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 第3章

作者:顾青姿 标签: 市井生活 美食 穿越重生

  腊八之后祭灶,谢奚不懂这些,只觉得好奇,看着王媪和隔壁邻居讨论祭祖洒扫事宜,她只听不说。

  坊靠东,离东市近些,王媪在交际上很有一套,谁家长短说的一清二楚。尤其郎主将谢昭交给他们抚养后,她越发的劲儿劲儿的,对上邻居的葛娘子更是端着态度。

  邻居的葛娘子见谢奚一身男装站在门口,笑问:“好俊俏的小郎君,你家郎君归家了?”

  王媪大概与她相熟,失笑道:“郎君今年大概不能归家,这是我们家小娘子,从苏州来,郎君再三嘱托照顾好小娘子。他年后归家。”

  葛娘子惊讶的瞧了几眼谢奚叹道:“小娘子怎这副打扮?这就是那个定了长兴坊的陆家三郎的小娘子?”

  王媪见陆益之声名显赫,怕人诟病谢奚,忙说:“我家小娘子青春年少,最是活泼。父兄不在家,偶尔出门办事。“

  葛娘子还是觉得她有些出格,她夫家在崇仁坊开旅店,家里一子一女,据说儿子定亲的女郎年少病逝,之后一直没有再定亲。

  谢奚听了几句觉得无聊,和谢婶摆摆手,出门上街去了。

  既然回不去,她就要想想办法,怎么在这里活下去,总不能真和十几岁的青春期幼稚小男生结婚。

  都说长安城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她现在只熟悉去西市附近的路,坊太多,根本记不住名字,走远定会迷路,她像探索迷宫一样,一点一点的熟悉地图,每日回家会绘制一点地图,结果今日走的远了,所以回来的有些晚。

  进了坊就看到坊门前几人凑在一起朝坊里指指点点,坊里有位仁兄据说是在京兆尹的衙门里当差,得他的照应,坊里一直都很太平。她疑惑的向里走,进了巷见自家门户大开,葛娘子领着仆妇站在门口张望,见她进来,夸张的尖叫喊:“哟,谢小娘子终于回来了?”

  声音非常的刺耳。

  谢奚看都没看她,径自进门去了,穿过中门,见中庭里几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围在一边,最前面站着一位中年男人,马脸无眉,肩骨无形,看着不大像是个健康模样,一双三角眼盯着她上下打量。

  谢伯王媪护着谢昭站在前面,只有陆伯和那人对峙,但看着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谢伯夫妻站在陆伯身后一脸愤慨,但看样子毫无办法。

  她先问:“这是怎么了?”

第3章 三 上门讨债

  那马脸立刻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立刻道:“这是小郎君?回来的正好,那这欠债总该还了吧?”

  谢奚一脸懵,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谢伯,问:“什么债?”

  那人嚣张的将欠钱的契约展在她眼前,道:“谢眺五月前,问我借钱佘了一批丝绸去了关外。至今无音讯,这眼看的就到期了。他联通他儿子可都不见踪影。”

  她看了一眼,我去,这么大一笔钱?

  那人问:“怎么?掏钱吧。”

  谢奚回头问:“这是我父亲签的?”

  谢伯迟疑的点头。

  谢奚听的两眼一黑,看了眼日期,挣扎问:“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那人却说:“欠债还钱,上门要债不拘什么日子,别啰嗦了,快还钱。”

  谢奚看了眼庭院里的三个似鹌鹑似的老仆,终于知道这个家怪在哪里了。

  硬着头皮说:“过两日来取吧,或是我送上门,毕竟是大笔数目,总要筹措一番。”

  那人嗤笑:“谁不知谢老三西北商道上的货被回鹘人给劫了,我助他生意一场,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白白让我损失。”

  马脸男人不见钱不肯走。

  谢奚无法,她就知道!富裕是假象!她这个运气怎么可能遇见这么好的事!

  见三个老仆满面忧伤,她折中道:“家里只有三个老仆,我尚年幼,家底就是全抵给你,你也未必敢接,你何不等我筹措还你。”

  那人见她说话坦荡,和身后几个大汉打了一手势,身后的几个莽汉立刻开始进屋扫荡。

  谢奚喝道:“站住!今日若是谁敢进门,明日就去京兆尹里去分说,我好言相劝至此,我父亲欠债尚不到时日,我都不惧,各位呢?”

  马脸男一脸阴郁,盯着她看了半晌,谢家确实有亲友在朝为官。

  他阴狠的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不甘心和谢奚放狠话道:“你最好说话算话!要不然,谁也保不了你!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门去了。

  见人出门后,谢伯忙关上门,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三个人一脸惊慌,王媪摸着谢昭的脑袋,谢奚看不下去,招手将谢昭叫过来,问:“书院里怎么样?今日有功课吗?”

  谢昭大概没想到她心这么大,都这时候,还能这么淡定。

  结结巴巴说:“没……没有。”

  王媪慌张的抓着谢伯声音发抖的问:“怎么办?郎君的货真的被抢了吗?怎么办?”

  谢奚倒不至于慌张成这样,沉声问:“和我说说吧,怎么会欠了那么多?”

  谢伯如丧考妣:“前段时间那批货,被杀千刀的回鹘人给劫了。郎君本就等着这批货救急。”

  谢奚问:“家里现在有多少钱?”

  谢伯:“店里只够进出,家里已经没多少了。”

  谢奚听的暴脾气都快摁不住了,合着她就自由自在借住了不到两个月,这就遭报应了?

  陆伯眼巴巴的看着她,王媪实在没心情做饭,几个人晚食草草应付了事,谢奚回房见陆伯进来,她还在绘制今天探索的新地图,见陆伯犹豫不言,问:“有什么说的?”

  陈伯:“原本不该我说,小娘子从苏州整顿家业后,家财都带在身上了。”

  谢奚回头看了眼偏房,问:“大概多少?”

  陆伯:“不够还债。我想提醒小娘子,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

  谢奚惊讶的看他,附和的点点头。放下笔,和他说:“我知道了,按照那个数目,也不一定就还不起,你和谢伯说一声,明日一早我出城一趟,去郊外庄上。”

  等陆伯出去她就开始整理小娘子的行囊,苏州来的小娘子总共带了九箱家当,两箱衣服,四箱首饰用品,剩下三箱是小娘子的私产钱财。

  她看着箱子叹气道:“小娘子,对不住了,我也无能为力,说不准要动你的东西了。”

  她开了首饰箱子,除了房间里摆出来的摆件,剩下的都在箱子里,也没多少。也不知道小娘子在苏州是怎么过的。

  她开了一箱钱财,是半箱银子半箱金,成色不一,但是数量很客观。简直意外之喜。

  本朝已经通白银,但是百姓少用,铜钱和丝帛绢日常流通较多。

  听王媪说江南遭灾,米价有波动,去岁一斗米十文钱,今年涨到了一斗米二十二文。

  一千文钱是一贯,谢老爹欠债将近一万贯钱,粗略一换算,欠债一万贯将近一个亿……

  她就是卖了这宅子,再卖了西市的店,把这几个老仆卖了都远不够还的。

  小娘子这笔私财,也就够了十之三四,她粗粗看了眼,小姑娘可真是个富婆啊。

  她虽不像家里几个老仆一样仓惶,但也不轻松,家里几个老仆早已惶恐失措,就怕家财散尽会卖了他们,他们比她着急多了。

  她倒是无所谓,毕竟不是自己家,但也是件头疼的大事,虽说做生意怎么可能没有意外,但是偏偏这个裉结让她赶上,这就不是件愉快的事了。

  她翻开一箱小娘子的行李,居然是一箱书。

  少见的装订本,江南的竹纸虽不像后世那么细腻,但比北地的纸要洁白很多。

  她翻出书全放在桌上,一本一本的翻看,有游记、画本、科考制业……

  种类很杂,她翻开本游记,看了眼,阿月推门进来,她头也不抬的提醒:“出去先敲门,再进来。”

  阿月惊慌的退出去,小心的敲门后直接进来,她失笑的说:“敲门后,要等我说进来,你才可以进,记住了吗?”

  阿月拘谨的说:“小娘子,我知道了。”

  谢奚见她毫无前几天的活泼劲,问:“王媪教训你了?”

  阿月问:“娘子,要是还不上债……”

  谢奚合上书,示意她坐在椅子上,她双手握在一起,连连摇头。

  谢奚笑说:“坐下吧,我有话和你说。”

  阿月虚坐在椅子上,揣揣不安的看着她。

  谢奚问:“是你阿娘让你来问的?”

  阿月点点头,后又忙摇头。

  谢奚问:“家里原本是有钱的,对吧?”

  阿月迟疑的点头。

  “但是被我阿兄全都带走了,对不对?,你阿爷觉得这次怕是家财散尽都于事无补,对不对?”

  阿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谢奚又问:“我阿兄也不是去河西当差,是去避祸了对不对?”

  阿月见她笃定,丧气的老实说:“阿娘再三嘱咐我不准和小娘子多嘴,那本就不是大郎的过错,那陈家本就是仗势欺人。”

  谢奚早就觉得这个家怪怪的,笑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月乖乖道:“年前家里人还很多,郎主和大郎都是好客的性格,家里经常有借住的朋友来,早前大郎得了坊里刘伯的照应,在京兆尹里当差。他武艺好,人也好,被金吾卫的一位长史看中,调进了右金吾卫。那日,在崇仁坊,大郎和陈家郎君不知为何有了口角,陈家郎君恼怒大郎没有给他赔罪,招集人手路上伏击大郎,不想大郎好勇,武艺过人,一群人都不能将他困住,陈家郎君没抓住郎君反到被大郎打断了腿。陈家是官宦人家,他姐夫姓万,万家显赫,他姐夫是户部民部司郎中,以权压人,京兆尹立刻就将大郎投进了大牢,郎主四月回来托了好些关系,才将大郎捞出来,结果衙门的差事也没了,捐的官身也丢了。大郎不得已去河西投奔那位族叔。也是为了不给小娘子惹麻烦,当初郎君请陆家出面帮忙,但是陆家郎君不在,就没帮上忙,大郎怕陈家报复,到时候影响小娘子的姻缘。”

  谢奚一手在桌上敲了又敲,想这谢大郎人不真不错。问:“那陈家是不是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陈家和陆家关系是不是很不错?”

  阿月见她都猜中了,惊吓的看着她,她安慰道:“说吧,没事。”

  阿月本就是多嘴的年纪,“陈家是有个小娘子,陈娘子长安城都很有名,她才名很高。我听原来的刘媪说陈家很想和陆家结亲,说是小娘子挡了陈小娘子的姻缘……”

  谢奚又问:“父亲当时请陆家帮忙,是不是不止没帮忙,说话还不好听?”

  阿月吓了一跳,这位苏州来的小娘子真是什么都能猜到,她哪知道谢奚就等着这个台阶,正琢磨着要是陆家先悔婚,她就没什么大烦恼了。

  谢奚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去郊外庄上,你也一起去吧。”

  阿月犹豫说:“鲁伯人高大鲁直,脾气不好,小娘子还是……”

  谢奚摆摆手谢客:“你记得和你阿娘说,明日我就不吃早食了,如果顺利晚食前就能回来,我先去筹钱吧,苏州北上之前,家里几位前辈托老友通融关照我,让谢伯王媪不必惶惶。”

  阿月惊喜的看她,天真的问:“真的?”

  谢奚笑笑点头称是。

  第二日一早,她归置了一番衣服,以后这裙子大概就用不上了,她大概要扎根在这里,干点事业,好填补这个到处漏风的家。

  王媪大概听了阿月的话,有些精神了,见她进来招呼:“带些干粮出门!”

  谢伯已租了马车,在坊门前等着她。阿月被王媪拘在家里,不准出门,她和谢伯出门。

  她第一次出城,坐在马车上好奇的张望,朱雀大街果真宏伟,一百多米宽的道路,居然都不显寂寥,来往人不断。

  越往南居户越少,有些坊都被兼并成菜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