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你毕竟亲生父母还健在,成亲当然要回家去成亲的,等你们成了亲之后,再图后面的事情吧。”
“姨母?”邓席顿时惊慌起来。听刘氏的意思,她还是想要他回家去?
刘氏那口气顺了之后,对邓席也如从前那样了。
她和蔼道:“你小时候之所以送到云家来,是因为你小时候体弱多病,你爹娘遇到了一个云游的道士,说你命格硬,在自家养不大,要寄养在旁人家,你母亲这才将你送到了云家来。如今你都已经长大了,要成亲了,你父母年纪也大了,你当然应该要回去在他们膝下好好尽尽孝。虽然我也舍不得,但于情于理,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报答过父母的养育之恩,是时候回去好好地赡养他们了。”
邓席嘴唇合动几下,到底没有说出话来。他已经看明白了,刘氏一心想要将他送回家,成亲和赡养父母都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大概是看他现在已经大了,而云二公子年纪还小,担心他抢夺家产罢了。
邓席心中连连冷笑,脸上神色却不动,甚至还露出几分感动。
“原来姨母是这样想的,我十分感念姨母你们的养育之情,就算我回到自己家了,也永远都不会忘了姨父和姨母的养育之恩!”
刘氏也听得感动,便道:“你那父亲不怎么争气,你到底是在云家长大的,等你成亲的时候,我送你一套两进的宅子,再送你一个铺子,一千两银票,也算是给你添点财产吧。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这份礼已经不薄了,云家虽然富庶,但是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邓席脸上还是感动,他推辞道:“不不,姨母,这我不能收,姨母将我养大,就已经是还不清的恩情了,若是还收姨母馈赠的东西,我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报答姨母了。”
刘氏笑道:“傻孩子,我早就将你当成了半个儿子了,这些东西不值当什么的。”
是不值当什么,邓席在心里道。
邓席又陪着云氏说了很久的话,才退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邓席脸上笑容倏地收了起来。他转身隔着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脸上闪过憎恨。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天,他绝对不会忘记。
刘氏说得那样好,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只是她对他邓席还不及她对她自己亲儿子一半的好。她甚至还逼迫他强娶一个下人作为妻子,这份情,他邓席记下了。
邓席一路疾走,快到自己的院子,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绿衣姑娘站在院门口张望着,见他回来,脸上喜意顿弄,连连迎了几步,走到了他跟前,讨好的笑道:“表公子回来了?”
邓席居高临下地看着紫鸢。
紫鸢的容貌并不出彩,甚至就连乡下女子苏韫都比她好看一些。可就是这样出身这样容貌的女子竟然要做他的妻子了。
邓席眼中闪过冷意,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感觉出他话中的冷意,紫鸢笑容一僵,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垂头道:“奴家担心公子被夫人训斥,特意过来看看公子。”
“你看我?”邓席心中有气,完全装不出平素的温和,“若不是你,我会被夫人斥责?”
紫鸢惊慌抬头,邓席满脸都是嫌弃,毫不加掩饰。
泪水顿时就盈盈充满了她的眼眶,她也有些委屈,但是昨晚上确实是自己先勾引他的,她无话可说。可是这种事情,若是他不愿意,紫鸢难不成还能强行完成吗?
可是紫鸢不敢分辨,只好道:“是紫鸢不好,公子不要生气。”
邓席毫不怜惜地一手将她拂开,“回你的院子去!”
紫鸢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睁睁地看着邓席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随即关院门的声音重重传来。
兴许今天只是因为表公子被夫人训斥了,所以心情不好。紫鸢如是安慰自己。
刘氏还特意将邓席的母亲请了过来,商议这件事请。
大刘氏当年设计才将自己儿子送到了云府,就是想给自己儿子博个好前程,可是现在刘氏告诉她,她要将自己院中原先伺候的一个丫鬟给邓席做正妻?
这怎么能行?
大刘氏当即就拍桌而起,坚决表示反对。她儿子在她眼中,优秀出色得不得了,怎么能娶一个下人?纳妾还差不多。邓席他爹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小妾就一个接一个地纳。
“我说妹妹啊,这怎么能行?我们邓席这样优秀的人,怎么能娶一个下人?你可不要搞错了!”
刘氏早就料到了她姐姐可能会不同意,冷静地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道:“这有什么,邓席虽然优秀,但是紫鸢是家生子,懂事,也有能力,到时候肯定能将家里的里里外外打理好!我亲自教出来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大刘氏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若不是畏惧云家势大,她现在就能拍桌而起,狠狠地骂刘氏一通。
“我说妹妹,席儿也在云家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将席儿当成亲儿子待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就是这样待席儿的?”
这话刘氏就不愿意听了,她扪心自问,这些年从来没有亏待过邓席,但是她尽心尽力地将人养大了,就得到这样一句置疑?
刘氏嘭地一声重重地将茶杯搁下,寒了脸道:“既然大姐觉得我亏待了席儿,席儿现在也长大了,知道谁才是他的亲娘,谁是真的对他好,不如大姐这就将席儿带回家去好好疼疼吧!”说着她也来气了,这些年她大姐将邓席丢到云家来之后,生怕云家要将人送回去,一直不管不顾,一个大子儿没出,一颗粮食没出,她白白地帮着人将儿子养大,结果就是得到这样的下场?
“大姐口口声声说我不疼邓席,那么这么多年来大姐又是如何疼他的呢?不说银钱粮食,就说衣裳鞋子吧!大姐可曾经给席儿做过一双鞋子,做过一件衣裳?又可曾知道席儿穿多大的鞋,衣裳穿多大的尺寸?就你这甩手掌柜,还指责我不疼席儿?”
大刘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她顿时讪讪的坐下,赔笑道:“你看你,怎么刚说几句话就急了?”
刘氏面色还是冷淡,“我曾经给了邓席两个选择,要么娶了紫鸢,要么回家去,不管他娶紫鸢也好纳妾也好,都随他去,是邓席自己做了决定要娶紫鸢的。”
大刘氏愣住了,她没想到刘氏竟然会拿这种选择给邓席做。
要不怎么说母子同心呢。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邓席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若是他不娶紫鸢,就会被赶回家,家里一穷二白的,邓席回去之后什么也没有。还不如娶了紫鸢呢。
大刘氏又磨了一会儿,见刘氏死活不松口,也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只好恨恨地去了。临去之前还哭穷,照例哭到了几十两救济银子。
大刘氏还有些嫌少,但是聊有胜于无吧。
等邓席知道自己母亲过来的消息匆匆赶过来时,大刘氏已经走了。她那样疼她儿子,特意跑来一趟却连见自己儿子一面都想不起来。
得知母亲并没有和姨母闹起来,邓席着实松了口气。
邓席也清楚,他母亲是有些爱胡搅蛮缠的人。
既然邓席的母亲也同意了,刘氏就请了道士相看了日子,最吉利的日子就在三个月后,春末夏初。
苏韫得知这个处理结果之后,也不算意外。这件事还不足以让刘氏对邓席彻底失望,她同时也知道了当时刘氏给邓席的选择,邓席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邓席只怕从此恨毒了刘氏,觉得她是在故意给他难堪吧。
苏韫不由得着急起来,她尚且一点部署都没有。
她开始留意刘氏院中的丫鬟,可是观察来观察去,都没有发觉出可疑的人。
云老爷那里她鞭长莫及,毕竟她的身份是儿媳,哪有儿媳理会公公事情的道理。
而就在这个时候,云老爷竟然突然病倒了。
云老爷一向身体康健,几乎很少有生病的时候,这次病实在是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苏韫怀疑是邓席暗中捣鬼。
大夫是刘氏命人去请来的,来了之后,给云老爷诊脉后,只说他是积劳成疾加之最近心情不愉郁结于心,就病倒了。这病要多加修养,千万不能劳累。
因为云老爷年轻的时候十分的拼,加上丧子,对于这个诊断,刘氏没有怀疑,等着大夫将药方写好之后,递给了丫鬟,叮嘱道:“这药抓来之后,一副煎三次,每次一瓢水煎成一碗水,一天喝三次,要忌口,心情保持舒畅。”
邓席听到消息之后也匆匆地赶了过来,刘氏将药方从丫鬟手里接过来,顺手要递给邓席,吩咐道:“席儿,你跟着大夫去抓药。”
苏韫就站在一旁,她动作比脑子转动更快,抢于邓席之前,将药方给接了过去。
几双惊诧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韫立马就觉察到自己的动作很突兀,但是没办法,她不放心交给邓席去抓药。
一时之间,苏韫急中生智,道:“这会儿老爷病了,表公子是府上唯一得用的男丁,这抓药这种小事,还是让丫鬟跟着去吧!”
刘氏现在一颗心都在云老爷身上,觉得苏韫说得不错,点头许可,“你交代下去吧!”
邓席缓缓地将手缩了回去,他明显地感觉到方才苏韫就是见刘氏要将药方交给他,苏韫才会出手来抢夺。
为什么?
苏韫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将药方交给了候在外面的喜茶,吩咐她跟着大夫去抓药。
看着喜茶跟着大夫走了,苏韫才转身回到房间。
云老爷已经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感觉头晕眼花,随即就晕倒了。
“没什么大事,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过病,只是昨晚上没有休息好罢了。”
刘氏急道:“就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撑着不敢生病,这才突然病倒了,大夫可是说了,你现在病了,需要休息,铺子里的事情,就先放放吧!”
云老爷立马反驳道:“这怎么能行,那些事我要是不去处理,谁去处理?”
刘夫人顿时一哑,还是劝道:“身体最要紧,将身体养好了才是正理!”
云老爷盯着帐顶,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虽然自己说是小病,但是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乏力,像是垮掉了一样,连方才的争论都有点想喘气。
他想,兴许真的是这么多年没有生病,所以压在一起来了。
可是铺子的事情,刘氏一个女人家又不懂,他不去处理,谁去处理呢?
若是大儿子健康平安地活着就好了。
云老爷如是想,心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邓席道:“姨父,姨母说的是,如今姨父病倒了,好生养病才是真的,铺子的事情,就暂时交给我吧!我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姨父可以闲暇的时候指点我一二,我虽然不能保证能将铺子经营得更好,但是可以保证绝不会出差错!”
房间里静了一瞬。
云老爷偏头看了邓席一眼,没有说话。刘氏也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云老爷道:“算了,你还是读书要紧,你不知道,一旦成了商户籍,以后就再也不能科考了。”
邓席道:“这不打紧,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云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年轻人,目光要放长远一些。就算你不是读书这块料,焉能知道后代也不是读书这块料?只要入了商户籍,生生世世都是商户籍,想脱都脱不了了。”
邓席一怔,房间中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苏韫突然开腔。
“老爷,儿媳觉得夫人说得不错,老爷还是保重身体要紧,我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学着打算盘,看账本,若是老爷许可,就让儿媳去试一试吧?只要能替老爷分忧,儿媳不怕吃苦。”
三双眼眸诧异地落在了苏韫身上。
云老爷尤甚。
刘氏惊讶问道:“韫儿什么时候还学看账本了?”
苏韫羞赧笑道:“就是嫁到云府之后,儿媳想着云家是做生意的,儿媳若是对这方面什么都不懂,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岂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就托李妈的丈夫从外面给我寻了一些书,学习了。”
云老爷听她这样说,脸上露出笑意,“你这样想是好的,只是你要知道,做生意可不是别的,纸上谈兵做生意是最行不通的。”说着他看着苏韫,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他能看出来苏韫是个聪明的女人,景山年纪还小,而邓席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是他毕竟不姓云,进铺子当个掌柜又觉得委屈了他,所以云老爷干脆不让他接手云家的生意,但是苏韫不一样,她本身就是云家的人,而且她是个女人,以后也不会有孩子,若是她能帮衬着,他肩上的担子肯定会轻不少。
可惜现在他病得不是时候,这做生意绝对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做好的,苏韫就算从书上学了点皮毛,也绝对不够打理云家的生意。
而邓席惊诧地看着苏韫,心中的危机感更重。这个女人怎么凡事都要压着他一头?连云家的生意,她都想染指?云家本来出了个云景山就已经够他头疼了,现在这个苏韫又专门和他作对?
苏韫笑道:“儿媳也知道纸上谈兵行不通,因此已经学着核算了几本账本,在这上面还算熟练。当然儿媳也知道做生意不是仅仅只会看账本就能行的,还要请老爷指点,老爷也不用太费神,只需要指点儿媳几句即可。”她真诚地看着云老爷,“老爷可愿意让儿媳试试?若是不成,儿媳就再也不提了。”
邓席连忙道:“表嫂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只怕不太好。不如还是由我来顶替几天吧,等姨父养好了身体,我就可以安心了。”
苏韫看了他一眼,笑道:“女子在外做生意,为何是抛头露面吗?本朝开国太.祖皇帝还曾经组建了一只女军,上战场杀敌,一点都不必男儿弱,太.祖皇帝还曾经亲自褒奖,称她们巾帼不让须眉,甚至开启了本朝女子为官的先例。我现在听说,宫中还设有女官。照表公子这样说来,她们岂不是大大的不妥?”
邓席早就领教过她嘴上的功夫,顿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她说话时眉梢微挑,不显得刻薄,倒显出几分凌厉。让云老爷颇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