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一:权贵的五指山 第46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沈晚抬手指着他,声音发颤,字字控诉:“虎毒,尚还不食子!霍殷!你不是人!”

  霍殷一把握住她的手指,顺势拉她近前,冷鸷的目光直逼她眸底:“你还配提阿虿?但凡你待他有半点不舍,但凡你当年踏出汴京城的时候有片刻犹豫,他又焉能遭受这些年的罪?他本该是你捧在掌心上的娇儿,本该锦衣玉食享受贵公子的一切待遇,是谁将他推入了如斯不堪境地,是谁?”

  “谬论!”沈晚颤声怒斥,简直无法接受他这般颠倒黑白的指责。

  霍殷倒没继续与她辩论此厢,却抬手抚上了她略显冰凉的脸颊,粗粝的指腹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缓缓摩挲。

  沈晚烦厌的拧着脸躲闪,霍殷岂能如她愿?当即双手捧过她脸,逼她正脸对视。

  “还有两日。”他盯着沈晚说的意味深长:“两日后就能抵达汴京。在这之前,爷给你时间考虑。”

  沈晚当即反应过来他所言考虑是何事。

  她嗤笑了声,唇瓣翕动刚欲出口,霍殷却在此刻沉声道:“你已经放弃过阿虿一次了。”

  沈晚陡然看他,怒的手都在发颤:“你!霍殷!你实乃伪君子!你明明说过不拿旁人作伐,你卑鄙!”说着怒急就要抬手。

  霍殷猛地抓过她扇过来的手,冷笑:“爷还当你冷血的,倒没想你还会关心阿虿的死活。放心,爷只是让你选,是选阿虿继续这般沿街讨饭,还是选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生。”

  “霍、殷!”沈晚含泪恨声:“我死也不会向你这恶霸妥协的!你就且死了这条心罢!”

  霍殷的神色有片刻的狰狞。

  深呼口气,这一刻,他真有种想吃人的心思。

  他推开她,然后从软塌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你愿意拧,便拧着罢,爷倒要看看你能拧到几时!”恶霸?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霸!

  语罢,甩袖离开了此间船舱,极重的踩地声无不宣示着他此刻的怒意。

  两日后的清早,一艘三层高的楼船低调的靠岸。

  此刻从楼船的角度来看,汴京城的城门已遥遥在望。

  下船的那刹,霍殷沉着脸拦住沈晚:“爷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晚不为所动。

  霍殷盯着她道了两声好字,然后扯过她就下了船。

  侯府的马车早就得了信在此间候着,待霍殷拉了人上了马车,便一路疾驰直奔汴京城的方向而去。

  城门大开,守门护卫忙躬身行礼,直至马车消失在汴京城内。

  侯府的马车停在了一街巷处。

  “下马车。”

  沈晚便依言下了车。她环顾了眼这久违的汴京城街巷,寒风料峭中行人极少,一派萧索空荡的冬日景致。

  沈晚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眼,她不太明白霍殷让她下车为何。

  霍殷端坐在马车上,依旧一言不发,也未曾往沈晚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巷口徐徐转向这个方向过来的一行人,让沈晚陡然明白了霍殷的险恶用心。

  看着远处那在风雪中步履蹒跚沿街讨饭的一行人,看着那个小小儿郎不时冷的跺跺脚的可怜模样,沈晚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恨不得能吃了霍殷的血和肉!

  “霍殷,霍殷!你便即刻送我入大狱罢!”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她都不想再与此人有丁点瓜葛!哪怕是丝毫!

  马车里隐约传出几声粗重的喘气声。

  片刻后,陡然传出一声暴喝:“来人,押她去天牢!”

第80章

  沈晚入狱当天,大理寺卿亲自到监狱指挥一众狱卒押着狱内其他犯人迁走等事宜。之后又指挥众狱卒打扫,收拾,一趟趟抬水冲走地上的血迹和污垢,再一遍遍的让人拿着点燃的艾草熏染狱内每个角落,以驱走其中异味以及各种毒虫。

  不多时就有两个粗壮仆妇抱着厚实的被褥以及些洗漱用品进来,大概一扫狱内情况,然后选了个稍干净些的狱舍,招呼人又仔细打扫了里面每个角落后,让人将外面的床榻搬了进来,放了被褥,甚至还挂了帷帐,摆放好盥洗用品,之后又拿了抹布在狱内的墙壁、栅栏上擦了又擦。

  此刻瞧着,这哪里像是来坐牢的,反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专程来体验一番狱内生涯的。

  沈晚心里陡然腾升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以及……羞耻感。霍殷此番操作,无疑是在她仅有的自尊心上重重凿出了一道裂痕,他在无声的向她宣示,哪怕她选择了坐牢,那也得按照他的要求来坐,而她也休想摆脱他的掌控!

  监狱里的众人忙的热火朝天,有不经意间路过她身边的狱卒,皆是垂首低头恭谨又讨好。沈晚看着突然就想笑,下一刻真的俯身笑出了泪。

  霍殷当真是……手段狠毒。

  他能轻而易举的就让她的坚持,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他让她的信仰开始动摇,他让她的选择变成了场笑话!

  一连五日,霍殷始终没从过来回禀的人口中,得到她要妥协的只字半句。

  听得她除了有过要笔墨书籍之类的请求外,再无其他话语传达,霍殷不由恼恨,冷笑道:“除了笔墨书籍,其他的她要什么,便都去给她准备什么。”

  回禀的人应了声,便悄然退了出去。

  沈晚听了来人的回话,没有什么反应,只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已然刷的泛白的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牢里也没什么时间概念,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晚才收回了目光,拖着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的往角落里那张床榻的方向走去。

  床榻上的被褥铺的很厚,躺上去很软,可沈晚觉得自己像在挺尸。

  这般又过了五日。距离沈晚入狱已整整十日。

  侯府的气压越来越低,对应的是霍殷越来越黑沉的脸色。

  百官上朝时都有些战战兢兢,心里无不痛骂狱里那个不识趣的小娘子,霍相要从了便是,作天作地个什么劲?连累着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事到如今,此间事情的首尾,他们哪个都门清。也是那霍相也没想再掩饰此厢,从扬州城里大招旗鼓的抓人,再到汴京城满城风雨的将人弄进大狱,其中真意不是不言而喻?

  心里也不是不惊异震撼的。那小娘子也不是天香国色,还嫁过人,如何就能迷得那霍相五迷三道的?当真是不可思议。

  侯府的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年来,秦嬷嬷将他们侯爷的异样看在眼里,她也诧异,不过个稍有些姿色、气质稍佳些的娘子,如何就能令他们侯爷这般上心,这般想着,念着?可每每见着他们侯爷抑郁难解的模样,她又觉得后悔,觉得心痛,只恨不得能扇自己两个耳光,为何当初鬼迷心窍要促成这般孽缘。

  如今为时已晚,期间任何事都不是她这个下人能插的了手的。

  不由又是一叹,悔之晚矣。

  在沈晚入狱第十五日的时候,监牢的大门从外面被人打开,几阵喃喃低语后,细碎的脚步声从大门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沈晚已经充耳不闻,只两眼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墙壁上又是便得雪白一片,明明之前她刚拿了木棍记下了日子,明明刚写了些字,写了些诗,可等一转身的功夫,就再次便成毫无痕迹的雪白一片。是了,只要她一写,就会有人迫不及待的拿抹布给擦去,擦不去的就会毫不吝啬力气的将整面墙再次刷一遍。总之,不会让她再次留下任何痕迹。

  细碎的脚步声停在了沈晚所在的狱舍前。

  狱舍里的两个仆妇轻手轻脚的出了狱舍,却是在稍远处,不错眼珠的看着这边。

  好一会,栅栏前一道温柔的娘子声音徐徐传来:“阿虿,你过去看看……你晚姨。”

  沈晚悚然一惊,不敢置信般的猛然回头。

  她的监舍外,刘细娘手握阿虿的手,在栅栏外静静的站着。

  阿虿身穿一身宝蓝色棉衣,带着一顶半旧小毡帽,可能是积雪刚融的缘故,此时身上帽上都有些湿漉。

  他仰着小脸疑惑的看向刘细娘,迟疑:“晚姨?”

  刘细娘握着阿虿的小手不由紧了下。她没有看向沈晚,却是蹲下身子给阿虿扶了扶小毡帽,宠溺的笑道:“是啊,是你晚姨。你进去跟你晚姨说会话。”

  阿虿狐疑的看了眼狱舍里呆呆望着他的女人,虽有不解,可还是听话的走进了狱舍,蹬蹬几步来到沈晚跟前,口齿清晰的唤道:“晚姨。”

  沈晚大恸。

  “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书房内,霍殷的脸色有些沉怒。

  那回禀的仆妇伏在地上,愈发伏低了身体:“回侯爷,自虿哥小主子去看过娘子之后,娘子就似受了刺激,又哭又笑的……之后便不言不语,谁叫也没反应,不吃也不喝……”

  霍殷抓过镇纸冲她扔了过去:“废物!她不吃你就不会喂?!”

  霍殷当夜就出现在沈晚的狱舍前。

  沈晚冷冷的看着他。

  霍殷看见她唇角脸颊上的残粥,以及衣襟上大片的米粥饭汤,本就沉冷的脸上迅速凝聚起一片黑沉沉的怒气来。

  两个仆妇噗通一声跪下,握着手里的粥碗直发抖。

  霍殷骇厉的扫过她们一眼,怒喝:“滚出去!”

  两人连滚带爬的出了狱舍。

  霍殷深吸口气,俯身进了狱舍,几步来到沈晚面前,坐下来便伸手去擦她脸颊上的残粥。

  啪!霍殷的脸上多了道红印。

  沈晚恨意滔天:“无耻!恶霸!”

  霍殷闭了眼连深呼吸了几次,方勉强压住抬手掐死她的念头。

  待再睁眼时,霍殷面上已看不出什么情绪,抬手几下按住似疯了般对他拳打脚踢的娘子,他转过脸看向狱舍外,沉声吩咐:“来人!”

  沈晚这一夜便被强逼着看了近乎整夜的酷刑。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活生生的死囚被人送进来,然后绑在她面前,历经了各种各样的酷刑,没有一样是重复的,几乎用不了多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血肉模糊的被人拖了出去。

  然后再换下个人。

  哀嚎的惨叫声充满了整个大狱。

  那痛不欲生的惨叫声,那淌了满地残红的血,那刺入鼻中的浓厚血腥味,那近乎碎成沫的人肉……

  沈晚捂不得耳朵,闭不了眼,只能被人强按座上,直面这血淋淋的一切。

  就这般听着,看着,闻着……她哭,她笑,她吐了又吐。

  霍殷坐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抓起案上的酒壶,一杯一杯倒着烈酒。沈晚那厢哭闹了多久,他这厢就喝了多久。周围地上已经摆放了数个已然空了的酒坛。

  又是一整杯烈酒下肚。看着那娘子惊恐的痛哭尖叫,他不由握紧了手里空盏,心里却愈发冷硬了起来。

  这是他给她最后的一次机会,若她还这般拧着……霍殷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猛地抬杯一饮而尽。

  若她还是不惜福,便从此在此间终老罢!

  “霍殷!霍殷!”

  霍殷猛地抬头望去。

  沈晚近乎崩溃:“我错了!我错了!你让他们走!统统都走!”她错了,她怎能痴心妄想,妄想凭她一人的力量去反抗一个代表男性利益,代表权贵利益的封建专制集团?她的一腔孤勇有何用?在这个朝代,她的坚持是种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