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千鸟
姜喜月走了一会儿,刚看到抱云观屋顶的琉璃瓦,突然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站在道观门外。
她身上的黑色外套有些脏了,沾着几片草叶和不知名污垢,干掉的泥土黏在衣服上掉不下来。
衣服太脏了,就连原来的花色暗纹都看不清。
头蓬蓬乱。
姜喜月第一次见的时候,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十分精致讲究,现在上面还沾着一些撕碎的杂物。
那是吴近雯的碎肉。
远远的,姜喜月就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她走近一些,看到老太太正抬头看着抱云观的匾额,脸颊上的两条血泪已经干涸,只剩下通红的眼睛,看不清哪儿是瞳仁。
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垂在身旁,似乎已经脱力。
姜喜月没想到她竟然又回来了,还直接来抱云观。
周围却不见陈浩的踪影。
姜喜月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挡住了。
“老婆婆。”
对方转过身来,只是她的身体早就已经开始腐烂,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十分僵硬。
她跟在姜喜月身后。
姜喜月动一下,她就跟着动一下,似乎并不想伤害她。
然后来到了抱云观的门口,看着她。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笑着询问姜喜月能不能进去上柱香,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姜喜月的步伐停在门口。
“你进去会死的,这次是真的死去。”
现在的老婆婆已经不是人了,抱云观三清祖师庇佑,所有妖魔邪祟不可踏入一步,贸然进入会被瞬间扫清。
老婆婆却像是没有察觉,僵硬的身体跳起来,面无表情地不断撞击大门,迫切想要进去。
血泪不断从眼眶落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形成一片小血泊。
姜喜月拿出钥匙,只好将门打开。
吱呀一声。
陈旧的木门打开。
明明阳光尚未穿过云层,道观中却像是有光辉照来。
老婆婆跃起,要进入。
被姜喜月抬手拦住。
“老婆婆,你杀了人,就算死去也是入不了轮回的。”
滴答。
滴答。
老婆婆不断跃起,血泪落在地上,落在姜喜月拦住她的手背上。
姜喜月叹了一口气。
“你儿子呢?”
老婆婆似无所闻,还在执著地往里跳。
姜喜月慢慢松开手。
“去吧。”
没有了阻拦,老婆婆一跃而入,在双脚踏入道观的瞬间,一道光从三清大殿中迎来,老婆婆瞬间化作灰烬,只剩下一堆衣服散落在地上。
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姜喜月拿出手机给李长生发消息:
【不用去找了,老婆婆已经被收了。】
那陈浩呢?
李长生没有再问。
陈浩是活人,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要把人抓回来!
警局一边忙着整顿,一边派人开始在A市内寻找,连续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人。
这两天,陈浩就躲在桥洞下,和乞丐一起躲躲藏藏,不敢出去,就连吃饭都是捡垃圾堆里的东西果腹。
他从小被父母宠爱着长大,后来失业好赌,虽然妻子吴近雯对他嘴上不留情,但依然给他好吃好喝,从来都是吃穿不愁。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过这样的日子。
陈浩抓了一把煤炭把脸涂黑,从地上捡起半个面包狼吞虎咽,闻到馊味有些恶心,只能强行吞进去,一边哭着抱怨:
“妈,你去哪儿了?怎么不理我了……”
那天母亲把他从警局中就出去之后,带到这桥洞下就离开了。
陈浩最开始还等着母亲回来给他找吃的,实在不行就再抢点钱跑路。
反正现在有他妈妈保护,就算是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在等了两天,饿了两天之后,还是不见母亲回来,没有办法只能出去寻找。这一出去,不仅没找到母亲,还差点撞上来抓他的警察。
陈浩吓得又滚回了桥洞,一边捡东西吃,一边等着他妈来救他。
几天过去了,日子越过越惨,听说外面已经开始通缉他,更是不敢离开了。
深夜,他披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脏衣服,怎么也睡不着,一心想着以前躺在床上,母亲就会送好吃的过来,饿得流口水。
正回忆着以前的好日子,突然见月光下,小河边不知道什么东西不断闪着亮光。
他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快步上前捡起来。
“什么鬼东西?”
竟然是一个七八厘米高的光头小娃娃木雕,雕刻得十分粗糙,连眼睛都雕忘记了,估计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木头颜色黑沉黑沉的。
“呸!一分钱不值!”
他随手丢进水里,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刚转身,突然看到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多了一个小娃娃。
那小娃娃浑身青白,胖嘟嘟的,却没有眼睛,格外诡异,身体还有些半透明。
陈浩吓得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
是鬼!
他和自己那已经变成鬼的母亲相处过一阵,眼前这个小娃娃肯定是鬼!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样诡异的画面,早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但陈浩在短暂的惊恐之后,心里竟然涌出一阵狂喜。
他非但不跑,反而扑了上去。
“快帮帮我!帮帮我!去给我弄点吃的,还有钱!附近就有一家超市,去把里面的钱都抢来给我!”
陈浩激动地命令着。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鬼又怎么了?
母亲变成鬼之后,反而更好操纵,不仅对他言听计从,还根本不怕警察,想拿多少钱,就能拿多少钱。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母亲那只鬼了,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又让他撞见一个!
“快点去给我弄钱来!”
他不断催促着。
小娃娃脸上没有眼睛,但微微抬起头,似乎在“看着”他,似乎在思考。
然后突然张开嘴。
嘴巴里一片黑暗,看不见口舌和牙齿,一口咬住了陈浩的手指。
他疑惑地看着小鬼的动作。
“你干什么……”
刚开口,突然感觉身体一阵乏力,什么东西在迅速从指间流走。
短短几秒的时间,陈浩本来就糟糕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惨白,不见血色,就连站都站不稳。
“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住手!”
小娃娃抬头“看着”他,咬住他手指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陈浩感觉身上的力气如潮水般被抽走,就连意识都有些混乱,生命力在迅速衰减。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手背竟然隆起层层皱纹,苍老不堪。
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黑发变得苍白,飘然落地,佝偻着背,声音也逐渐变得苍老。
“放开……放开我……”
陈浩满脸惊恐,拼命想要逃离。
他才终于知道,并不是每一只鬼都会听他的命令,千方百计帮他找钱,甚至冲进警察局救他出来。
只有母亲变成鬼才会这么做。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他双手徒劳挣扎了一下,摔在地上,小娃娃松开嘴,身体卷成一个团,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的桥下,除了地上已经头发苍白,长满皱纹的“老者”,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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