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戚华素
第一百零四章 谢嫦番外(慎买)
谢嫦的人生细论来, 要分为三段。
第一段,是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千娇万宠,每日里愁的,只有今天要穿什么衣裳, 戴什么首饰,花钿要用什么模样的,丹寇的颜色合不合心意。
第二段, 则是第一次出嫁。她嫁进刘家,做了大少夫人, 丈夫是未来的家主。她和丈夫算得上相敬如宾, 但上头两重婆婆,后院姬妾成群, 她嫁进刘家也没半个子嗣, 反而听信叔母的话, 一个正妻越活越像个妾室。
在守寡后, 她被父亲二叔送到了颍州。在祖母教导下, 才开启了她第三段人生。
“嫦姨, 你在想什么呢,”骏达见谢嫦眼神怔怔的, 不由问了一句, 又很快继续看外头的热闹。
忽然, 他坐直了,有些兴奋的喊身后的谢嫦与长平, “来了来了, 舅公在前几个!”
谢嫦两个顺着骏达指出的方向看去, 果然瞧见金堂一身华服,头戴鲜花,从远处慢慢骑马而来。
“呦呵,还真是小舅舅,”长平笑了起来,又见骏达已经等不及蹿出马车,要站在车辕上看了,不由摇头,“这皮小子。”
“男孩子小时候皮实些好,”谢嫦说了一句,也忍不住将车窗往外推了推,盼着能看得更分明些。
两人说话间,金堂也看见了骏达父子,又见了长平两个,不由得眼前一亮,朝着这边挥了挥手。
不多时候,墨书就走了过来,先和骏达父子打过招呼,又来到马车边:“见过公主、表小姐,您二位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没有?”
“等送了表妹回府,我就递帖子进宫去,”长平答道。
墨书便又问有什么是他帮得上忙的没有。
长平想了想,索性叫他先去谢家报信。他们在这里看了一阵,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也不会马上就走,送个信去,也免得朱氏久候。
等墨书领命去了,外头又传来骏达的惊呼声。
长平忙问:“怎么了?”
“不妨事,”驸马笑道,“是小舅舅把骏达抱走,一道游街去了,反正咱们一会儿也要进宫,小舅舅一道带走也没事儿。”
谢嫦听了,和长平笑道:“四叔和骏达关系还是这么好。”
“任性妄为,也不怕还没进宫就被御史参上一本,”长平虽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半点没下去,显见金堂的骏达毫无隔阂的亲密关系,是她所乐见的。
谢嫦勾了勾唇角,也没拆穿她。等今天等人走了,才伸手去关车窗。
她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谁在看她,皱了皱眉头,拿起一旁团扇,半遮了脸往那个方向看去,不想正对上一个熟悉的视线。
临街二楼雅间的窗口处,正站着已经沉稳许多的李钺。
谢嫦先是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又很快向着他轻轻点头致意,而后毫不留情的关上了车窗。
雅间里,李钺轻笑一声,心情如同窗外春光般明媚。
李铮才安抚下吵着也要金堂抱着骑马的李琅,有些疑惑的看向弟弟。
李钺眨了眨眼道:“小舅舅今儿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这有什么,”李铮道,“只要不是直接把骏达带进宫,都不算出格。刚好咱们都要回宫,半道上叫人把骏达接了来就是。”
李钺点了点头,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
长平一家直把谢嫦送到府中才走,因要急着进宫,也没留下来用饭。
谢嫦以为自己回到谢宅会很不适应,可等到真正看见朱氏和谢洛的那一刻,心中爱怨交织,她竟忍不住鼻酸,眼泪如豆子一样往下滚:“爹娘,不孝女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朱氏早忍不住把女儿搂进怀里,谢洛也忍不住偏了头,不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一刻,谢嫦觉得,当初送她去颍州时,爹娘到底抱着哪些想法,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在现在这时候,爹娘是真心为她这个做女儿的回家而高兴。
入夜,谢嫦坐在绣楼里,看着身边丝毫未变的陈设布置,一时就像是回到了数年前,未曾出嫁时的日子。闲适而惬意。
“小姐,您明儿想穿什么衣裳?”丫鬟问道。
见谢嫦晃神,那丫鬟又让捧了几盘子衣裳过来:“这几样都是如今京城里最时兴的花样,知道您要回来,老夫人特意叫做的,怕您不喜欢,还特意留了不少缎子,到时候好做新的。”
谢嫦这才搭着丫鬟的手,起身看了几眼,随意指了一身织金桃粉色衣裳:“就这个吧,再把那套芙蓉石的首饰找出来,明儿用那个。”
谢嫦一连几日,都懒洋洋的不想出门,直到宫里设宴,还特意叫人给她传了话,她才让准备起来。
如今李恪登基一年有余,谢洛也早被起复还做了吏部尚书,可谓是大权在握。谢泽虽身无差事,宫里年节却也不会忘了他。又兼金堂一向和皇家亲近,如今更是中了探花。
作为谢家难得的女孩,谢嫦那些事便是还有不少人记得,却也没几个人敢说了。谁叫她家如今势大,而刘家人已经在皇孙谋逆案中被清算流放,甚至砍头了呢。
何况,如今各家都有人是被从流放甚至发卖边缘被家人拉回来的,又有几个还能理直气壮的指责谢嫦呢。
是以这日谢嫦进宫,几乎人人都待她十分友好和善,甚至京中贵女,还隐隐以她为首。
若是换了从前的谢嫦,说不得这会儿尾巴已经骄傲的翘上天了。但她毕竟是如今被徐氏教导过的谢嫦,便是受到各种优待,也不骄不躁,大方得体。
长平见状,拉了她一道说话:“我方才可是看见了,不知道多少老王妃、老夫人看着你眼睛发亮呢。”
“随她们看去,”谢嫦兴致缺缺,“若我不姓谢,你瞧她们可还有这样的好兴致?”
“也不能这么想,”长平笑道,“毕竟你姓谢,只要谢家荣宠依旧,你这辈子,都是要被她们给供起来的。”
现在的皇帝是姑父,下一任皇帝必定是表兄弟,再往下数,无非不过是自家表侄。谢嫦也笑了起来,赞同道:“你说的是,我何必庸人自扰,没得坏了自己的兴致。”
长平这才点头,起身拉了她一下:“我要看花去,你去不去?”
“去呀,”谢嫦起身同长平一道,两人说笑着转进□□深处去了。
去年国丧,今年才算是李恪登基后头一个正经春宴,又邀请了那许多大家小姐,摆明了是要为李钺选妃。
谢嫦从来觉得自己和李钺没什么可能,此刻与长平玩得自是毫无负担。
春日百花争妍,牡丹雍容,芍药多姿,玫瑰娇美各据一方。她俩走的这个方向,却是牡丹更多的。
“这朵赵粉开得好,”长平才叫摘了一朵姚黄,转头又看上了一朵好的,“粉色最衬你,又合你今日打扮,不如与我一道重新梳妆去。”
谢嫦推拖不得,被长平一道拉走,两人重新拆了收拾钗环,将娇嫩欲滴的牡丹用在了发髻之上,才开始重新戴首饰。
谢嫦梳完头,站在水银镜前,镜中霎时便映出一身姿曼妙、气质卓绝的佳人。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头上赵粉:“还是长平你挑的好,可真衬我。”
“那是自然,”长平也走了过来,和谢嫦并排站着,左右看了看,才满意的挽了她的手,“这下子,咱们俩才像是一对姐妹花。”
两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果然因头上戴的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甚至还有个女孩子凑上前恭维:“长平公主和谢小姐关系真好。”
长平睨她一眼,道:“那可不?不然怎么说是表姐妹呢。”
谢嫦唇角带笑,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站着。这个女孩子她认得,刘家老夫人的侄孙女。从前每回去刘家做客的时候,都想着要压过刘府的姑娘、少夫人们,何曾有过如此小心谨慎赔笑的时候。
等身边人群散了,谢嫦才悄声同长平说了这事:“果然这世上,权势地位是不能缺的。”
“权势地位,人人争相求之,就可见它的好了,”长平想起旧年进京,处处遭受冷落排挤,甚至还有人当面取笑的旧事,也懒得再和那些贵女做堆,“咱们才换了穿戴,也让母后瞧瞧去。”
谢斓如今贵为皇后,在这样的场合自然不能如从前一般,和小辈戏耍,只能坐镇高处。见了长平两个过来,自然欢喜。
经过之前的事,李恪和谢洛关系好,谢斓与他的关系也被修补了不少,又兼谢嫦在徐氏膝下养了三年,每每写信,徐氏也多有夸赞之语,谢斓对这个侄女的印象,自然也渐渐变好。
不过因着李钺的执拗,她对谢嫦很有些复杂之心,对待她的一举一动,也难免带上审视之心。
谢斓拉着两人看了一阵,满意的点头:“女孩子就该这样好好打扮起来才是。”
秦山大长公主这才插嘴道:“娘娘说的是,这样的年纪,鲜活靓丽些才好。”
听见这位开口,谢斓方拍了拍两人的手,笑着和秦山大长公主说起话来。
谢嫦与长平对视一眼,正想出去,就听见通传,说是皇上驾到。
李恪身后领着李铮兄弟,还坠了个小尾巴金堂。
瞧见李恪进门,众人都起身行礼。
上头李恪随意问了几句,就和谢斓说起话来,谢嫦两个这会儿倒是不走了,毕竟她俩也好些日子没见金堂。
“四叔,”谢嫦瞥见李钺眼中的惊艳,偏了偏头,只和金堂说话,“可有好些时候没见你了。”
“这几日事忙,我便没过去,”金堂看着两个侄女笑道,“你们今儿打扮得好看。”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我新得了些海贝,叫人打磨了配着珍珠、水晶做了几套首饰,赶明儿叫人给你们送去。”
“小舅舅你也自己留些,”长平道,“赶明儿舅母过门看了账本儿,怕是都要看不惯我们了。”
谢嫦也忍不住道:“长平说得是,四叔你什么好的都想着给我们送来,等过些日子你定亲,看你拿什么给叔母去。”
“不怕不怕,旧年的都还用不完呢,到时候自然还有新的送来,”金堂眉眼弯弯,“你们是我侄女,我不多给你们些,还给谁去?”
谢嫦看他一眼,拆台道:“还有表嫂和侄女们呢?”
“都有都有,”金堂道,“谁的都缺不了。”
说完这几句,金堂也没多留,去了李铮兄弟身边。到这会儿,李钺才没一直往这边看。
谢嫦心里升起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但看了上头的李恪谢斓一眼,又自个儿压了回去。
不可能的,姑姑姑父是不会允许的。
春日宴后,谢嫦也不能一直在家里躲懒,也自己办了一场宴会,便也知道皇后一连召见了数位贵女,其中就有那日座位离得最近的秦山大长公主的小孙女和外孙女。
人人都觉得亲王妃是要从秦山大长公主的小辈里出了,没想到却等来了给皇后幼弟谢闲的赐婚。
此时才有人马后炮的说亲王原配的丧期还没过呢,若真要守足一年,只怕得最早也得夏宴过后,出了丧期才有结果。
这一回,不少人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个个忙着打首饰做衣裳,想要在夏宴上拔得头筹。就连裴家,也‘热心’的从旁支寻了姑娘出来,常带着进宫拜见皇后。
京城夏日炎热,谢嫦在颍州待得久了,竟不太能适应。金堂来时知道了,隔日便让人直接送了个京郊庄子的红契给谢嫦,落了她的名字,随她什么时候去避暑都成。
谢嫦也不和金堂客气,同父母说过,又送了信去长平的公主府,便收拾了往庄子上去。
“姑娘来了,”庄子上留着的管事,还是金堂从前的旧人,预备着等谢嫦手底下的人成熟手了,他再离开,所以如今来迎接谢嫦的人,倒没半点变化。
谢嫦进了别苑,就没再戴帏帽:“方才我看东边庄子上喧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管事派人去打听过后来回:“那庄子上才换了新东家,说是正归置东西,才吵闹了些,不过也同我们保证,顶多今儿下午就收拾完,必然不会拖到明日。”
“这倒是巧了,”谢嫦道,“小舅舅才把庄子给我,这邻居也要换新的了。”
随口说过两句,谢嫦也没放在心上。哪知道次日下午,身边丫鬟就来回话:“小姐,咱们那新邻居你猜是谁?”
“瞧你这急匆匆的样,”谢嫦让人拿了茶给她,“莫非是我们家认识的?”
那丫头慌忙点头:“是二皇子,他上午就带了小郡主到庄子上来,方才还下了帖子,说下午要过来拜访的。”
“竟然是他,”谢嫦虽非聪明绝顶,却也不是个蠢的,听见新邻居竟是李钺后,她突然惊觉,或许先前觉得李钺对她的过度关注并不是错觉。
“小姐?”丫鬟轻轻唤了她一声,“您可要回帖子?”
“回,”谢嫦说着,便让丫鬟研墨。不过这帖子上写的,并不是恭迎大驾,而是婉拒。
这庄子上只有谢嫦自己在,谁去接待李钺?俩人一个寡妇一个鳏夫,便是在庄子上,也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真叫李钺来了,岂不是什么都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