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二:樊笼 第89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老太太由二儿媳田氏扶着下了船。

  刚上了岸,那些达官贵胄就携着家眷赶忙上前拜见。知老太太他们舟车劳顿,也不敢多打搅,大抵都是简单报了家门,然后再呈上见礼,做完就恭敬的退至一旁。

  最震撼莫过于田氏。听他们报了家门,或出自公爵府,或出自侯府,或是提督、统领等朝中一品武官,或是尚书、大学士等一品文官,至于其他二品三品官员更不知不知凡,她这般大体算来,只怕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名门世家、达官贵胄,能有十之八九聚于此地。

  在巴蜀时,她夫君几多钦羡京官威风,常道是他到致仕时若能官拜京中三品重臣,便此生足矣。却不知这京中三品重臣,在大伯面前,也不过是堪堪能排的上号罢了。

  先前在苏州城中,饶是听人说起大伯威势如何如何,却不及这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她看这其中盛景,方知大伯权势滔天,威势当是如日中天。

  老太太受了诸多恭维,自然笑的合不拢嘴,回府的一路上心情都甚好。

  “祖母,我们这是要去国公府吗?”九岁的明哥已被教导的成小大人模样,可到底岁数小好奇心重,忍不住掀了马车窗牖朝外探去。

  老太太刚要笑呵呵的回他,却不经意间见了窗外倒出去的景,这么这般瞧着貌似还是从前去往宋家宅子的路?

  田氏见老太太皱了眉,就拉了下明哥,轻斥:“仔细坐着,少多嘴。”

  马车入了宋宅,老太太被搀扶下马车后,脸上早没了之前的喜意。

  福禄是宋家的家生子,这么多年了,老太太的脾性他如何不知。见此,便赔笑解释道:“老太太跟二夫人还有小主子们且先委屈些,在这宅子住过些时日。老太太想必也知,那国公府前头住的是个什么人,大人说怕冲撞着您,所以且不往那处住,待他请了人看了风水再大修一番,那时再恭请老太太入住不迟。”

  见老太太面色好些,福禄又趁热打铁道:“大人这些时日也没闲着,每日忙完公事,就马不停蹄的请人去府里相看。之后又亲自指挥那些个匠人添添补补敲敲打打的,说是定要按照老太太的喜好来,务必让老太太住的舒服。”

  老太太就喜笑颜开。

  总算安抚了这厢,福禄也暗下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国公府里此时正紧锣密鼓的起建院墙,单独隔开那后罩楼,心头不免又泛起愁绪。

  他这是瞒得一时了,可待老太太入住国公府后,一旦知道了这些,还不知该会是怎样的一场官司在。

  苏倾丝毫不觉得,宋家老太太他们一行人入京,与她又有何干系。她一不是宋家的妻,二不是宋家的妾,三不是宋家的奴仆,宋家如何,皆与她半分都不相干。

  日子该如何过还是如何过。倒是与之前略微不同的是,她另外买了辆牛车,于是就将自己白日的生活安排成,半日市肆卖字,半日拉车做活。

  赶牛车她已熟门熟路,所以牛车买来的当日,她就能赶车拉活了。这般她也不会拘泥一处,每日间游走于京城的大街小巷,领略其间的民风民俗,世间百态,倒是开阔了不少眼界。

  这日午后,苏倾刚赶了牛车至巷尾,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车板子上就坐满了人。

  她回头看去,便见那些个府兵略有局促的坐在牛车上,或远眺,或撇脸,或望天,总之不与她对视。

  可若有其他想要搭车的客人欲上前问价,他们却颇为一致的凶狠瞪过去警告恫吓,无声的吓退了她不少客人。

  “去哪儿?”苏倾问。

  府兵们又开始局促,吭哧道:“护国公府。”

  苏倾回过身,扬鞭赶车。

  暗下想着,待晚间时候得与他说一声,坐车归坐车,赶客便不对了。

第125章 他嘱托

  宋贵妃打乾清宫出来后,就神思恍惚,脑中不受控制的反复回荡着圣上与她说的那番话。

  “煜儿一旦登基,面临的将是主弱臣强的困境。早些年的时候或许不显,待到了能够执政的年纪,便到了最剑拔弩张的时候。待那时,若你大哥能解甲归田,那将再好不过。否则……你可知煜儿将面临何种处境?”

  “那时,他将会是个遭臣子低看,遭天下人耻笑的儿皇帝。”

  “朕危言耸听?快收起你那甥舅情深的话吧。宋贵妃,朕说你妇人之见,当真是一点错都没。”

  “朕与舅父多年相依为命,如今尚且矛盾重重,更何况是煜儿跟他。知朕为何这般说?咳咳咳,因为宋毅不同于舅父的老迈、无子,他正值壮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将来必有子嗣。”

  “宋贵妃你不妨扪心自问,为人父母的,会偏向自家子嗣多些,还是偏向外甥多些?”

  “说句不吉的话,若将来有机会,你不妨猜测一下,你大哥他是想尊享东配殿,还是要配享西配殿?”

  “朕话已至此,你兀自掂量。若你愿你儿将来做那陈留王,那便继续让他随他舅父学身好武艺,将来便做那人的左膀右臂。左右朕大限将至,也管不着了,大不了日后在九泉之下向列祖列宗告罪……”

  沉香担忧的唤了声:“娘娘?娘娘您还好吗?”

  宋贵妃回了神,松了松面色,故作轻松道:“什么事?”

  “娘娘,该下辇了。”沉香小心到她一侧,伸出手来搀扶:“让奴婢扶你下来吧。”

  宋贵妃环顾四周一看,这方知是已到了怡景宫。

  由人搀扶着下了玉辇,她问道:“大皇子呢?”

  有嬷嬷赶紧趋步过来回道:“回娘娘的话,大皇子在后头院里练习武艺呢,前些日子国舅爷不是教了几招耍式吗,这会大皇子正兴致勃勃的练着呢。”

  宋贵妃顿觉仿佛有根细微的刺,刹那鲠在喉中。

  明知圣上那番话多是挑唆,可她还是受了影响,忍不住反复的去想,她煜儿堂堂一国储君,学习那武艺又有何用?可能拿来治国?

  在踏进殿里的时候,她的步子停顿了下。

  “好些时日未带大皇子去乾清宫了。你让人准备下,明个清早,本宫带他过去探望一番。”

  沉香微惊,面上不敢显,只低头应下。

  圣上在宋贵妃离开后,让人出宫去右相府上传话,说是想要再见右相一面。

  传话的人没有去右相府,而是先去了护国公府上回话。

  宋毅沉吟片刻,便挥手道:“传去罢。”

  他心里清楚,圣上大限将至,此番想见右相,大概是想甥舅再见个最后一面罢。

  右相大人病体沉疴,听了来人传话,就挣扎着打起精神,让人抬着入宫。

  甥舅见面,难免悲从中来,抱头痛哭。

  圣上悲声:“悔不该不听舅父之言——”

  右相见他半头华发,不由老泪纵横:“圣上安心养伤,莫要多想。”

  圣上摇头苦笑,屈身直咳数声,好一会才稍微缓过来。他知他已时日无多了。

  “舅父,朕不怕死,就怕死后这姒家江山随了他姓。”圣上脸色枯败,嗫嚅:“若真如此,叫朕死后如何面对皇考?他那般信赖朕,托付了整个江山于朕手中,朕,却白白给辜负了……”

  说着,两行泪自他眼角淌下。

  右相安慰他:“圣上莫忧,有宋贵妃在,念及兄妹之情,他宋毅也得顾忌几分。”

  “但愿吧。”圣上气息沉沉道:“能指望的其实还是大皇子。朕临去之前,定将他好生嘱咐,断不能再走朕的错路。”

  右相出宫回府的这一路,老泪不知抹了几回。

  想了又想,他到底招来管家,对他嘱咐了一番。

  苏倾看到巫府的管家拦在车前,不免怔忡。

  就在她发怔的这会功夫,车上的府兵一股脑的跳下了车,一概挡在车前,戒备森森。

  “让开吧。”苏倾下了车,平静道:“相府与我有旧,容我稍叙一番。”

  府兵们让开道来。

  右相府上管家上前行了礼,道:“相爷令奴才过来传个话,说是若您哪日得了空,还望能过府一叙。”

  苏倾面色一怔,而后便问:“相爷如今何在?”

  管家忙道:“相爷此刻正在府中。”

  府兵们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小声提醒着:“夫人,大人还在府上等您。不若先回了大人再说?”

  苏倾恍若未闻,只看向管家问:“若此刻前去,可是方便?”

  管家忙朝外让开身体,恭谨的请她上马车。

  苏倾遂跟随着管家上了相府马车,往右相府邸的方向而去。府兵们见她态度坚决,哪敢硬拦,只得分出一人急急回府报信,其他众人紧紧随在相府马车之后。

  到了相府,一干府兵们自是被拦在门外。他们还要硬闯,却被苏倾给劝住。

  “你们且在这候着吧,我叙完自会出来。”

  右相候在正屋厅堂,垂垂老矣,枯瘦如柴,整个呈现出一副行将就木的枯败之色。

  苏倾见了,心里有些难过。

  右相强撑病体在座上,虚抬了下手:“过来坐吧。”

  苏倾来到他的对面落了座。

  “您竟病的这般严重。”苏倾见他枯瘦的面上尽是青灰之色,目露不忍:“相爷需保重身体,宽心养病,切忌太过操劳,好生休养身体是正经。”

  右相眸光放缓,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替我担心。老夫这把岁数了,活至今日已足矣,没什么好惋惜的。”

  说到这,他又叹气苦笑:“若能赶在前头去了,倒也是恩赐。免得让我这把老骨头,再次白发人送那黑发人。”

  苏倾知道,这所谓的前头,是指圣上之前了。

  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既是心酸,也是面对生命流逝的无力。

  说了这会话,右相便有些无力支撑,缓了好些时候,方勉强撑了精神,再次看向苏倾。

  “老夫想求你一事。若你肯应,老夫来世当衔草结环以报之!”

  国公府上,宋毅闻讯,生生掰断了手上朱笔。

  “你们死的不成?她要去,就不知道拦?”

  那回信的府兵嗫嚅:“夫人硬是要去,属下们怕冒犯,也不敢硬拦……”

  宋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了下来。

  福禄在旁忙给那府兵打眼色,令他闭嘴。

  猛推开案上公务,宋毅起身,抬腿大步朝外走去,边走边喝:“备马!”

  苏倾没料到右相提出的请求是这个,一时间有些怔忡。

  “老夫知道是有些为难了你。”右相叹声:“可宋毅此僚心性冷硬如刀,除你之外,老夫实在找不出另外的人能影响到他。”

  苏倾回过神来,忍不住道:“可是我……再微末不过的人,与皇权大业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又如何能影响到他称帝与否?我倒不是推脱,只是怕辜负了相爷的嘱托。”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右相看向她,语气深重:“你只需待在他身旁。将来你的儿子,你要保证他绝不会南面称孤!这般承诺,你可是能应下?”

  宋毅那是何等心思深沉诡谲之人,这些年来,处事简直滴水不漏,却唯独失智了两回。

  一次是为宋贵妃,率兵围在宫门要人。

  再一次便是为了她,竟不惜与他撕破了脸,甚至要割舍些利益也要将她交换。

  宋毅那厮看似风流实则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