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天已经很黑了,湖岸点了灯,灯光倒映在湖面上,水波荡漾,影影绰绰,朦胧又婉约。行走间,姜洛扫了眼,觉得如果再多点些灯,照得更亮些,那就很适合一个经典桥段了。
不过她也没细想,因为碧漪堂已经到了。
和烟雨楼不同,碧漪堂这边都是男人,特别是武将们,拼起酒来不把所有人喝趴下,是不会停的。因而步入碧漪堂内,迎面便是觥筹交错,晚宴仍在热热闹闹地进行中。
“皇后娘娘驾到——”
唱喏声响起,众人立时放下手中酒盏,俯身下拜。
姜洛环视一周,没见到容樱,便道了平身,问长公主在哪。
可巧穆不宣离她近,抬手指了个方向:“在后头哭着呢。”
姜洛道:“还在哭?”
穆不宣道:“陛下训得太狠,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觉得丢脸吧。”
姜洛道:“薛问台呢?”
穆不宣道:“也在后头。”
姜洛点点头,又问:“陛下呢?”
穆不宣笑了声,揶揄道:“皇后娘娘这时候才想起陛下?”随后答,“陛下不爱学那些五大三粗的拼酒,早出去散步了。”
看来她今天注定无缘见到皇帝。
姜洛腹诽了句,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便要去后头找容樱。
走前又想起件事,压低声音对穆不宣说道:“没事别往宫里送信了。天天抄那些酸诗给我,也不怕我把信拿给陛下瞧。”
说完,没等穆不宣回答,抬脚去了碧漪堂后院。
果不其然,后院屋内,容樱坐在凳子上,正拿帕子擦眼角。规规整整地穿着身端午公服,却怎么也掩不住那身儒雅之气的薛问台站在近处,没说话,默默地给容樱递新帕子。
见皇后来了,薛问台行过礼没有多留,将这屋子留给了姑嫂二人。
薛问台前脚刚走,容樱后脚便扑了过来。
她把自己往姜洛怀里一埋,抽抽噎噎道:“皇嫂你可算来救我了……”
说完这么句,她红着眼,瘪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姜洛爱怜地摸摸她散落的鬓发,道:“陛下都说你什么了,怎么就哭成这样?”
容樱呜呜哭道:“皇兄说我幼稚,说我还不如三岁小孩,该走的时候不走,不该走的时候偏要走,蠢得无药可救……”
焉知白天她才和皇嫂说薛问台笨得无可救药,结果风水轮流转,这晚上就轮到她被说蠢得无药可救。
容樱简直要哭瞎。
当时她光顾着看戏,哪里能想到看李美人和高公公的戏就成,绝不能看皇兄的?早知如此,她看戏前就先向贵妃昭仪取取经,否则如何能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我真的太惨了,”容樱后悔莫及,悲痛欲绝,“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我不知道我竟能不聪明到这种地步呜呜呜……”
看她哭得眼圈红又肿,泪珠子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不甚雅观的鼻涕也往下掉,才经过穆贵妃眼泪攻势的姜洛叹口气,道:“是呢,不仅不聪明,哭得也丑。”
至少穆贵妃哭的时候就没这么多鼻涕。
容樱:“……”
容樱瞬间不呜了。
她抽了下,犹带着哭腔问:“真的哭得很丑吗?”
姜洛点头道:“你是我这段日子以来见过的哭得最丑的一个。”
容樱瞬间也不哭了。
她强行止住眼泪,懊恼道:“这么丑?那我完了,刚才薛问台看我哭,我还以为他一直不说话是不知道怎么劝我,却原来是我哭得太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姜洛道:“你想要他说什么,说殿下你哭得太丑,请容许臣出去洗洗眼睛?”
容樱:“……”
容樱疯了。
她红着眼睛咬帕子:“啊啊啊皇嫂你杀人诛心!”
姜洛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块帕子的边缘将其丢掉:“才被你擤过,你也不嫌脏。”
容樱更疯了。
然而没等她发作,姜洛已经推着她走:“去洗把脸,脏死了。”
又丑又脏的容樱委委屈屈地去洗脸。
于是前后不消半刻钟,皇后进去后院又出来,身边多了个洗过脸、梳过头的长公主。
也不知皇后是怎么同长公主说的,她低眉顺眼地跟着皇后走,经过薛问台身边时,连看都不敢看。
倒是薛问台问了句:“殿下可好些了?”
容樱动动嘴唇,没接话。
多亏皇嫂连番提醒,她已经没脸和薛问台说话了。
她好怕她一说话,就会让薛问台记起她刚才哭得丑不拉几的样子。
还是她皇嫂递了个眼神,容樱才小声道:“好些了,多谢你。”
薛问台道:“殿下今日哭得有些久,回去后记得叫人敷敷眼睛。”
听见这话,姜洛多看了薛问台一眼。
刚才在后院还半个字都不吭的,怎么忽然这么会说话?
提前找情话达人穆不宣上课了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情商还不算太低。
正想着,容樱道:“好,我记下了。”嗫嚅了一阵,又道,“那我先同皇嫂回去了。”
姜洛也道:“走吧。”
容樱才跟着姜洛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薛问台的声音:“殿下。”
她下意识回头。
便见薛问台微微一笑,眉眼温融,如沐春风:“多谢殿下送的节礼,臣很喜欢。下次过节,臣也送殿下一样礼物吧。”
容樱愣愣地看着他。
突然的,她脸颊噌得红了。
容樱最终是捂着脸出的碧漪堂。
“怎么回事,他一下子变得好会说话,”容樱捂着脸,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烫人的红晕朝着耳朵和脖子蔓延,“他这么一搞,我心都不会跳了。”
姜洛道:“心不会跳的人都死了。快摸摸你的心,看是不是还在跳。”
容樱道:“哎呀,皇嫂你就知道作弄人。”
姜洛还要再说,后头传来一阵嘈杂,随之响起的是高公公的喊声:“前面可是皇后娘娘?娘娘留步!”
被喊住的姜洛依言留步,顺便让容樱先回烟雨楼。
容樱也知道这么晚,高公公叫住皇嫂必有什么和她皇兄有关的要紧事,夫妻二人之间她不便搀和,遂乖乖地点头,捂着脸走了。
姜洛则返身,迎向高公公。
高公公一路跑着追来,急急喘了下,道:“娘娘,大事不好。”
“怎么?”
一问才知,皇帝因不爱饮酒出碧漪堂散步,沿湖岸慢行时,忽然湖中浮出一着薄衫的姑娘,拽着皇帝的衣角说要自荐枕席,请陛下垂怜。
听完始末的姜洛:……
她来时路上想起的那个经典桥段,居然就这么真实上演了?
这宫斗文要不要这么刺激!
“陛下让奴婢问娘娘,此事该如何处置,”高公公领着姜洛去那姑娘出现的地方,“事关后宫,陛下想听娘娘的意思。”
已经是夜晚时分,湖边风大,姜洛扯着兜帽道:“陛下不想纳妃?”
高公公想了想,委婉道:“也不是不想纳妃。是陛下以前就很不喜欢淑妃。”
“淑妃?”
“瞧奴婢这记性,那姑娘是秦家三姑娘秦惜含,去年被陛下封了淑妃,又叫娘娘废了逐出宫的那位。”
姜洛这才知道,上午盛光让人带秦惜含下去,竟是带到了碧漪堂。
以秦惜含的性子,她在碧漪堂里必然不会乖乖坐着,她只会想方设法地打探皇帝的消息。否则怎么这么巧,她未卜先知,提前埋伏的地段,刚好就是皇帝会经过的地方?
这说好听点叫设计偶遇,往严重了说叫窥探帝踪。窥探帝踪可绝非什么好糊弄的事。
想通这点,姜洛也想清楚该怎么处置秦惜含了。
遂吩咐弄月,去碧漪堂把秦家的那几个人叫过来。
弄月领命去了。
再走了段,高公公停下,道:“娘娘,到了。”
姜洛抬眼一看,前方湖岸边上,赫然跪着个姑娘。
从湖中浮出必然浑身湿透,怎样都该显得狼狈不堪,偏那姑娘瑟瑟发抖地跪着,纤薄衣料下身段娇柔极了。那因叩首而露出的雪白后颈在灯光的映照下,竟似能掐出水来,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看着这出水美人,姜洛扪心自问,不提身份,秦惜含当真是个入宫为妃的好苗子。
只可惜皇帝厌恶秦惜含,苗子再有潜力也不成。
“陛下不在?”高公公问守在此地的宫人。
宫人答:“陛下嫌被拽过的衣服晦气,回去更衣了。”
姜洛听着,差点笑出声。
随即在离秦惜含较近的一方石凳上坐下,用帕子半掩着脸道:“秦三姑娘,怎么又是你。”
侍立在旁的扶玉闻言,心下一跳,娘娘已经见过秦惜含了?
地上的秦惜含大约也没料到远在烟雨楼的姜洛会过来,本就在抖着的身体登时剧烈一抖,连带着声音也抖了:“皇、皇后娘娘……”
姜洛没什么情绪地叹息一声:“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