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身为母亲,得知女儿的病尚未痊愈,秦苒心中只会记挂女儿的身体,别的全然不会多想。因此姜洛敢和秦苒说话,更敢提笔写给姜沉的回信,没叫秦苒觉出半点不对。
至于穆不宣,他能摸到这座亭子,说是有心也好,故意也罢,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倘若叫他察觉出端倪,从穆贵妃被他调.教成那个样子就能看出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如果在他跟前掉马,必然落不着什么好。
综上所述,姜洛不仅不会拦他,她还打算不管他说什么,她都顺着往下说,尽可能地避免露马脚。
姜洛想清楚后,定了定神,静等穆不宣开口。
穆不宣好似也知道他小青梅有见风就咳的毛病,刚踏进亭子的时候就收了折扇,没在姜洛面前扇风。他反手往颈后衣领里一插,空出的手拿了个杯子,自顾自斟茶。
瞥见姜洛的杯子见了底,他给她斟满了,随意道:“小阿洛,你穿这么多,缩这儿也不嫌热。”
姜洛说:“我宁愿热着。”
穆不宣道:“是了,你怕风怕冷,唯独不怕热。”又道,“再过些日子,陛下就要去万明宫了。你跟着去吗?”
万明宫。
离京城有三百里的路途,是佳丽们以前闲聊时说过的那座由先帝亲自督造,却没来得及享用的避暑行宫。
姜洛道:“陛下叫我去,我就去。”
反之,不叫上她,她就不去。
穆不宣正喝茶,这会儿喝完了,他放下杯子,把杯口向外一倾。
指尖按在杯壁处,他稍稍施了点巧劲,便带动杯子在桌面上滴溜溜地转起圈来。
他就这么玩着杯子,评价道:“果然小阿洛是最得过且过的。这一点,你宣哥哥自叹不如。”
姜洛不置可否。
凭借着这么几句对话,姜洛稍微摸清了点穆不宣和姜皇后惯用的闲聊模式。她略想了想,试探地主动说道:“难得贵妃从宫里出来,你不去见她,跑来找我做什么。”
穆不宣未觉有异,回道:“她有什么好见的。总归在你眼皮子底下,有你看着,她还能做出什么错事不成。”
姜洛顺着道:“她是没做过错事。”
穆不宣道:“那就是别的事了?”
姜洛道:“你知道她养了一只猫吗?”
穆不宣道:“知道。怎么,不是说那猫死了吗,难道救活了?这不对吧,宫里太医医术再高,可也没听说谁能起死回生的。”
姜洛道:“正是因为没救活,她才出了点事。”
姜洛有意把穆贵妃在金豆儿死后的那几天里,有些不太寻常的表现同穆不宣这个当哥哥的说一说,好叫他去关心他妹妹,别在她这儿跟她耗,却见穆不宣懒洋洋一摆手。
他语气也懒洋洋。
“这种小事,不值得讲,”他仍在玩着杯子,渐渐地熟能生巧,杯子转动的速度比刚才快上不少,“她要真出了什么大事,不用你跟我说,她自个儿就哭着喊着要哥哥给她出头了。”
姜洛:“……什么哭着喊着,她好歹是贵妃,你用不着这么嫌弃她。”
穆不宣哼笑一声:“这世上有哪个当哥哥的不嫌弃妹妹。”
姜洛道:“有,我哥。”
宫斗文里可是侧重描写过,忠武将军姜沉,是个实打实的妹控。
并且先前和秦苒说话的时候,听秦苒那意思,兴许姜沉还是个很不一般的妹控。
果然,穆不宣沉默一瞬,方真心实意道:“你赢了。”
成功扳回一局,姜洛垂眸喝茶。
穆不宣手里的杯子则在这时停止转动。
他望着安静品茶的姜洛,忽然想起件事,道:“说起养猫,我倒差点忘了,你现在是不是养狗了?”
姜洛说是。
他道:“小白狗?”
姜洛点头。
据猫狗房的太监说,团团那个品种普遍体型娇小,即便日后长大了,也仍旧是毛茸茸的一小团。
姜洛觉得,有点像是她接触过的玩具型犬种。
“原来你没有不喜欢白狗,”穆不宣也跟着点点头,“我还道你不喜欢了,不然之前我派人去宫里递话,要送条狗给你,你怎么就拒了?我就想,莫非是我的人偷懒,没同你说那狗是西方皇室养的良犬,毛发还是白色的?”
姜洛道:“没偷懒,我有看到那张画。”
穆不宣道:“看到了?那狗漂亮吧?若非当时记着要送你,我都想亲自养。”
姜洛道:“漂亮。”
她开始模拟当时姜皇后的心理。
听到穆不宣要送狗的消息时,姜皇后第一反应多半是拒绝。随后看到了那张画,应该有心生喜爱,但考虑到这是穆不宣送的,就还是忍痛割爱,不留一丝余地地拒了。
于是姜洛很直白地对穆不宣说道:“虽然漂亮,但一想到是你送的,我就不想养。”
穆不宣奇道:“为什么?不该是一想到是你宣哥哥送的,你就更想养了吗?”
姜洛没接这话,而是道:“我送你两个字吧。”
“哪两个字?”
“自恋。”
“自恋?何意?”
“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他长得非常好看。好看到何种地步,有天他见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惊为天人,从此茶饭不思,为情而死。这就叫自恋。”
同穆不宣讲完经过改编的简易版神话,姜洛问他:“你不觉得自恋二字,非常适合你吗?”
穆不宣道:“容我想想。”
他陷入沉思。
等沉思完了,他眉梢微扬,道:“适合。果然知我者,莫若小阿洛也。”
姜洛道:“彼此彼此。”
穆不宣道:“承让承让。”又道,“说来自上次清明过后,至今不过一月未见,未曾想小阿洛竟变得如此可爱,你宣哥哥都有点被惊到了。”
姜洛闻言没慌,只不动声色又喝了口茶,想这是察觉到某些她不清楚的细节上和姜皇后的不同了吗?
然后道:“是吗。刚才母亲见我,她可没说我可爱。”
穆不宣道:“你都是皇后了,万人之上,谁敢当着你的面说你可爱。”
姜洛道:“你敢。”
穆不宣自得道:“所以我才是你宣哥哥啊。”
姜洛紧绷着的心神终于松了松。
闲聊了这么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龙舟竞渡应该要开始了,姜洛问穆不宣:“不回碧漪堂吗?”
穆不宣也记着时间,便道:“回。”
他放下杯子起身,衣袂飘飘地对姜洛又躬了躬身,抬脚走人。
走下台阶时,他倏然转过身来,对姜洛道:“小阿洛还没去过碧漪堂吧。一起?”
姜洛摇头。
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跟着皇帝去往碧漪堂的那些王公大臣,多半都是姜皇后认识的。
眼下单单一个穆不宣,都能让她在捂马甲上耗费心思,连杯茶都喝不完。更别提碰着其他人,她不想这好好一个端午全浪费在捂马甲上。
却听穆不宣道:“宋国公也在碧漪堂。你不去见见?”
姜洛道:“他……”
说曹操曹操到,姜洛话没说完,旁边扶玉道:“娘娘,宋国公过来了。”
姜洛便略过穆不宣,看向他身后。
栽满栀子花的小径尽头,此刻有一人正稳步走来,那周身气场,大马金刀,器宇不凡。
而当他望过来,无需做出什么表情,就已经让旁观者觉得他威严甚重。隐隐间,似有岁月也无法消抹的铁血之气从他身上传开,把栀子花的浓香都给覆盖了去,正是曾久经沙场的宋国公姜序。
穆不宣回头见到来人,当即一笑:“我正要回碧漪堂,怎好劳烦宋国公亲自过来找我。”
姜序面无表情道:“陛下命我来的。”
言罢,绕过穆不宣,向着亭子里的姜洛行礼,道了句皇后娘娘安好,又问病可好些了。
姜洛道:“谢父亲关心,我好得差不多了。”
姜序应道:“这便好。”
不知是因为有穆不宣在,还是因为姜序本就话不多,再问了句姜洛有没有见到她母亲,得到回答后没有多留,领着穆不宣离开。
待得两人走远了,弄月才小声说道:“果然还是只有老爷能管得住小郡王。”
扶玉说:“还叫老爷呢。”
弄月说:“这不是没外人嘛。”
姜洛道:“行了,咱们也回烟雨楼吧。”
走出亭子,看着两旁开得正盛的栀子花,姜洛叫扶玉和弄月去折几朵。
她记得端午有采栀子、佩栀子的习俗。
然不知是先帝不喜欢栀子香气,还是他的哪位妃嫔不喜欢,总之御花园里没见到有栀子,各个寝殿也都未曾栽种。
其实栀子花不仅香气馥郁,还能作药用,并非寻常的观赏性花卉。
姜洛想着,又特意嘱咐,折栀子之前先拨开花瓣瞧瞧里头生没生虫,生了虫的不能要,得找干净的才能用来佩戴在身上或发上。
扶玉和弄月依言仔细挑选。
将此地开得最好的几朵栀子折下来后,姜洛当先拿了朵,长长的花枝往腰间挂着的香袋里一放,再重新系紧香袋,如此就算佩戴好。她自己佩好不算,还让扶玉和弄月也佩。
许是顾及姜洛是主,自己是仆,尊卑不得乱,两人没有样学样地把花放在香袋里,而是互相帮忙,戴在了头上。
栀子白嫩,衬得两人脸庞也是嫩生生的,活像小了好几岁。
姜洛道:“好像十来岁的小姑娘。”
已近二十岁的扶玉忍俊不禁,弄月也嘻嘻笑道:“娘娘惯会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