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爬山山
这种敬畏哪怕是她已经嫁人了,也依旧存在于她的心底。
沈老汉沉默地看了大女儿一眼,对陈氏说道,“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
陈氏瞪大眼睛看着沈老汉,气呼呼地说道,“你这臭老头子,我是那种随便对自己女儿生气的人吗?”
沈老汉默然地看着她,那眼神告诉她,“你是。”
陈氏拍了拍沉闷的胸口,委屈地说道,“春儿这次回来是特地来借银子的,咱们家的银子差不多都花光了,还得送老四念书,哪里还有银子借给她啊?”
沈老汉听完又看了沈春一眼,而后对陈氏说道,“没有就没有,你好好跟她说,她又不是听不进去。”
陈氏不满地说道,“李家难道没人了吗?徐氏不是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吗?怎么,难道别的儿子女儿都不管她了,要福德一个人来凑钱给她治病?她当初是怎么对待福德的,如今还靠着福德来给她治病,她亏心不亏心?”
沈春也知道陈氏的臭脾气,刚刚之所以跟她生气,是因为她向着夫家,还想借钱给徐氏治病。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理亏,这会儿气也消了。
“福德说他们也想给婆婆治病,只是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现在正到处凑呢。”
稍作犹豫,她又道,“大哥家里出了五两银子,三哥家里出了三两,幺弟还未成亲所以没有出银子,至于二姐和四妹,她们已经嫁人了,不好给娘家补贴银子,便没有出银子。如今给婆婆买的药也快吃完了,可婆婆的病还是不见起色,这才不得不来借银子。”
沈老汉听完后心里不知作何感受,问道,“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福德让你来的?”
第67章 娘家人
沈春生怕他们误会,急切地解释道,“他这几日一直在老屋那边照顾婆婆,我来娘家借银子的事情,他并不知晓。”
陈氏的面色微霁,问道,“你想借多少银子?”
沈春微微一愣,来的时候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念头,毕竟她对自己的娘还是很了解的,几乎没人能从娘手中抠出一文钱。
她没想到娘真的愿意借,稍作犹豫后便不想放弃这难得的能够帮到福德的机会,说道,“十两银子。”
陈氏的脸色瞬间黑如墨碳。
“送老四去书院念书,一年的学费都才二十两银子,若是要在书院里用餐,每个月还要另交二两银子得伙食费。”
“为了省下那每个月二两的伙食费,书院离饮食楼再远,老四中午都要走回来吃饭!”
“他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体贴家里,你这一借就要借走十两银子!你当我们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我和你爹一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攒下十两银子呢!”
沈老汉在一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表情难得无奈。
“给老四的学费交了后,我和你娘身上也只剩下七两银子了。但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总不能不管你,便借你五两银子吧,剩下那二两银子我们还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扭头对陈氏说道,“去屋里取五两银子来。”
陈氏满脸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做爹的都发话了,她这个做娘的要是再推三阻四,便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转身回房,不一会儿便取出一包碎银子,说道,“你自己数一数,看看够不够五两银子。”
沈春接过银子,感动地说道,“等过年家里的猪卖了,我便把银子还回来,绝对不耽搁给四弟交来年的学费。”
陆烟儿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卧房里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钱袋子。
“大姐,镇上花银子的地方太多,我和相公没攒下多少银子,这里只有十两银子,你们拿去先用着以解燃眉之急。”
陈氏眉头一皱,伸手拦住陆烟儿给沈春递钱袋的手。
“你们刚在镇上买了府邸和下人,银子都花光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才挣十两银子你就全部借出去,多少也得给自己留些啊!”
“若是春儿借的银子是给他们自己花,我这做娘的二话不说就借了,可是她借的银子是给徐氏那老妪婆治病,我……”
沈春听懂了娘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推辞道,“三弟妹,我再找别人借就是了,这些银子你们自己留着吧。”
她一个做姐姐的,帮不到弟弟什么忙就罢了,可不能再继续拖弟弟的后腿了。
如今弟弟在镇上做生意,还买了府邸,日子越过越好,她打心底为他高兴。
陆烟儿仍旧将银子交到沈春手中,对她说道,“现在相公不在这里,但我相信他若是在这里,也一定会支持我把银子借给你的。”
“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你一个弱女子,除了找娘家人帮忙,你还能找谁呢?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若我们袖手旁观,心里也会过意不去,这些银子你就收下吧。”
她对这个大姐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能帮则帮吧。
或许是爱屋及乌,她爱自己的相公,所以也爱相公的家人。
沈春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刚刚娘那样用话来刺她,她都硬气地没有哭,可是三弟妹那句娘家人却触动了她,让她心底委屈。
她一直都知道,女儿都是赔钱货,就像徐氏那两个出嫁的女儿一样,她们出嫁之后便是夫家的人了,即便是徐氏瘫在床上,急需银子治病,她们也无能为力。
若是她们补贴娘家,势必会遭到夫家嫌弃,觉得她们吃里爬外,严重一些被休弃也无人觉得是夫家无情,反而觉得那样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就该被休回娘家。
所以娘那么对她也无可厚非,本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女儿不能为爹娘养老送终,只能孝顺公婆,为公婆养老送终。
可道理她都懂,偶尔却还是会为此感到心寒。
就因为她是女儿,所以娘从来都明目张胆地偏爱三弟和四弟。
小时候她也嫉妒过,不也觉得不公平,可后来她习惯了,看淡了。
比起别人不把女儿当人看,她的爹娘已经够好了,至少在家里最穷的时候,也没想过把她或者二妹卖掉换银子。
陈氏原本以为自己能硬下心肠,但看到女儿哭了,她的心也疼,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虽然比起女儿,她更喜欢儿子,但若不是家里穷,她也乐得多给女儿一些疼爱。
沈老汉最见不得这哭哭啼啼的场面,说道,“我去老四房里睡会儿午觉,春儿你也和老婆子也一起去睡会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他说完就背着手往老四的卧房走去,背影有些佝偻。
沈春看着爹苍老的背影,心像是被蜜蜂狠狠地蜇了一下。
她无疑也是爱自己的家人的,可自从嫁人后,她的心不自觉地更偏向婆家,有了儿子后,更是一心一意地伺候丈夫和儿子,对娘家的人越来越疏忽。
现在饮食楼的生意有四个伙计和两个厨子照应着,陆烟儿也没有那么累了,但是收银子的事情还是得她亲自守着。
倒不是不相信伙计们,而是他们都不会算数,客人给的银子刚好还行,若是遇到给客人找零的事情,他们应付不来。
陈氏也对算数一窍不通,帮不上忙,便只好和沈春一起去睡午觉了。
母子俩已经好久没躺在一起了,这会儿都还有些不自在。
陈氏翻来复去也睡不着,干脆翻个身侧躺着和沈春说说话。
“春儿,娘跟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小豆子想一下。福德心善原本是好事,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们把银子都用来给徐氏治病,也不一定能把徐氏的病治好,还欠下一屁股的债,今后还能给小豆子留下什么?怎么给小豆子找媳妇?”
这些问题沈春不是没有考虑过,她说道,“小豆子还小,娶媳妇的事情不急。”
陈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道,“你也长点心眼儿,可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沈春笃定地说道,“人心都是肉长得,福德对我好,这么多年我才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也从没想过休掉我另娶,我自然也要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他是家里的男人,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的。”
第68章 梨涡
陈氏不知道该为女儿受丈夫疼爱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她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而担心。
“你们成亲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的问题,还不知道出在你身上还是他身上呢!”
“我们沈家无论是男儿还是女儿,都生得标志,他当初娶不到媳妇,得了你这么个漂亮媳妇,能不珍惜吗?”
“万一他不考虑另娶,只是因为他穷呢!”
沈春心底再多的柔情都被娘这些话击垮了,她气恼道,“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人想得这么坏?我跟福德朝夕相处九年了,还能不了解他的为人吗?”
陈氏固执地说道,“我知道我说话难听,所以你不爱听,但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得不跟你说!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多长几个心眼儿,别把一切都依靠在男人身上,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正理!”
每回回来娘家,娘都要跟她念叨这些,沈春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也是她不太爱回娘家的原因。
她的理智告诉她,娘这么说都是在关心她,为她好,可她心底很不愿意听到娘贬低她的丈夫。
若是以往,她早就又跟娘吵起来,而后不欢而散了。
但是想到平日那么抠的娘,这次竟然愿意借她五两银子,她又不忍心跟娘吵,便敷衍道,“好好好,我会留个心眼儿的。”
陈氏高兴了,说道,“这才是我陈桂花的女儿,我就说我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生的女儿一个二个都是傻的呢!”
沈春,“……”
真不知娘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想到二妹,沈春眼底划过一丝羡慕。
“二妹哪里傻了,她可是十里八村嫁得最好的姑娘!”
陈氏眉心一蹙,说道,“都跟你说多过少次了,少在我面前提她,我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沈春,“……”
不是你先提到二妹的吗!?
沈春一直不明白,都已经七年过去了,娘怎么还不原谅二妹。
就算当初二妹不顾爹娘安排,私自与人定情,可这些年二妹过得那么好,足以证明二妹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
“娘,二妹都已经有一儿一女了,小日子也过得很好,你们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就算看在侄儿侄女的面子上,你们也原谅她吧!”
陈氏压下眼底复杂的情绪,说道,“这么多年你看她回来过几次?她已经三年没有回来过,是她攀了高枝,不想认我们这些穷亲戚!”
沈春无语地说道,“还不是头几年二妹每回回来省亲,都被你们拒之门外,连家门都不让进!”
陈氏自怨自艾地说道,“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讨债鬼呢!?我的两个儿子都孝顺,不需要我事事为他们操心,偏偏女儿都不给我省心!”
她偏爱儿子也是有原因的,儿子们从小就懂事,偏偏女儿们都有她们自己的主意,从小就不听话!
沈春,“……”
得得得,她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再劝下去,娘就要把压在二妹身上的怒气转移到她身上了。
谁让她此刻正好在娘的身边呢!
沈春带着小豆子走的时候,陆烟儿又为他们打包了许多好吃的,让他们带回去吃。
小豆子左右两手都拿着切成片的香肠,一会儿咬一口左边的,一会儿咬一口右边的,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才吃完饭,但小孩子的肚子就像是个无底洞,即便是吃完了,这才没多久,小豆子又能吃下东西了。
陆烟儿宠他,见他爱吃香肠,便专门为他再切了一截香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