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工会小辣椒 第28章

作者:秋十八 标签: 年代文 种田 穿越重生

  “或许他误杀了妻子,心里很愧疚吧。孩子有了托付,他没有牵挂了。也或许他怕像他的小舅子一样,到了大西北就一去不返,再也回不来,所以想这辈子就留在中吴。”

  何如月望着费远舟,总觉得他的猜测不一定对。但她又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原因。

  脑子钝钝的,她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低声对费远舟道:“可能你说的有道理。谢谢费警察,你快回去吧。”

  费远舟不放心:“你先回厂吧,别在这儿晒了。”

  何如月却不想回去,她要在这里将心情平复好,不想回去让周文华看到自己的慌乱。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没事了,这树荫下不热,我在这儿静一静,理一理思绪就回去,你快回去上班吧。”

  费远舟是抽空溜出来的,也怕局里有事,见何如月这么说,费远舟犹豫了一下,推起自行车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厂啊,别在这里晒中暑了。我回局里再打电话给你。”

  “好。”何如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事,甚至向费远舟挥了挥手。

  费远舟这个没经验的孩子,终于被何如月强装的镇定给骗过,骑上自行车走了。

  一直到费远舟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何如月走到树下,面对着围墙蹲了身子,抱住膝盖伤心地哭了。

  围墙里的建筑,正是三层的水泥锅炉房,何如月检查了树后,却没有检查头顶。

  丰峻在屋顶上检查烟囱,望见了何如月。

  他以为何如月和费远舟利用上班时间偷偷约会,却没想到,听到了陈新生的死讯。

  一开始他想,何如月明明都难过成那样了,费警察你怎么也不拥抱安慰一下?

  后来想,哦,这个年头的人,都好保守的。

  可是再后来,他看出来了,这两人不是处对象,或许费远舟有些意思,但费远舟显然完全不懂何如月。

  就在他打算下屋时,他望见何如月躲到墙角去哭了。

  这个丫头,竟然哭了。

  几乎没有多想,丰峻就顺着烟囱爬上了围墙,又一跃而下,落到何如月身边。

  “为什么哭?因为你的努力白费了吗?”丰峻问。

  何如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猛然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丰峻犹豫了一下,终于脱下了手套,在何如月背上轻拍了几下。

  好久,何如月终于停止了咳嗽,转头望向丰峻,低声道:“谢谢你……”

  她脸上挂着泪,声音亦还哽咽,纵是坚冷如丰峻,也看得有些心软。他在何如月旁边蹲下,也对着围墙,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丛掩映着他们,围出一个安静的空间。

  “为什么哭?”他又问。

  这一声却是温柔低沉,瞬间包裹住了何如月。

  不知怎的,何如月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这难受不仅仅因为陈新生的死,还因为在这个世界、在她高昂的斗志背后,她其实寂寞。

  陈新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拼力去拯救的第一个人,可他依然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后,天空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我的努力不重要。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放弃。”何如月转头望丰峻,忍住喉间的梗块,“他明明二十年后就可以回来,他明知道小蝶在等他。”

  丰峻回望她,用少见的认真回望她:“刚刚费警察说的卢医生是怎么回事?”

  “是我家邻居。卢叔叔是医生,祁阿姨是老师,他们想收养陈小蝶,听说陈新生宣判了,今天就要被押解去西北,昨晚上……”

  何如月低下头,“昨晚上,我带他们去见了陈新生,办理了收养协议。”

  丰峻没说话,任凭蝉儿在头顶肆意的鸣叫。这鸣叫似乎也衬托着周遭的安静。

  半晌,丰峻幽幽地叹了一声:“所以陈新生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他当然要死。”

  “可他不想想小蝶吗!”何如月愤怒。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就是因为小蝶。”丰峻道,“一个医生,一个老师,能给予小蝶的教育,远胜过一个电工和一个保育员。与其让小蝶以后一直被人说是杀人犯的女儿,不如将亲生父母的痕迹全部抹掉,让她有一个全新的身份。这就是陈新生自杀的原因。”

  将亲生父母的痕迹全部抹掉,这说的是陈小蝶吗?

  谁能将亲生父母的痕迹全部抹掉,比如穿越的何如月吗?何如月惊骇地望着他:“亲生父母的意义,绝不是用职业和地位来衡量,这是血缘,不是他说没有就可以没有的。他凭什么用自己的死来决定小蝶的未来。”

  丰峻深深地看她一眼:“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死,彻底地退出小蝶的生活。”

  他不是干涉,他是退出。

  一个父亲,用自己的死亡,来退出女儿的余生。

  何如月望着丰峻,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要反驳他,可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断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一块手绢递了过来,有些泛黄,但洗得特别干净。

  何如月接过手绢,擦了几下,手绢已经湿透。

  丰峻道:“他一定想了很久。二十年后,一个出狱的老人,没有工作、没有妻子。那时候女儿也许有着幸福的人生,也许有个美满的家庭。他去找她吗?打扰她安静的生活吗?”

  “可是……二十年后他也才五十多岁,他还可以找工作……”

  丰峻却打断了她:“二十年后的世界只会比现在更严酷。何如月,别天真了。”

  何如月低声道:“不是我天真,是你太冷酷。”

  丰峻没有反驳。

  冷酷两个字,从来与他如形随行。他不介意被人说冷酷,甚至还会作为别人对自己的表扬。但今天,这两个字从何如月嘴里说出来,他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别一直蹲着了,我陪你走走吧。”丰峻道。

  何如月低低地应了一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丰峻太聪明,立即就猜到她蹲太久,腿麻了。

  他很自然地伸出去,将何如月扶着站起来,缓缓地走了几步,终于何如月低声道:“谢谢,可以了。”

  丰峻缩回手,很绅士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捡起手套拍了拍:“今天怎么没问我为何出现?”

  何如月叹道:“你属猴,你在哪里出现我都不奇怪了。”

  “我不属猴。”丰峻却认真地回答,然后指了指围墙内,“里边就是锅炉房,我正好在检查烟囱。另外……我听力比常人好。”

  这点早在书店就领教过了。

  经过刚刚梧桐树下的那一段,两人似乎共同拥有了某种默契,何如月不想再去回想书店里的不愉快,和丰峻在背后的大嘴巴。

  陈新生的死重重地压在她心上,丰峻的话将这块石头稍稍地移开,给了她喘息的空间,却依然未能让她完全释怀。

  “你……回去吧。”何如月指指烟囱,“你继续去检查吧。”

  “你呢?”

  “我也回去。”

  丰峻一个字都不信:“你眼睛都肿的,你不可能回去。”

  “那你让我一个人走走吧。”何如月又道。

  丰峻却说:“我不是那个傻警察。”

  这是在拉踩费远舟啊。何如月有点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可咱们也不能一直这样走啊。”

  丰峻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我们可以消失一个小时。我可以保证锅炉房不会有人找我,你呢?”

  有人找我又怎样!

  何如月认真工作了二十四天,突然就想在这一天放纵一下。

  “没有我,地球还是一样的转。”

  “的确是这样。”丰峻的嘴角勾起微笑,危险分子的微笑。

  “去哪里?”何如月问。

  “跟我来。”

  二人沿着吴柴厂的围墙往南走,穿过运河上的桥,又沿河走到一片荒僻的民宅。

  何如月被眼前这连绵的白墙黑瓦给震惊,这片民宅起码有一两百年历史,如今破败不堪,白墙全是岁月赐予的痕迹,黑瓦碎了很多,却依然乌沉沉地压住。

  民宅群中,有些房子梁塌了,有些房子墙倒了,几只野猫蹲在墙头的草丛里,绿幽幽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们。

  他们像是某个时空的入侵者。

  “这是哪里?没人住吗?”何如月问。

  “这是我们厂新收的一块地,全是危房,以前的居民早就搬走了,现在是野猫的乐园。”

  何如月好奇望着这一切:“可是,这里有什么好玩?”

  话音未落,脚下踩到了一块碎砖,何如月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有丰峻在,当然不可能让她摔倒。

  “小心脚下。”丰峻一只手就将她扶住,指了指右前方,“我们去哪里。”

  何如月突然惊喜起来:“城墙!那是城墙!”

  这个城市的城墙,曾在历史的长河中抵御过无数次外敌的入侵,但在风吹雨淋和市民的蚕食中,城墙一点点被瓦解,消失在岁月中。

  何如月以为,这个城市已经没有城墙了。却没想到在这一片废墟中,还有这样一块隐秘的领地。

  几幢民宅依然顽强地依附在城墙上。它们倚墙而建,凿墙而居,说不清是城墙保护了它们,还是它们撑起了城墙。

  “想上去吗?”丰峻问。

  “想!”

  站在断垣残壁前,何如月仰望着高高的城墙,又问:“可我们要怎么上去?”

  “来。”丰峻伸出一只手。

  何如月鼓起勇气,牵住了他。

  她以为丰峻要带她从哪个断口爬上去,谁知道并没有。

  丰峻牵着她的手,推开跟前的一扇木门,竟然进了其中一间民宅。

  民宅里一片昏暗,高处有几缕光亮照进,勉强望得见里面的陈设。丰峻带着她穿过堂屋,后屋赫然出现一架旋转的木楼梯。

  “这楼梯还能用吗?”何如月心跳不已,竟然有了探险的感觉。

  “能。结实得很。”丰峻的声音在黑暗中如此笃定,宛若光亮中的天神。

  二人在木楼梯上踩出古老的吱哑声。

  “楼梯上有坑。”何如月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