大队,是穷苦老百姓代表的苏秋月在第二遍广播播放完毕以后,终于也还是控制不住地落下了悲痛的泪水。
带给他们革命火种,给了他们如今美好生活的领袖,就这样熄灭了他的生命之火。
但他的精神所带给人民百姓的力量之火却永远都不会消失,也永远都留在人民群众的心中。
只是,在这一句句哽咽得令人心碎的消息中,几个人都再没了继续学习的心情,全都离开了同样陷入悲伤氛围的周白鸽家……或者说,整个省城都已经被这样的情绪所弥漫,街道上的每个人都湿润着眼眶,红着眼睛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力量,也遗失了回家的方向。
但就像是广播里说的那样,人民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永远沿着一代伟人所奠定的革命路线奋勇前进!
苏秋月作为从小就听着伟人故事长大的一员,只觉得由胸口所蔓延出来的悲伤创口似乎真的由悲痛中滋生出了新的力量一样。
——天塌下来了,就需要人站起来抗住它。
不然,又怎么能对得起那些为了拼命守住土地的太多先烈伟人们,和他们用鲜血染红的土地呢!
感受到苏秋月如此悲伤又蓬勃的复杂情绪,9527担心地问道:“宿主,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我,想不开?”苏秋月皱着眉道,“我咋可能想不开嘛,我还要遵循伟人的遗愿,坚持革命,奋勇前进呢。”
“……那你刚还在心里想啥,鲜血染红土地,牺牲成就自由?”
“……我是在心里缅怀伟人,缅怀革命先烈。”
自知搞了个大乌龙的9527沉默了,似乎是想将时间和空间都留在苏秋月。
但实际上,在他们的对话还没有彻底结束的时候,苏秋月就已经穿过悲伤的街巷,走过红着眼眶站在原地的人群,钻进了无人的胡同,回到了自家的门口。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用苏有粮或者是田凤娟接她回家的前提下,完全独立又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找到了回家的路,并顺利回到了家。
“这或许也是一种力量。”苏秋月站在自家的门口,看着上面还贴着的过年时的挂贴,认真地同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知无觉的9527说道,“一种信仰的力量,像是你信仰知识那样。”
…
回到家以后,苏秋月没有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正屋门口同样神情怔怔的苏有粮和田凤娟。
他们俩,一个是从单位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就跟着同样悲痛欲绝的同事和领导们一起离开了政府大楼,做出了人生第一次罢工行为的田凤娟;另一个是最近正为了Z省闹蝗虫的事情,而为家里捣腾粮食,宛如仓鼠附体一样,疯狂屯粮,却因为突然的消息而没被交易人放鸽子的苏有粮。
在看到苏秋月走进来的时候,眼睛红红,明显是哭了一场的田凤娟是真的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悲伤了,直接从沙发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苏秋月面前担心地问道:“是你周叔给你送回来的?怪我跟你爸,忘了出了这事儿人家也肯定不会继续留你们在家了,就没去接你……”
苏秋月回握住田凤娟的手,道:“我是自己回来的,但妈你别担心,没走啥岔路我就到家门口了。人周叔那边也……在送我们出了他们部队大院以后,周叔就赶去报社了。而且,他们也都不知道我不认路。”
听到苏秋月说她是自己回来的,田凤娟和苏有粮也不知道是该开心闺女这毛病好了,还是该自责他们俩的疏忽。但在这样的情况和情绪之下,一家三口也都难以再说出些互相安慰的话来,只能都默默坐到沙发上,继续悲伤。
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悲伤情绪总有一天是会过去的,因为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前进,没有人能一直原地踏步……毕竟,新的生活,更好的生活,还都需要每个人去努力。
就像是在这件事情过了一周的时间里,田凤娟在罢工了一下午以后,第二天也还是要继续回到妇联工作,以帮助、解救更多的妇女同志,而苏有粮则是在第二天就去找放他鸽子的交易人继续捣腾粮食,以让他们一家三口不至于饿肚子。
新生活总要开始不是吗。
人也总丢要向前看的。
在结束了那令所有人都感到黑暗无助的一天后,之后的日子人们虽然也都暂时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可该生产的工人也还在流水线上忙碌,该种田准备秋收的农民也还在勤劳地打理着田地,坐在办公室里的干事也同样需要继续文件撰写与传达……社会也仍旧要进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因为学校停课而难得有了几天假期的苏秋月则是加紧书写着关于蝗虫一号和蝗虫二号的对外资料,以尽快将这份资料递到他们Z省的农业局,引起他们的重视,好允许自己加入如今正在Z省的那个啥首都团队里去。
看着如此刻苦努力,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把自己这份“自荐信”投出去的宿主,9527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拖着腮帮子想办法。
9527歪了歪头:“宿主要不要写个匿名信?”
苏秋月想了想:“可是要怎么匿名,又怎么送出去呢?”
嗯……
“可以拜托田凤娟同志啊!”9527握住自己的小胖手,认真道,“宿主你妈妈不是在政府大楼办公吗,农业局应该也在那里的一个部门,到时候可以通过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交过去。”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这样的话,不就等于得让我妈知道我想做的这件事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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