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姝宁
苏林噎了一下, 看了一眼对面安静吃饭的祁年, 知道对方暂时是不打算开口了, 低头吃饭的时候,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吃到一半, 苏林突然开口, “不是, 你爷爷来了，关我什么事呀。”
对面“嗤”了一声，拉足了仇恨，“这话你别跟我说。”
说这话的时候，祁年眼都没抬一下，所有的情绪都敛进了看不清的眼睛里头，留在外面的就是苏林熟悉的礼貌克制的男生，苏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情莫名复杂。
一顿饭吃完, 苏林站起来想把餐盘收拾掉，对方已经先一步伸了手过来，很自然地把她面前的餐盘拿走了。
苏林虽然愣了一下，但是接受良好，怎么说也是共同生活过将近两年的情谊，端个盘子似乎，好像，可以属于礼貌范围之内。
应该可以吧，苏林被她自己说服了，主要是，经过之前那句喜欢之后，苏林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往那边想了，太尴尬了，从某种程度上，在她眼里头，祁年等于第三性别。
于是，她很安定地坐在原地等着某人回来。
祁伯山这回来S市，还是为了祁氏上市的事情，上市能够动的利益蛋糕太大，顾惜和祁立言暂时赶不回来，祁年虽然手腕老练，但是毕竟年轻，压不住场子，只能把祁伯山请出来。不是像上次那样的剑拔弩张的会议，而是个晚宴。
本来是没苏林什么事的，但是谁让她自从上大学之后，就没回过祁家，老爷子觉得难得来一趟，索性也来看看。
他老人家说得也来看看，是让苏林也一起过去，明天再一起回江城。
苏林：....
两只眼睛盯着祁年，苏林开口：“我现在回江城来得及吗？”
祁年抬手看了眼腕表，“二婶应该在门口等你了。”
苏林卒。
虽然都是晚宴，但是男人和女人参加的似乎不是同一个晚宴，似乎越是凸显权力的地方，女性生活的空间就越小。为了晚上做好一个不丢脸的花瓶，苏林被折腾了一个下午，中间还要应付来自祁家二婶的种种不经意和藏了陷阱的问话和打探，和过分热情的拉拢。
一个字曰累，两个字曰很累。时间开始一点点变得漫长，高凤华的声音入耳时也变得悠远起来，苏林偶尔才嗯了一声，到了后面，高凤华自己也觉得没趣了，才安静下来，让人给她做造型。
随着时间的流逝，暮色开始朝四周蔓延，苏林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工作室里给客人打发时间用的杂志，不时瞥还在磨蹭着改礼服的高凤华几眼。
“哎呀，不对呀，我上次试的时候还是正合身的呀！”
看来今晚的场合有点重要，不然高凤华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依不饶，还提前准备，苏林默默想着又翻过了另外一页。
“哎，真是气死人了，算了算了，换另外一件吧，时间快到了。”
见高凤华终于松口不再折腾，围着她的几个人也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祁太太，那您跟我来。”有人引了她去换衣服，失去了打发时间的事情，苏林望着窗外的夕阳发呆，同时也有人望着她发呆。
橙黄的暮色里头，女生墨色的长发被盘了起来，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线条修长纤细，白腻如脂。平日里因为过分素白的肤色而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的眉眼被细细地勾勒了一遍，红唇嫣然。因为颜色过分姝丽，原来选好的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女生的礼服穿在苏林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合适，衣服压不住人，反倒显得怪异了，最终，只选了条设计简单的纯脏绿色长裙。
作为一件礼服的颜色和设计，很灾难，同时又很惊艳。老板把它拿出来的时候，新来的几个店员都吃了一惊，但是穿在苏林的身上，只能说恰如其分，刚刚好。艳色与张扬被收敛了进去，另有一种气质铺显开来，在这个暮色靡丽的秋日傍晚里头，像是秋日里花上干枯的一抹绿意，花上的时光终止于此，比花开荼蘼的艳丽更多了一分厚重。
高凤华对于自己礼服的挑剔和工作人员的不满意，有一部分是来源与旁边的苏林，比下去了，被比下去了，虽然说，无论是年龄段，辈分，还是参加晚宴的目的，各自所处的圈子来说，都不存在比较的，但是，由不得，一切都是下意识的。
在苏林出来的一瞬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突然地，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让人满意了。无关性别，无关年龄，只是一种本能的嫉妒和渴望，所以她也没折腾多久，就自己歇了。
晚宴的举办地点是个私家庄园，见过祁伯山之后，苏林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一会，并不打算跟着祁伯山和祁年他们认人。
像是这样子的场合，吃的和喝的都不重要，甚至主人家的目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少数几个来这里的人。高凤华和祁立文倒是想跟着，却被老爷子一句：“你们自己去忙自己的吧”给打发了。
苏林趁势想走，却被老爷子留了下来，道：“阿叶，你也跟着吧，有几个还是你爷爷的老战友，没见着你阿爷，见见你也好。”
这话一说，苏林就走不掉了。
宋自明是宋家长子，听说祁老爷子过来了，连忙跟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自己迎了出来，到的时候，高凤华和祁立文刚走。
“祁叔，您来啦！我爸刚刚还跟我念叨着呢。”宋子明正伸手给祁伯山带路，就看到了跟在祁老爷子后头的祁年和苏林。
仔细打量了下，笑着问祁伯山：“这是...？”
祁伯山跟祁年和苏林介绍了一下：“你宋家爷爷的儿子，宋自明，该叫宋伯伯，我孙子，祁年，还有老苏的孙女，苏林。刚上S大，以后还要你们看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份上，照顾一下。”
祁年和苏林乖乖地喊了声宋伯伯。
宋自明是大小跟在宋老爷子身边的，对于祁伯山嘴里的老苏一点不陌生，闻言多看了苏林几眼，跟祁老爷子道：“那还用您说吗？先上去，就等您了。”
还不忘回头让苏林跟祁年跟上。
一行人上了二楼的会客室，里边人不多，几个和祁伯山年纪相仿的老人正围在一起下棋，喝茶。见到祁伯山进来，穿着蓝色中山装，体型偏瘦的老人佯怒道：“数你最近，偏你最晚。”
祁伯山不认着茬，指了指苏林，道：“我接老苏的孙女去了。”
在座的几个老人俱都是一愣，视线纷纷往苏林这边看过来，像是透过苏林在看着谁。
宋博文朝苏林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拿了老花眼镜戴上，细细地打量着，好半晌，才笑着说：“长得好，长得好，不像老苏那老家伙。”
苏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真的不擅长应对对她抱有善意的人，这是那些独立惯了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扛事的人的通病，她能做到的最大的主动，就是不拒绝，最后也只好沉默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都说人老成精，宋博文他们自然知道苏林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被长辈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往往相对开朗活泼会来事，乐于并善于接受别人的善意，因为他们总是被善意包围着，那是他们习惯了的生活的一部分，没有人会对此感到不适应。而那些自己一个人学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心里明白并且珍惜这一份善意，但是却始终不擅长接受。太早接触社会的孩子，太早知道代价，以及付出和回报，这三者关系的孩子，习惯了付出，然后收获这一模式，突然打破这么一种模式，他们反而会觉得不安和无措，但是，偏偏他们又知道对方是善意的。拒绝会使对方伤心，甚至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印象不好，但是接受，和自己的处事原则相违背，这使得她们变得矛盾和不适应。
没人觉得苏林的沉默有什么不对，宋博文拍了拍苏林的手，道：“是个好孩子。”
又看了看后边的祁年，问祁伯山，道：“那就是你大孙子呀，你行呀你。”都是S市的人，对于祁氏近来的风声多少有些耳闻。
祁伯山捋了下自己的胡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也还行。”
宋博文并其他几个老友无语地对视了半晌，瞬间从乍见死去的兄弟后人的那种感怀当中脱离了出来。
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宋自明掐着空插话打趣，满室的笑语当中，苏林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祁年恰好在这个时候看了她一眼，眸光平静，清冷睥睨，仿佛能照进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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