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如意门闯六零年代 第72章

作者:蝶飞絮舞 标签: 种田 年代文 穿越重生

  之前,文岚参观了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

  哥伦比亚大学的东亚学院,“丁龙汉学讲座教授”这个头衔是世界汉学学者的最高荣誉,只有寥寥数人曾获得此项殊荣。

  而这位丁龙先生,真名马万昌,又名马进隆,是一位从修铁路的苦力华工变成一位倍受尊敬的管家。

  “进隆”与“丁龙”在台山话中语音相似,于是,以讹传讹,马先生的真名便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1901年,他捐献了毕生积蓄12000美元,促使哥伦比亚大学开设了汉学系。

  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系对中国近代文学影响深远。

  民国时期,有一万多国人到此留学,不乏诸如胡适、陶行知、马寅初、闻一多等后世知名人士。

  一个普通的华工,推动了中美文化交流的发展。

  这,是一个奇迹。

  但,深究这奇迹的背后,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悲惨历史。

  1875年,年仅18岁的丁龙被卖猪仔,混在密不透气的船舱里,到达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便成了加州修铁路的一个寂寂无名的华工。

  后来,因缘际会之下,丁龙变成了若干铁路公司董事会成员的卡朋蒂埃先生家众多仆人之一。

  卡朋蒂埃先生脾气很差,某日喝醉酒后,打骂责罚所有的仆人,还扬言要把他们统统赶走。

  第二天,酒醒后的卡朋蒂埃先生,发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遵从孔孟之道的讲究“信用”、“荣誉”的丁龙留了下来。

  丁龙虽然得到了卡朋蒂埃先生的认可,却在那个排华年代里备受歧视。

  在那些米国人眼里,居住在东亚及其周边岛屿的那些人,似乎只是抽食鸦片、留着猪尾巴一样辫子的野蛮族群,或者是崇拜魔鬼的未开化的人。

  旁人歧视的眼神,从未淡去。

  当他们踏上轮船时,手握高级包厢船票的丁龙,被旁边的乘客要求去住下等舱。

  就连他的捐款,也被因为对华歧视,而屡遭阻扰。

  幸运的是,他遇到的是卡朋蒂埃先生。

  卡朋蒂埃先生装作仆人,把丁龙捧成著名的哲学家,让丁龙顺利留在包厢中。

  卡朋蒂埃先生,一连数封长信,阐述米国人对华人世界的歧视与不了解,高度赞扬了丁龙的人格,并捐款10万美元。

  最终,促成了哥伦比亚汉学院的建立。

  此事,给当时的米国社会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传回国后,更得到包括慈禧太后、李鸿章、伍庭芳等人的大力支持,纷纷捐赠图书。

  慈禧太后捐赠的《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成为了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学院的镇院之宝。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华工、华人移民,都没有遇到像卡朋蒂埃先生那样的朋友。

  当文岚第一次踏进旧金山的唐人街时,文岚等人赫然发现,那些跟想象得完全不一样,跟文岚在后世看到的那些亭台楼阁更是有着天渊之别。

  除了游客的餐厅外,除了少数几个标志性建筑,整个唐人街里面的建筑都非常破旧。

  污迹斑驳的外墙,青苔爬满了阶梯,昏暗狭小的空间里蜗居着数不清的华人。

  衣服淅淅沥沥地挂在外面,破破烂烂的拖把悬挂在空中,看着就觉得非常寒酸。

  很多人,一家大小,龟缩在很小的房间里面。冰箱是有的,可惜早已坏了,只能拿来当收纳室。到了晚上,女主人做好饭菜,就打开床边的折桌,一家人或站或做吃完了晚餐。

  昏黄的灯光下,狭窄的隔板上,放着每个华人家庭都有的东西——砧板。

  砧板,几乎都是厚达近十厘米的木块,像是从什么树根上砍下来的,看起来非常厚重。可惜,经过经年累月与菜刀的厮杀,早已是遍体鳞伤。经常与菜刀接触的地方,已经凹出一条非常明显的坑沟。部分中餐厅的砧板,更是成了一个明显的三级凹字形阶梯,中间一大片日复一日地被垫着切菜,早已磨成了薄片。

  偶遇的梁伯听说文岚会说粤语,刚从国内出来,开心得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他一直缠着文岚问长问短,试图从文岚的话语中,寻找蛛丝马迹,逐一还原那个久藏在记忆中的家。

  梁伯非常热情,坚持要请文岚一行人进屋坐坐。

  一踏进梁伯的家,文岚恍惚间有种无意间闯进某户乡下人家的错觉。

  梁伯一个人住,狭小的屋子里堆满了与华国相关的物品。

  墙壁上贴着领袖画像,挂着传统的黄历,贴着旧式美女挂历和一排家人的小幅照片。一旁的小桌上,供奉着关公像。靠近饭桌一侧的墙壁上,贴着关于移民的新闻剪报,最显著的一张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白宫称无法帮助侨眷团聚”。

  最特别的是,在暖水瓶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华国全国地图和一幅白色的手绘地图。

  文岚凑过去细看,才发现这是一幅描绘在餐巾纸上的广州旧城区街道地图。

  梁伯见文岚一直盯着那张地图看个不休,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读书少,找不到家那边的地图。这副是照着朋友带过来的国内地图,自己用铅笔描了之后再绘制的。”

  原来,梁伯来自开平,为了养家糊口,1935年跟着乡里人到了米国打工。洗衣店、做坟场工(专上晚上11点到凌晨7点的工厂班)、中餐厅后厨,各种苦活累活都干过。积攒一点钱,就寄回家乡,养活父母妻儿。

  梁伯摸着一个少年的照片,眼眶泛红:“46年,我回过一次家,第一次见到我的儿子。你不知道,那个年代的日子真的很难熬,为了挣一口饭吃,我老婆怀着4个月的身孕,我就离开了家。46年春节,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儿子,第一次亲手抱抱他。我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唉,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出来了。这么多年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一个华人备受歧视的年代。

  这是一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

  很多资讯,除了偶尔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外,就只能靠口耳相传。

  所以,他们没有途径了解回国的信息,是非常正常的。

  文岚看着梁伯布满老茧的手,甚是不忍,于是在白纸写下香港华侨旅行社的地址,同时附上驻港相关机构的联系方式。

  文岚告诉惊喜难辨的梁伯:“国内现在很多政策正在调整,以前只能接待友邦和那种老朋友们的华侨旅行现在也可以接待外国游客,但主要还是华人探亲团。虽然手续比较复杂,回到国内后也需要按照指定的线路旅游,停留的时间和地点都限制得比较严格,但,总能回家看看。也许,再过几年,相关政策会更加放松,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到华国旅游探亲了。”

  梁伯摸着写着具体联系方式的纸片,就如看到了救命符一样,两眼直发亮。

  “没问题,那些都没有问题,就算再麻烦,就算花费再多的钱,我都愿意。”

  文岚看着闻讯而来的其他老华人和老华侨,安慰大家说:“我们有熟人在香港,不如这样吧,我先帮忙联系一下,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我再让人过来告诉大家。”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我做梦都想回家看一眼,哪怕是闻一闻家乡的气味也好。”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婆婆,伸手直抹眼泪。

  “就是,就是,我们都盼着有机会回去看一眼。”

  夹杂在人群中的梁伯,点头如捣蒜。

  看着聚在一起喜笑颜开的梁伯们,文岚想起散落在各地大小不一的华人社区。

  出乎许多人的印象,其中在古巴、墨西哥和许多南太平洋的小岛上,都有着为数不少的华人社区。

  他们为了生活,远度重洋,到达所谓遍地是黄金的地方打工赚钱养家。

  他们离开家,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

  抱着能够改善自己和家人生活的美好愿望,他们偷偷到了异国他乡,而真实的情况却总是事与愿违。

  他们永远回不了家。

  因为,他们永远生活在社会最低层,靠出卖劳动力,用青春、时间和健康换取微薄的薪资,再把那些积攒下来的钱寄回老家。

  父母已经老去,他们的青春不再,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昔日的高强度工作,自己却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连回家的路费都筹不起。

  老去的他们,每每遇到一个新鲜的华国人面孔,听到熟悉的汉语,便忍不住流泪,用各种语言讲述他们失去的家园,讲述他们逝去的祖辈。

  在后世的互联网上,出现的只有那些衣锦还乡的成功者或者后来加入的新华人。

  而这些老华侨,或者说老唐人,则永远存在在社会的边缘,犹如停留在时光隧道的空洞里面。

  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被人遗忘,逐渐凋零,逐渐消失在时空隧道之中。

  他们的晚年生活极其枯燥无味,经年累月的就是退休、打麻将、看电视、吃饭、等死。

  

☆、择土定居

  走出唐人街的时候,文岚一行人感慨万千。

  对文岚等人非常热情的,多数都是第一代移民。

  经过数十年的变迁,第二代移民大多数英语非常流利,他们在学校和社会上的米国文化的熏陶下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这种相对西式的作风,让他们常常与上一代人在价值观和世界观上存在这剧烈的冲突。

  这,一如金老爷子达到米国之后遇到的问题一样。

  在刚见到亲人的时候,团聚的喜悦,久别重逢之后的剧烈情绪波动,掩盖了许多问题。

  在相处一两个星期后,彼此间的差异日益明显,表面的和平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金家的三代们,矜持而挑剔地看着这些所谓的亲人们,用着他们难以明说的暗语讥讽着那些随行的新移民们。

  金老爷子有心想与从未见过的孙辈熟络,但总是热脸贴上了对方的冷屁股。

  精心挑选的中式珠宝,被嗤之以鼻,谓之“老土”。

  特意准备的礼物,此间的大外孙女黄莲婷感动得热泪盈眶,揽着金老爷子撒娇:“外公,你还好了,我爱死你了。”

  转头,文岚就看见在没有外人的房间里,黄莲婷跟她母亲金毓蓉抱怨说:“妈妈,这洋娃娃的衣服太丑了,你赶紧收起来,我要那个新出的芭比娃娃,就是爱丽丝有的那个。妈妈,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 ,这个月的零用钱,能不能先给我?”

  门缝里传来金毓蓉无力的训斥:“这是你们的外公,是妈妈的爸爸,所以你们一定要孝顺……”

  文岚悄悄地退回到一楼的客厅,看着金老爷子仍在努力与孙儿交流:“……凤眠要住校,那你呢,以后也要住校吗?我一路过来,看见很多小孩子下午3点就放学了。”

  金慕樵用比较生硬的北京话解释说:“这边分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一般来说私立学校高年级大多都是会住校的。因为,放学之后还会有很多体育活动、学习课程和自由活动时间。如果不参加,就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会影响……”

  金老爷子眉头紧锁,努力体会孙辈们不一样的生活,试图融入进去。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很明显,效果不佳。

  衣食住行,两方的习惯实在相距甚远,勉强搅和在一起,彼此都觉得非常不适。

  四下无人之时,文岚悄悄问到:“我们以后也要这样住在一起吗?”

  金老爷子掐了掐鼻梁:“不了,毓蓉离婚后虽然拿到了孩子们的抚养权,但是孩子们时不时还是会跟他们爸爸住一段时间。毓蓉要管公司,必须住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她习惯了她的房子,我们也没有必要改变她的生活。毓蓉给我买的那栋房子,就先放着吧,我们偶尔可以过来住几天。”

  “那,您打算以后住哪里?我大概要在这边待多久?这边虽然很好,衣食住行样样便利,但是,我还是想回家。”

  文岚想念家里的味道,想念厂里浓浓的人情味,想念那种人人平等的感觉。

  金老爷子挑了几颗奶糖递给文岚:“回去,可就没有这些糖果吃啰。”

  文岚回了一个可爱的白眼。

  金老爷子不以为忤,依旧笑着说:“你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想变卦了?”

  文岚指着窗外的黑白分明的行人:“没来之前,我不知道这边会是这样呀。您瞅瞅,白人的餐厅,黑人不能进入吃饭。公交车前端坐得都是白人,后面那小半截就算再拥挤,大家也不敢跑到前面去坐。我听说,前年,有4个黑人大学生进入一餐馆,白人服务员命令他们走开,他们静坐不动,从而引发了大规模静坐运动 ,迫使近 200 个城市的餐馆取消隔离制。去年,又开展自由乘客运动,迫使南部诸州取消州际公共汽车乘坐上的种族隔离制。您看,虽然明面上种族隔离政策已经取消了,但实际上人们依然泾渭分明。我在自由的国家待惯了,不习惯上面有什么大山,我想回去了。”

  “嗨,你这孩子,你出门可做得都是私家车,你能看人家几回脸色呀。”金老爷子见文岚的脸明显晴转多云,马上转圜,“好啦,之前你舅舅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起码得先把这几个账户存款取出来才能回去吧。再说,你还没有正式跟你诚舅舅见面,你诚舅舅还没能回去见一次你妈妈和舅舅呢。好啦,我也知道这有点难为你,可你不是有法宝吗?这样吧,等我们搬出去,我就找借口把你身边的人调走,让你自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