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一:权贵的五指山 第34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第63章

  冬雪初降,洋洋洒洒的飞絮散落了一地的白。

  饶是这般天气也阻挡不了沈晚去胭脂铺子的脚步,刘细娘揣了银两亦步亦趋的跟着,至于那吴妈,恕她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无法跟随年轻娘子的节奏,与其拖了后腿挨了顿臭骂,还不如识趣点莫要跟着。左右有那心眼子多的刘细娘跟着。

  不想刚一出门,迎面碰上此刻归家的顾立轩,自打那日起,这长时间,他们这么近的碰着面还是头一回。

  那日之后,顾立轩对外宣称是遭了匪徒绑架,趁那悍匪不备,方逃了一命出来。京兆尹闻之惊怒,为肃清治安,奏请上峰之后就从军巡院调动一千禁卫军,在顾立轩的指路下,直捣悍匪老巢,一番运筹帷幄下终不负众望,将那穷凶极恶的悍匪一网打尽。

  此间事便也就此了了。

  顾立轩自那以后愈发沉默寡言,可于官署中一改往日温和作风,愈发往那阴毒的方向发展。对于政敌打击起来更是不留余地,甚至是,有些不择手段。抄家、灭族、判极刑,这几乎成了他每每上朝时必奏请圣上的内容,至于外人如何看他,他似乎全然无所谓,一心一意只想搞垮政敌,偏还让人捉不到任何把柄,又偏他头顶还有个霍相这座巍峨大山供他靠着。

  仙人跳、挑拨离间、构陷、栽赃……在顾立轩的无所不用其极下,还真有几个被他搞倒的政敌,抄家那日他带头去,行刑那日他亦整装观刑,面对唾骂他面不改色,面对头颅飞溅他亦能谈笑风生。别说其他官署的官员,便是同在兵部公事多年的同僚们,对这样的顾立轩都避之三分。

  私下里,不少官员已经不以官职称呼他,却称他为‘八指狂魔’。

  今日他之所以中途返家,那是因为一大早刚到衙署便被告知,兵部的人事任命今个便要下达,而他此刻归家是要沐浴焚香,之后回兵部接旨。

  沈晚垂眸与他错身而去,心道,这是要升职了?

  此次兵部任命,惊掉了一干同僚的下巴,虞侍郎升任兵部尚书一职,他们自然早有预料没甚惊奇,只是那顾员外郎,竟一连五级跳,自从五品兵部员外郎径直升到正三品兵部侍郎!!

  众同僚心下又酸又涩又嫉又羡,这背靠大山的好命,他们也想拥有啊。

  便是那顾立轩也没想到,他的官职会升的这般快。

  激动和兴奋自然是有的,可他心里仅是波动了片刻,便平静如初。面对众人的恭贺,也能面色如常。

  要说当中谁心里最为不服,那遍数兵部郎中于修,本来他最有望接替侍郎一职,不成想被个小小的员外郎后来居上,便是这人背靠霍相这座大山,他依旧难掩愤恨。

  资历不足,年轻又轻,偏一连五级跳,便是背靠大山又如何,能不能办好事,能不能服众尚且难说。

  众人反应早就在霍殷的预料中。既然敢用那顾立轩,他自是心有几分把握。那顾立轩才华有,能力有,之前他是受那懦弱的性子拖累,如今瞧他仿佛浴火重生般,一概之前软懦怯弱之相,露出了本该有的锋芒和爪牙,加以雕琢,用于手上也不失为一柄利刃。

  沈晚在外头逛完了,晚些时候归来的时候,自然被告知了这一消息。

  吴妈见那沈晚听闻后不惊也不讶,不喜也不悲,全然一副听陌生人家事情的模样,让她不由暗下啧啧而叹,到底是个薄情的娘子,攀了高枝往日种种便一笔勾销了。

  再往沈晚身后见那刘细娘高高捧着的一摞东西,吴妈的眼角觉得抽痛不止,连猜都不必,里头装着的必然是些花了高价钱买来的钗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心疼自己去侯府要银子时候落下的脸面。

  “娘子,可能是天气突然转凉的缘故,虿哥闹了一天肚子,大夫都来看了好几回了。便那张太医今个也过府了一回。您这厢不过去看看虿哥?”

  沈晚对镜试着新花黄,听得吴妈所言,便是头也未回,依旧是清淡淡的声音道:“左右不是无碍吗?便不打搅哥歇息了。今个逛了一天我也是累了,吴妈,你便给我打些热水来罢,梳洗了,我也好早些歇着。”

  吴妈转身而去的时候,还在想着,这娘子的心莫不是铁石做的罢。

  隔了一日,沈晚被接到了侯府。

  床笫之间时,霍殷似无意间发问:“阿虿病了?”

  沈晚闭着眸唔了声,算是应答。

  霍殷停了下来。抬头抚上了她濡湿的鬓发,似轻笑:“怎么听说你对阿虿似乎不太上心?”

  见她闭眸似不欲回答,霍殷又转而抚上了她红润欲滴的唇瓣,反复摩挲,沙哑的声音似带着些诱哄意味:“不妨跟爷说说看,左右爷又吃不了你。”

  隔了一会,霍殷方见那润泽的唇瓣稍动了动,吐出来的话却让他琢磨了好一会。

  “阿虿,他毕竟姓顾。”

  霍殷将这句话在脑中过了几遍,亦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他所想那般。

  “阿虿,他只能姓顾,其他的,你莫做他念。”

  不容置疑的说完此话,霍殷见她不执一言,似乎默认了他此厢猜测,遂又缓了声音道:“要你能一直这般得爷欢心,日后爷便是再允你所出一个霍姓子嗣。但时局稳当之前你不必肖想,霍姓子嗣只有嫡长子,无庶长子一说。”又见她面色似有僵硬,便又安慰道:“直待日后主母入府,嫡长子一出,便允了你愿。如此,你可还满意?”

  沈晚当即笑道:“谢侯爷恩典。”

  可能是那笑靥如花的模样暂且眯了他眼,他忍不住俯身,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眼角……之后,便几分醉意的呢喃:“但朝局稍稳妥些,爷便纳了你入府。”

  沈晚依旧浅浅的笑着。

  接下来的时日,霍殷觉得这小娘子似乎胆子大了些,有两三次竟在未得他示意的前提下,径直来了侯府找他。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不得不说,他内心还是隐约有丝莫名的窃喜……大概,是他享受这般的情趣?

第64章

  腊八节刚过,皇城根下的百姓尚还沉浸在办年货的忙碌和喜悦中,谁也没想到这档口皇宫内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幼子,五皇子薨了!

  消息一从皇宫传出,趋近平静的汴京城不啻于被遽然扔下了一记重磅炸弹,炸的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无不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当今圣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老来丧子,便是帝王将相,那也是人心肉做,觞了亲儿如何不悲痛欲绝?更遑论大齐朝自开国以来皇嗣就不丰,至皇位传至他这,饶是后宫佳丽三千,所有皇嗣亦不过五子三女。除去因故而亡的皇长子和皇长女,如今亦不过四子两女。

  偏偏已经成年的皇二子和皇三子皆不成器,皇二子刚愎自用,皇三子好色昏聩,皆不是能托付江山的好人选。总角之龄的皇四子倒有几分机智,偏性子残虐暴戾,虐杀奴婢犹如屠鸡宰羊,连他见了都颇有几分心惊和胆寒,更何况那些文武大臣?若真将江山托付给皇四子,只怕御史台血溅金銮殿的心都有。

  剩下的皇五子……当今圣上简直泣出两行血泪来,那可是他寄予厚望了皇太子人选啊!生来就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不过垂髫之年,便熟读各类治国经要,对待身边奴婢亦严慈相济,驭人之道可算是无师自通,天生的明君之相!从此儿身上他看到了大齐朝未来的希望,他敢断定,不出十五载,大齐朝必出一位堪比开国始皇的盛世明君!

  可这一切便毁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

  就这场风寒,却单单要了他小儿的命!

  痛哉!恨哉!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自皇宫开始,不出半日功夫就蔓延至了汴京城,紧接着向周边扩散,短短时日大齐朝便迎来了一场腥风血雨。

  午门的血腥味自打皇五子薨了那日就没停过,从宫里的奴婢,到他们的三族,再到宫里的嫔妃,之后又涉及到不少朝中文武将……仿佛皇五子去了,当今圣上心下那根理智的弦也跟着崩了,朝臣如何看他亦无甚所谓,山河动荡与否亦无甚所谓,总之,此时此刻,痛失爱子的他这想杀人泄愤。

  当然,当今圣上不是不怀疑爱子的死另有他因,他怀疑一个人,偏偏严查半月却没查到丝毫蛛丝马迹,可这却让他对此人杀心愈盛。

  随着近段时日霍相频频被召入宫,霍党的人也隐约预感到了皇帝的杀心,私下联系愈发频繁,亦动用了宫中隐藏多年的眼线,已备突发情况。

  汴京城内更是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门前挂白幡,婚嫁宴席一律不敢操办,酒肆茶楼,秦楼楚馆一律关闭,高门大户亦是弃了丝竹酒肉,换了粗茶淡饭,每日按时归朝皇宫方位恸哭,以示对早薨皇子哀悼之情。

  皇城内的气氛一日压抑过一日,不少警觉的人家瞧着城内情形的严峻一日赛过一日,唯恐殃及自身,便暗下收拾好了细软,早早的举家离京,只求躲过这个腥风血雨的时期。

  顾家这日完成哭悼皇子的仪式后,顾父顾母便抱着孩子进了屋,顾立轩整整衣装照旧去上值,而沈晚则由吴妈和刘细娘扶着进了卧房。

  接过刘细娘递来的绞干的湿帕子,沈晚仔细擦净面上的泪痕。因皇室大丧,便是涂脂抹粉都是忌讳,近些日子隐约见惯了沈晚浓妆艳抹的吴妈,此刻瞧着她脂粉未施的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脸色瞧着有些发白。

  吴妈略有些担忧道:“娘子可是身子不适?”

  沈晚将擦完的帕子递给刘细娘,闻言苦笑:“又哪里能适了?日日清汤寡水的,早晚还要定时跪地痛哭大半个时辰,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得磋磨出两分病来。”

  吴妈迟疑:“可这当口毕竟不同往日,娘子的饮食也不可过于特殊……”

  沈晚略有虚弱的倚靠在床头,摆摆手:“算了,不过是身子虚些,倒也无妨,日后补回来便是。”语罢,掩唇低咳两声。

  吴妈咬牙:“左右补品也不算大鱼大肉。娘子在这等着,老奴这就给您炖些拿来。”

  吴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匿在厢房外。

  沈晚和刘细娘飞快对视一眼。

  快速翻身下榻,沈晚近乎是光着脚来到案前,探手抽出笔筒里其中一支紫毫。

  拔下上面缀着流苏的软木塞,她甚是熟稔倒出里面卷的细细的一卷纸,谨慎的寸寸展开后,便呈放在身侧的刘细娘眼前。

  沈晚压低声音道:“细娘你仔细看看,可还有何疏漏?”

  刘细娘两眼紧紧盯着路引左下方的那章大印,拼命回想之前在他父亲书房里见到的那方相印,再比对眼前,尺度、图案、印文篆刻风格等,大致相同。

  又仔细跟脑中印象比对了一番,刘细娘方郑重点头:“三寸见方,小篆阴文为主,印文排列疏松散,格局对称。如此看来,近乎分毫不差。”

  沈晚暗下稍松了口气。

  刘细娘继而看了眼沈晚,叹道:“娘子仅凭脑中印象便能画的如斯相像,着实不易。”

  沈晚摇头:“我在他身边看了那么多回,其蜿蜒曲回早刻于脑中,便是再笨拙也能依葫芦画个瓢出来。”边说着边将紫毫笔重新归置好,自是路引却未放入其中,而是小心的收放在袖中。

  重新上了床榻,沈晚盖了衾被倚靠在床头,保持之前姿势。床边的刘细娘脸色带着谨慎,看了眼卧房门的方向,而后略倾身靠近沈晚,小声问道:“娘子,户籍你可千万仔细带好,否则饶是混出了汴京城,日后也将寸步难行。”

  沈晚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户籍已让她缝在了小衣里。抬头看着刘细娘,沈晚欲言又止,终是问道:“你将你父亲留给你的路引跟雁户都给了我,那你呢?”

  刘细娘闻言只是轻笑一声:“父亲临终前不过怕刘家被抄家问罪,方给细娘暗暗备了这条退路。唯恐旁人察觉,父亲没敢动用相印来盖,只一空白路引,再告知我他几个党羽名字,只道若真有那日,且看他们之中哪个未叛出便寻得哪个盖上官印,然后出逃。如今刘家阖族皆存,细娘自然也用不到那厢。留在细娘这反倒是白白浪费了,倒不如舍了给娘子,倒是让它派上了用场。”

  沈晚看她:“你就不怕你日后用的到?”

  刘细娘不知什么意味的看向沈晚,片刻方道:“娘子,你可知孤身一人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是需要何等的勇气?更何况还是一个无枝可栖的女子。所以娘子,不到危及生死的那刻,细娘绝不会想走四处漂泊这条不归路。”顿了瞬,刘细娘又不忍:“娘子,您真确定了吗?”

  沈晚没有回应这话,只是垂眸盯着被衾上的牡丹绣花好一会,方低声问:“细娘,你为何帮我?”

  刘细娘怔了。是啊,为什么要冒着得罪那人的风险,帮个与她不甚相干的娘子呢……

  苦笑了下,刘细娘眸光复杂的看着沈晚:“大概,是折服于娘子的心性和脾性……又大概,是想看看那人受到挫败,是个何等模样吧。若是放在数月前,谁要说细娘几月后将会作出这等吃力不好讨好之事,细娘只会当那人疯了。”

  沈晚唇边淡淡展了笑。

  刘细娘回了神,此刻郑重道:“娘子,之前那探寻的那几条出城的路皆被那人探知,自是不再可行。若您肯信细娘,就千万要走细娘前头给您指的那条,过了那条胡同便趋近西南角的城门口,那里把门的守卫少些,相较而言出城也易些……”

  沈晚握住了刘细娘的手,轻声道:“细娘,若我不信你,当初就压根不会收你的路引和雁户。谢谢你细娘,此行艰险,无论成功与否,你且放心,我沈晚便是自戕亦绝不会出卖你半分。”

  刘细娘一怔,突然眼眶有些湿:“娘子我又如何不信您?倒是如今您还肯信细娘,倒是细娘心生欢喜。此去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望娘子您多保重……莫要轻言生死。”

  沈晚的眸中也有些湿润。她看着刘细娘,眸光闪烁着晶莹的光,有感激亦隐约有托付之意。

  刘细娘反手握住沈晚的手:“娘子放心,日后我必待虿哥如亲子。”

  沈晚终是落了泪。

第65章

  吴妈端着补品进来时,见到的是沈晚正闷着头在床榻上打着络子。一见到那鲜艳的红色,吴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门口方向瞅瞅,几步冲到沈晚跟前,因走的慌而急,手里的补品都差点没拿稳。

  “哎哟我的祖宗哟——”吴妈急道:“断不可如此啊,国丧期间,见不得红,见不得红啊……”这要让旁人见着了,那可怎么了得?

  说着,便要一手端着补品一手去抢沈晚手里的络子。

  沈晚拧身躲了下,见吴妈不依不饶的要抢,皱了眉不悦道:“吴妈,左右门窗都关着呢,又怕什么呢?”

  “那也使不得。”瞅准机会,吴妈终于一把捞住了沈晚手里的络子,夺了过来,然后几步走至箱笼处,死死塞进了最里面。

  “娘子!”吴妈将补品递给沈晚,气恨的剜了眼她:“求您这厢就安生些罢!”

  接过补品,沈晚倚靠着床榻,也不理会那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吴妈,持着汤匙慢条斯理的吃着补品。

  待吃完后,空碗一搁,沈晚便起身下榻,径直来到梳妆台前坐下。

  吴妈见她持着木梳一副要梳妆打扮的模样,心下一突,不由警惕道:“娘子可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