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 第9章

作者:顾青姿 标签: 市井生活 美食 穿越重生

  行四的崔冕他还没见过。

  行五的崔逸在礼部任职,有一子一女。

  崔家的老太太还在,所以崔家一家住在大宅子里,热闹非凡。

  一大家子的人,出门就能遇上一两个,这也是他来了这些年,丝毫不想提什么新发明。一个大院里,人多眼杂,不好搞创新。

  而且他也有点得过且过,回不去,也做不好崔五郎,据说从前的崔五郎侠肝义胆,崔家人都说他最像战死的那位伯父。

  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怕辱没了先人的风骨,自此再没提习武从军的事,这几年说起崔家的五郎,大家都是淡淡的失望的口吻。都很遗憾,他没能像那位大伯一样方显崔家儿郎的血性。

  崔邺见卢氏面色不好,问:“怎么了?弟弟妹妹不听话吗?”

  卢氏无奈的瞪他一眼,后有些惆怅的说:“再没有你弟弟妹妹这么乖的孩子了,你总这么飘荡,可怎么办。”

  崔邺笑说:“母亲不要烦恼,两位兄长不是都颇有建树,弟弟聪慧,我平庸一些也不打紧。”

  卢氏听的面色一变,看着他半晌不说话,问:“是你父亲说什么了,还是你两位兄长说过什么?五郎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初和我说要……”

  她说着可能也觉得像那位大伯不是好事情,但是还是担心的看着他。

  崔邺叹气,这哪能骗过当妈的人,儿子变没变,当妈的心里清清楚楚。

  他不忍心也不敢说实话,哄说:“母亲操持一家生计辛苦,不要担心我,崔家儿郎也不能个个出彩,总要有人守着门庭。”

  他做不了官,也不想做官。

  卢氏眼睛一红,不再说话,催说:“快去换身衣服,你四叔催了几次都不见你人。”

  崔邺见她暗自擦泪,哄说:“今日在外发现个好吃的,等会儿让母亲尝尝。”

  卢氏难过着又笑起来:“要你操心这些。”

  自从两位兄长被崔程带去凉州上任后,崔邺就变了性情,从前一心奔前程的心思就淡了,并格外的体贴她。

  她是后母,还在当家,崔程又很爱护发妻生的两个儿子。

  这个家不好当。只有儿子知道心疼她。

  崔邺换了身衣服,穿过院子,见几个兄弟都聚在二伯崔浩的院子里,崔浩见他进门,就问:“五郎,这檄文是谁写的?”

  崔邺不答反问:“这檄文怎么样?”

  崔浩:“言似刀笔,字字刻血。”

  崔邺不瞒着,说:“是谢家的一位娘子写的,谢家小郎君在书院被几位官宦子弟殴打,谢家小娘子去书院讨问公道,被夫子潦草打发,她写缴文想和天下学子问一句公道话。”

  崔浩大赞:“谢家小娘子高才。”

  崔邺又说:“谢家小娘子也就是五婶的侄女。”

  崔浩眼里都是赞赏,崔邺嘱咐:“毕竟是小娘子,不好闹大。长安十二个书院,是圣上当初一一题匾,教天下之道,辩天下之理。而今书院官宦子弟结党成风,我学问虽一塌糊涂,但也瞧不上书院里那帮闲散子弟。”

  当今圣上自乱世立国,驱胡人,教王化,才堪堪安定十年,正是民生困顿的时候。

  西北的胡人还在虎视眈眈,伺机南下反扑。

  崔邺来的这里的机缘是因为崔五郎不愤父亲偏袒,带着两位兄长去任上,将他们母子四人留在家里。策马出城去追,出了城就从马上栽下来了,他来了后养了几个月,闭门不出,《风物志》研究了很久,才认命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真的不回去了。

  他身边就留了两个人,一个婢女一个随从,婢女原本叫如意,他给改名叫清华,为了纪念他的来处。随从年纪不大,常年习武,但是人并不壮硕,性格有些耿直叫五书。

  后来他散了院子里的人,只留了两个,院子里洒扫的人都是卢氏院子里的人。就这样卢氏都觉得惊天动地,以为他受了大刺激。

  人多眼杂的地方,一个长在庭院里的公子哥,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人的眼睛,所以这两年他一直往返在河西一带,谎称去凉州看父亲,其实不过是他跟着商队去了玉门关外。

  崔浩只知道他性格疏朗,一直奔波在河西道上。并不知他这两年他已经穿过甘州、肃州,最远到过沙州边缘。

第8章 八 檄文

  崔浩正色:“小娘子字字诛心,直指世族,文采颇为老道,毫无青涩之感,可惜是个女子。”

  崔邺赶紧说:“她也幸亏是个女子。”

  她要是个男子,惹恼了她,可就不是一封檄文的事情了。他算是看开了,就谢奚那个脾气,也是个赶捅天的主儿。

  不过一日,那封檄文在长安城的书院里大肆传阅。

  新朝才安定,前朝世族沉疴已久,民不聊生。国祚可灭,世族不倒。

  圣上这几年有意剑指世族,可又怕国基不稳,迟迟不敢动作。

  陆益之开年后并没有去书院,一直跟着祖父陆温,修缮前朝的《善民百计》,午时陆文之拿着那封檄文回来直奔陆温的云鹤院,见陆益之也在,顿了顿,将檄文拿出来给陆温说:“今日在馆里都在传阅此文。”。

  说着将檄文递给陆温,陆温看了很久,一直默不作声。

  陆益之一身黑色的圆领袍坐在一边,停下手里誊抄的笔,眼神询问陆文之,陆温问:“何人所作?”

  陆文之为乐这份缴文,整整打听了一日。

  看了眼陆益之,道:“谢家那位和三弟定亲的小娘子。”

  陆温略有些惊讶,将缴文递给陆益之,陆益之迅速的扫了一遍。

  真是言辞老辣,字字诛心。

  他对谢奚的印象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谢家曾经送来过一张画像,一个养在苏州的小娘子,乳名雀奴。

  这檄文却丝毫没有江南女儿的婉转,浑然大气,气势磅礴。这文采等闲男子比不上。

  陆温问:“都有哪些人在看?”

  陆文之老实答:“长安城里的书生,尽数都看过了。”

  陆温像是轻轻叹了声,说:“真是,后辈不可估量。”,说完又笑起来,看了眼陆益之。

  陆益之在长安城的儿郎中也是翘楚,陆老对这个孙子颇骄傲,看了檄文后,却淡淡的有种羡慕别家出息子弟的遗憾,若是自家儿郎有这等魄力,陆家可保两世荣耀。

  又一想,那小娘子是自己定下的孙媳,只觉得是缘分。

  陆益之一身黑,显得人格外的清亮,问陆文之:“可知道缘由?”

  陆文之曾见过那个一身男装的谢奚,知道三弟和陈家小娘子之间的情谊,难免有偏爱之心,道:“去年年底谢家生意出了事,讨债的债主上门,不知怎的,那债主来了咱们家,三叔最后替陆家付了,谢家小娘子最后就叫人送礼上门并送了字据。前几日又说谢家小儿子在书院被陈家小儿子带着一帮人给打了,谢小娘子去书院讨理,书院夫子惧于世家权势,讥讽她穷人多事。她一声不吭,回去就写了檄文,有了这三问夫子。”

  陆文之是极欣赏谢奚的磊落。又想起那日见她,她一身男装,性格爽朗,落落大方的样子,谈笑得宜,是不是生在谢家,其实关系不大。

  陆益之并不知道谢家欠债这回事,惊讶的看他一眼。

  大概是猜到里面有父母的缘故了,没再说话。

  说起谢家去年的那场无妄之灾,也是因陆益之的缘故,长安城里多少世家小娘子因为他和谢家这门亲事,惋惜不已,而去奚落谢家小娘子。

  陈家是世交,陈家女儿是当今圣上的贵妃,陈家自然水涨船高。旧朝覆灭,新朝初立时,陈家为拥立圣上失了两子,而今贵妃只剩陈留一个哥哥,家里子侄一大群,因着贵妃的缘故,陈家在长安城里可以说是最显贵的皇亲。

  陈家有个小女儿叫陈于敏,自小才思敏捷,是长安城里才女翘楚,得过圣上赞誉。自小钦慕陆益之。长安城里也一直拿这两人的文采比较。

  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陆老听的淡淡的笑笑,揶揄的看了眼陆益之,笑说:“这小娘子胸有丘壑,不是等闲人,这檄文只字不提权贵,不提委屈,只问夫子,问天下书生,何为贵,何为贱。好一句天下书生得陛下教诲,好一句天子门生。生在谢家,可惜了。”

  陆益之掩下心里的翻腾,只说:“看来长安的十二书院,怕是要不安宁了。

  这檄文的威力比谢奚想象的更大,崔邺几乎快直接把她的缴文直接送到了天子面前。他人并不搅和进官场,却能在这宦海里游刃有余的活动。

  因着一封檄文,暗涛汹涌。

  谢奚在家呆了三天,第三天崔邺让人送信来说,这事已经闹大了,必会有个说法。

  她得了准信,就带着谢昭小朋友就去了郊外庄上。

  王媪劝说:“小郎君学业要紧,怎能随意不去书院?”

  谢奚不客气说:“送他去书院,继续被人打吗?”

  王媪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谢奚并不理会,让谢昭自己收拾要带的行李,谢昭一听谢奚带他骑马出城,高兴的顾不上疼,背着小包袱满脸兴奋的看着她,谢奚不客气的打开他的小包袱,果然一本书都没有。

  她严肃说:“笔墨纸砚和书都带着,去郊外养病,功课也不能落下。”

  王媪一听,兴冲冲的进去替他收拾。

  谢昭没有来过郊外庄上,到了庄上,又兴奋活泼,哪有家里每日做功课愁眉苦脸的样子,谢奚要去田里看西瓜育苗情况,和他做好约法三章:“每日起床写字一个时辰,午后休息起来继续看书,功课温习好了,就可以去玩耍。”

  谢昭满口答应,才七岁的小孩,正是调皮的年纪,整日之乎者也的学习,早晚是书呆子。

  鲁伯因为没有种过西瓜,整日的守在田里,谢奚去瓜田除草,一早上给鲁伯讲解西瓜的养护,谢奚看着西瓜的出苗情况,崔邺的种子质量不错,出芽率很高。快中午了,她整个人被晒的脸通红,鲁伯催她回去休息,自己领着人在西瓜田里继续除草,工人已经在挖沟渠,陆伯盯着人挖渠,她其实想种一茬稻子,等水渠进来,有水灌溉,稻子绝对能成。

  不说杂交水稻的技术,起码选种优育比现在的种植收益肯定要好,杂交需要很长的实验,她需要慢慢改良。

  至于胭脂米那种高贵品种就别想了,能让普通稻种杂交增产,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了。

  她上大学第一课,当时的副院长讲话,说,农业这个专业体系,本就是国本基础,一辈子做的就是利国利民的事。

  她学了那些年,为了不种地辛苦考公,结果还是没逃得过下乡基层,农业扶贫。她这辈子注定是个农业人。

第9章 九 檄文后事

  鲁伯见她回来,神色担忧的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简单解释了几句,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把阿昭带来了,让他换个环境,他年纪太小这么下去,定会出乱子,让他自由一段时间再说,平时有我盯着他,学业差不了那么多。等合适了,再重新找夫子。”

  鲁伯见她波澜不惊,也不再担心,问:“这瓜苗怎么样?”

  谢奚转了一圈:“不错,等渠通了以后,引水进来浇一水后,暂时就不用照顾了,等藤蔓出来掐尖留好枝藤。”

  鲁伯并不问她怎么知道这些,她房间里的书架上满满全是书,每日清晨她都会写一个时辰的字,都是在慢慢回忆那些琐碎的知识。

  中午谢奚也不拘谢昭,让他跟着阿武去田间玩耍,阿武年长于他,人又细心,一路照顾他,阿武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面容带着一点常年在阳光下的光泽,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有些羞涩,他的五官有一点混血,其实特别好看。

  等下午回来的时候是阿武将他背回来的。

  谢奚在晚饭的时候问他:“阿武哥哥将你背回来,你怎么感谢他?”

  谢昭想了半天:“我将我的零嘴都给阿武哥哥。”

  谢奚说:“阿武哥哥不像你这么馋嘴,不爱吃零嘴,那你教阿武哥哥写字怎么样?每日教阿武写十个字怎么样?”

  他自己都不认识那么多字。

  鲁伯惊讶的看她,阿武听了好奇的看她。

  谢昭想都没想:“当然可以,这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