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妆成
姜老爷跪在灵堂前烧纸，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什么话，一时哭一时笑，似乎已被姜家近日的变故刺激到失了智。
谷宏泰一脸警惕。
他一点都不同情姜老爷。
姜老爷年轻时长得颇为俊美，又识文断字，引得草原部落的贵女心生倾慕要嫁他。
在自己的婚事上，姜老爷坚持过，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草原贵女的“威胁”，而姜家最后决定要除掉那位贵女，姜老爷并没有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保护好自己妻子。
换了谷宏泰，有谁要动他妻子，除非从他尸体上踩过去！
呔！
像自己这样情深义重的男人都没娶到妻，负心薄幸的男人有了妻子又不珍惜，世道真是不公平啊。
姜老爷不是一个好丈夫，同样不是好父亲。
保护不了妻子，又护不住幼子，这样懦弱的男人，早点买块豆腐撞死才叫一了百了。
然姜老爷就是不死。
姜家上下都死完了，姜老爷还活得好好呢。
在草原贵女“病逝”后，姜老爷当起了情圣，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再娶续弦，也未纳妾，膝下并无一儿半女，孤零零一个人。
这大概是姜老爷的忏悔和自责。
呵呵，人都死了，情圣给谁看？
就是虚伪。
谷宏泰心里腹议，实则很紧张，一只手一直按在腰侧的刀柄上，以备有突发情况。
没准儿从姜家的灵堂里就会钻出杀手来！
程卿走到姜老爷身边，姜老爷已经没有了一点精气神，像块干瘪的老姜。
“他回来了，你知道吧？”
程卿说话，姜老爷应也不应，还往纸盆里烧纸。
程卿蹲了下去，“我说姜子骥回来了，姜老爷你的儿子，他回来找姜家报仇了。”
姜老爷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用无神的双目看着程卿，忽然笑着呢喃：“回来了，都死了，都死啦，死得好！”
一边说，一边却在流泪。
姜家上下，从六十八岁的姜老太爷，到姜老爷刚刚两岁的侄孙，凡是姓姜的都死了。
如果说当年逼死草原贵女，姜家人人都有出力，却又与两岁的孩童有何关系？
这几日死的姜家小辈，在二十几年前都没有出生呢，只因为他们姓姜，就要为长辈们所做下的恶一起陪葬。
姜老爷没了妻儿，肯定埋怨过家人，这些年不续弦不纳妾，当着孤家寡人，就是对姜家人的软抵抗。
然而抵抗归抵抗，姜老爷自己能埋怨，却也知道谁和他最亲。
程卿看着姜老爷疯疯癫癫的样子，忽然意识到，阿古拉不是心软放过了姜老爷，他是要让姜老爷看着姜家人一个个死掉，以此折磨姜老爷！
姜老爷在乎亲人，失去了所有亲人，活着都是痛苦。
阿古拉最恨的不是姜家逼死他生母的人，而是没能保护他生母的姜老爷。
最亲近最在乎的人，才能带来最大的伤害。
姜老爷就是阿古拉，或说是曾经的‘姜子骥’最在乎的人，但姜老爷让‘姜子骥’失望了，这世上没有了姜子骥，活下来的人是阿古拉。
姜老爷满口疯言疯语，程卿忍不住甩了他两耳光，抽的姜老爷面皮发肿。
“你现在清醒没有？你听我听好了，本官不在乎你有多难过，姜家的血债你要找凶手去算，现在本官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惹怒了本官，本官让姜家上下死了都不得安宁！”
人死不能复生，对死者最大的尊敬是好好安葬。
程卿威胁姜老爷，要让姜家这些棺柩无法下葬，谷宏泰都听得瞪眼。
杀人不过头点地，程卿想干啥，想把姜家人鞭尸啊？
当知县真是屈才了，程卿要是进锦衣卫，大概没有拷问不出的情报！
姜老爷昏沉沉的脑袋被两耳光抽得稍微清醒些，对程卿怒目而视：“你是何人，如此张狂！我姜家乃平凉大族，并非没有仰仗……”
程卿冷笑，“杀完本家，该杀旁系了，凡是姓姜的都跑不掉，当年你妻子‘病逝’的真相，可还有什么知情人？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秦安知县程卿，本官敢说这样的话，就能做到这样的事！”
程卿气势全开，姜老爷一时竟不敢与她对视。
谷宏泰拿刀柄敲他肩膀，“大人问话，你还敢怠慢？”
姜老爷面露痛苦之色，“拙荆病逝，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知情人这些年都死的差不多了，加上近日的事……如今还活着的，只剩老夫一人。”
姜老爷就是唯一的知情者了。
程卿给谷宏泰打了个眼色，再讨厌姜老爷，他们都要暂时护着姜老爷。
“你儿子姜子骥当年是怎么走丢的，自己趁乱跑了出去，还是被姜家丢了出去？姜家既然让你夫人‘病逝’，又怎会允许姜子骥走丢！”
姜家的确是坏。
但又连做坏事都不够谨慎。
既然坏了，就要一坏到底嘛，斩草不除根，放跑的是一个姜子骥，世上却多了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阿古拉，程卿还真想把姜家当时的话事人拖出来鞭鞭尸！
第767章 ：老贱人来了！
姜老爷面露痛苦之色。
姜子骥当年并不是走丢了，而是被姜老爷故意赶走的。
因为姜子骥若留在姜家，在生母被‘病逝’之后，随即就该处理掉姜子骥了。小孩子夭折的可能本来就大，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伤心生母之死一病不起，简直是顺理成章。
虽然政敌知道姜家少夫人和姜子骥的死有鬼，拿不出证据，这事儿慢慢也就过去了。
姜老爷不忍心对独子下手，趁着姜家还在为他妻子操办丧事，将姜子骥赶走。
“我说他是蛮女生的孩子，不配在平凉府生活，让他滚回草原去！”
姜老爷言语恶毒，其实内心深处很想姜子骥能活下来，把姜子骥从后门赶出府时，姜老爷还扔给他一包干粮。
一个几岁的孩子要怎么靠着一包干粮回到草原，他中途会遇到什么危险，姜老爷不是不知道，只是留在姜府肯定是死，跑出去还有一丝希望，哪怕流落街头做个小乞丐，也是一种活法。
姜老爷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是等风头过去后，再想个办法妥善安顿儿子，把儿子送养给其他人长大。
“但出了变故对不对？”
面对程卿的询问，姜老爷掩面痛哭。
赶姜子骥出府后，姜老爷让下人远远跟着，确认姜子骥落脚之处，要暗中照顾好姜子骥。
然而几天后，下人慌慌张张回来告诉姜老爷，姜子骥真的走丢了！
姜老爷当时被姜老太爷狠狠骂了一顿，说他妇人之仁难成大器，不就是女人吗，只要姜家不倒，他能再娶妻纳妾，姜子骥虽是儿子，和其他女人还能再生……
“老太爷说了谎，下人也说了谎。”
姜老爷的脸被程卿抽的肿大，说话含糊不清：“老夫在这诺大的姜府，只是个摆设，那下人是老太爷的人。”
可笑他自以为安排的好，却是派了豺狼去保护姜子骥。
姜老爷后来得知真相后再也不肯娶妻生子了，就这么过了半辈子。
姜家人肯定是有罪的，姜老爷怨恨着姜家人，却又离不开姜家，他也是姜家的一份子，共同生活几十年，他和姜家分不开。
姜老爷呜呜咽咽伏地痛哭。
这是一个男人窝囊了几十年，对自己无能的宣泄。
从前姜老爷没办法阻止姜家人把他妻子“病逝”，让他几岁大的儿子“夭折”，如今他同样阻止不了姜子骥回来灭掉姜家满门报仇！
程卿和谷宏泰交换了一个眼神，谷宏泰抓着姜老爷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姜老爷，你要跟我们走。”
姜老爷不想走，他知道料理完姜家人的后事，下一个就轮到他了，这人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念头。
姜老爷挣扎，谷宏泰毫不客气敲了他两下。
“你老实点！姜家人还没下葬呢，你是想他们曝尸荒野？”
姜老爷死不死的，谷宏泰不关心。
但正如程卿所言，姜老爷现在这一条命，已经不仅和姜老爷自己有关系。
阿古拉把姜老爷留到最后，不仅是要让姜老爷痛苦，很可能要亲自和姜老爷对质。
用程卿的话说，姜家和姜老爷是阿古拉的“童年阴影”，再强大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不可碰触的东西，阿古拉已经不是曾经幼小无措的稚童了，但童年经历对一个人影响巨大，阿古拉应该会选择直面幼时的痛苦源头，亲手拔掉那根扎在他心上二十几年的尖刺。
这情形，倒和萧云庭有些像。
萧云庭的童年阴影是被送去京城当人质。
阿古拉的遭遇和萧云庭不遑多让，萧云庭只是被父母放弃了，阿古拉是亲爹杀了他亲娘，还要杀他……姜老爷说的是真是假不重要，从阿古拉的立场看就是亲爹要杀他。
萧云庭的童年阴影至今都还没抹平，所以萧云庭至今还很狗，这种创伤大概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填补修复。
阿古拉的童年阴影如今就被抓在谷宏泰手中，阿古拉肯定要现身的。
虽然阿古拉现身，程卿等人同样危险，但阿古拉不现身，程卿也未必安全。
姜家灵堂上整齐排开的棺柩就能说明问题，程卿不想自己也和姜家人一样死的莫名其妙。
谷宏泰几乎是将姜老爷强行拖走。
程卿和谷宏泰的行为引起了知府大人的反感。
知府大人觉得程卿真是有病！
姜家死了那么多人，知府大人避讳都还来不及呢，程卿居然把姜老爷这样满身晦气的人带回了府衙。
知府大人暗示程卿，姜老爷要料理丧事，还是把姜老爷送回姜家好，程卿假意听不懂，知府大人气得拂袖而去，没过两个时辰，知府大人找了借口带着家眷搬出了府衙。
程卿成了鸠占鹊巢的反面人物，来平凉府拜访知府大人，结果还把正主赶了出去。
这也太嚣张了吧？
平凉府有官员忍不了，一定要弹劾程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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