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杨明头一下子就垂了下来。
赵桂英也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是杨明要是真的不娶那个女人,以后说不定就再也娶不到了,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她怎么忍心呢,那个女人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可以给杨明生孩子,以后也可以陪伴在杨明身边。
杨明定亲了,赵桂英一家也没有大肆办酒。而且结婚很快,几乎就在打了炮竹订婚之后不到十天就结婚了。
结婚的时候赵桂英家也只摆了几桌酒,请村里人吃了一顿饭就算完了,甚至新人都是用牛车接过来的,杨明亲自去了一趟。
即使赵桂英很想给儿子风光办喜事,但是对方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要是黄花大闺女还好说,偏生又是已经嫁过一次人了的,这边的习俗就是二婚是悄悄的办,不兴大办,都嫌丢人。
杨柳没有去吃酒。但是刘来娣被请去帮忙了,回来之后在家里说得高兴。
“嘿,这女人生得可真是不怎么好,还是嫁过人的,年纪也大了。可惜了,要是杨明没有残疾,,凭赵桂英家那个家世,什么好的姑娘娶不到啊,真是委屈这孩子了。”嘴上说着委屈人家孩子,脸上不是那么回事,刘来娣说这段的时候,好险没有笑出来。
“你们是没见着,今天杨明的脸色就像是死了亲娘一样,都没有看到他笑过。明明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啊,别看这孩子身带残疾,人家心里是聪慧的,也是没办法了,才娶这样的女人。”
杨柱听不下去了,“人家姑娘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嘴上不积德。你别忘了你家赖头也一样没娶上媳妇呢。到时候要是赖头连媳妇都娶不到,看你到时候就乐了。”
这话刘来娣不爱听,“杨柱你胡说什么呢?赖头怎么可能会娶不到媳妇?他才多大,又是健全的全乎人,咱家以前是穷,但是赖头有上进心啊!现在家里情况不是在慢慢地好起来了吗”
杨柱没有她这样乐观,“娶媳妇,你看现在谁家娶媳妇不得盖一座新房子?还要瓦房!盖一座瓦房得多少钱!”
刘来娣看了杨柳一眼,冷笑道:“那还不是你养了个好女儿?还没有嫁到人家去了,这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杨柳懒得听刘来娣讽刺,她有钱,但是她不会掏一分钱出来给赖头娶媳妇,她没这个义务。
刘来娣现在认定了她手上有钱,但是她就是不拿出来对她的怨念很深呢。
第二天,杨柳照旧赶母猪上山。
主要是在这里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味,这活她还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路过杨明家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个刘来娣口中一无是处的女人。
黑胖,身材臃肿,她站在杨明家院子里帮着刘来娣打扫。杨柳从她家没关的院门中看了一眼。
杨柳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等回来的时候,她在水井边上又碰到了这个女人。
她手上都是泥,打猪草,手上染上了一手的绿汁液。女人蹲在水井边洗衣裳。
新婚第二天就开始干活了,还是挺勤快的嘛。
杨柳心想。她从刘来娣口中知道了这个女人叫来香。挺不错的名字。
杨柳蹲下来洗手,那个女人也注意到了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杨柳本来以为人家可能会跟她打招呼,都已经做好了回应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不打算理会她。杨柳嘴张到一半,只好略微尴尬的闭上了。
洗了手之后,杨柳就背着猪菜走了。
一周过去,杨二姐也从学校回来了。
刘来娣似乎是为了凸显自己对杨柳的不满意,最近对杨二姐都很亲热。晚饭过后,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说话。
天色还早,杨柳也坐着。
刘来娣和杨二姐在说话。两人的话题正是围绕那个杨明新娶的媳妇来香。
“嘿!我听说了,这个来香做事情毛手毛脚的,洗个碗打破碗,洗个衣裳扯破衣裳,做啥啥不行。我还听你引娣嫂子说,杨明还动手打了人家呢,哭得鬼叫狼嚎的。”
杨二姐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不会吧,这才结婚几天啊就打人家?”
刘来娣一脸的稀松平常,“谁让这个女人不像样子呢?”
在这里,似乎打老婆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不过以前看着杨明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也要打人。”刘来娣道。
杨柳就坐在旁边听她们说话,想起了那天在水井边见到的女人。
夜话完毕,都各自回屋睡了。
杨柳现在没有和杨二姐睡一个屋了,她自己洗干净了被褥,在杨赖头原先的房间睡。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一个月似乎总也过不完。
还在她等了一个月终于身份证的时候,她家出了点事。
杨柳大哥从城里写了信回来,说是杨赖头在干活的时候不注意,将左手手掌给绞断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刘来娣一听这个消息,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掐人中终于将人给弄醒了,刘来娣呜咽了一声,随即扑下床。
“我的儿啊!”刘来娣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似乎是想要即刻就奔去省城。
杨柳进城的时候并没有去找赖头他们,不过杨建托人带回家来的信上写了地址。
刘来娣被一家人合力按住了。
刘来娣哭得撕心裂肺的,路过的村民就进来询问情况,得知是杨赖头受伤之后都摇了摇头。杨家本来就穷,现在杨赖头的手被弄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钱医治。
不少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些年杨家没少找人借钱,不过每次都能还上,这次杨赖头受伤,肯定是要上门借钱的,合算了一下自己能借多少。一点不借是不行的,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被人背后说他们无情无义。
这个意外杨柳也没有想到,毕竟她做任务的这辈子和原主的前生很不一样。
好不容易才将刘来娣安抚了下来,等刘来娣的情绪稳了一些,杨柱就开始思考要怎么将这个难关给度过去。
杨建在信里的意思很明确了,虽然杨赖头是在上工的时候受伤的,但是他们上工那里的老板只掏了两百块就不肯再掏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筹钱。
杨家现在只剩下几十块钱,还是当初葛严家送过来的,杨柱不知道杨赖头需要多少钱,但是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便宜。
杨柱当天就去挨家挨户地借钱去了。
不过一圈下来,只借到了四五十块钱。
杯水车薪,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可是村里的人都不富裕,不管人家有多少钱,肯借都是情分了。
没办法,杨柱只好去了葛家庄找了亲家借钱。
葛家家风好,听说杨家有难之后,一句话没说,取了两百块出来,这钱还是葛严带回家来的,准备留着给葛严娶媳妇,就先借给杨柱救急了。
杨柱当场感动得眼泪都留下来了,心里直念叨这门亲事算是没白结。多少人家会因为亲家突然出了事情而悔婚的都有,两百块钱不是小数目了。
有了钱,杨柱火速地带着杨柳一起坐上了进城的车。
杨柱以前从来没有去过省城,之所以带上了杨柳,也是因为杨柳前面进过一次城了。
为了省钱,杨柱他们吃的都是刘来娣头天晚上用高粱烤的饼子,又干又硬。
杨柳吃不惯这个,但是杨柱都是吃这个,而且杨柱现在见她花钱肯定是要说她的,杨柳只好将就了。路上就只买了两瓶水。
赶到了省城,即使八十年代的省城在杨柳看起来破败不堪,在杨柱眼里都是大城市,路上的车不算多,但是杨柱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杨柳研究了一下公交路线之后,就带着杨柱赶到了省城的医院。
到了医院,打听到了杨赖头的病房。
这个时候的医院还不像后来那样总是人满为患。
原主的记忆里也有她的这两个哥哥还有大哥的老婆田小燕。
他们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赖头一个人。他是手上受伤,但是因为伤得比较严重,所以要住院观察,还要做手术。但是因为没有钱,所以一直在等。
杨赖头看着有些黑瘦,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他和杨柱长得并不像,倒有些像刘来娣。
杨赖头看到杨柱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张嘴就哭了。
要是杨柱他们再不来,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田小燕不肯再出钱了,医院什么都贵,光是住院费一天就要五六块钱,还不包括医药费。医生说他这手再不做手术就晚了,以后就要废了,再也不能拿东西了,别提干活了,就是干活也没办法干重活。
杨赖头怕啊,他是农村人,要是手不能干活了,以后吃什么?他还没有娶媳妇呢。
可是杨赖头也知道家里没有钱,他偷偷地跟医生打听了,要治疗起码要花一千多块,就是将他家那个破黄土屋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这手多半是要废了。
杨柱看到杨赖头那瞬间也是喉咙有些哽咽。
“爹!”
杨赖头哭丧着脸叫了他一声。
杨柱好歹是经历了好几十年的风雨的,虽然担心杨赖头,但是脸上只能看到深深地褶皱,看不出他灰颓的心情。
杨柱走了过去,看了看杨赖头受伤的手,“医生咋说?”
“医生说要做手术,我问了,说是要想将手治好,骑马得花一千多块钱呢!”
杨柳皱了皱眉,一千多块,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想都不要想。
杨柱也沉默了下来。
杨赖头经过了这几天的绝望,基本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爹,没事,只要人还活着就行,不就是一只手吗?因为我住院,大哥他们花了不少钱,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咱们回家去吧。”
杨赖头虽然长得像刘来娣,但是看样子比刘来娣明事理多了。
杨柱看着他被白色绷带包起来的手,抹了两把老泪。
刘来娣前些天还一直在家里嘲笑人家杨明呢,没想到这才几天啊,孩子就步了后尘。想到这里,杨柱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刘来娣对人家心存耻笑,所以老天看不过眼,这才报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杨柳问道:“怎么不去找你上工的地方的老板给钱?”
杨赖头看了她一眼,杨柳有些长变样了,脸其实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变化最大的事她通身的气质,即使那一身乡下的土布穿在她身上,她看起来都很像是城里人。
“三妹也来了。”杨赖头无奈道:“他只给了两百块钱,说是医药费,就连大哥大嫂都被赶出来了,不让他们在那里上工了,就怕我们去找他要医药费呢。”
杨柳皱了皱眉头,“当初也没有签劳动合同吗?”
杨赖头反问她,“什么是劳动合同。”
得,不用问了,肯定没签。
“这可不行,一定得找他拿钱,你这是工伤。”
杨赖头连忙道,“算了吧,大哥去找过几回,差点没被打出来。”
杨柳当然不会咽下这口气,她道:“这样,我们从家里带了些钱来,你先安心地在医院住两天,我们去找那个工厂的老板要钱。”
如果有希望,杨赖头当然希望自己可以做手术保住手,可是杨柳能行吗?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担心杨柳去会吃亏,杨赖头无奈道:“算了吧三妹,他们不肯拿的。”
杨柳没听他的,让杨柱将钱拿出来,自己去医院办了续住手续之后,和杨柱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就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之后,杨柳还觉得有些迷茫,虽然打定了注意要去要钱,但是怎么要呢。打官司吗?打官司是一件非常耗时的事情,因为杨赖头他们并没有签订劳动合同,打官司说不定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