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戚华素
“是啊,”谢洛也想起这树的来历,不由道,“旧年家里院子翻修,匠人想把这树移到别处,你嫂子都没肯。”
“嫂子念旧,”金堂却道,“只是这树在此处,若有碍生活,移到别处更适宜的地方去,也是好事。”
金堂此言一出,几人都沉默许多。
谢洛说那话,是和金堂论旧情,金堂这话说的,就是生分了。
“这世上的东西,哪里就只讲什么适宜不适宜了,”谢泽开口道,“这树既然在此处生长到这么大了,便是适宜此地水土的,贸然移栽到别处,也未必是好事。何况又带着从前的回忆,尤为不一般些。”
谢泽看了金堂一眼,又继续道:“就像你我兄弟同气连枝,便走遍这天底下各个地方,到底还是一家子。”
金堂摇了摇头,又看了谢玠谢玖兄弟和后头的仆从一眼,才叹道:“两位兄长的意思,我心里清楚,不过有些旧事我不想在小辈面前再提,当初咱们三个因何分家,那时如何说好的,以后也如何就是。”
谢洛谢泽如今四十多岁,已官居三品,在满朝官员中,也属出类拔萃,早些年就没被人这样驳过话了。
好在两人虽面色不佳,却也没转身就走。
“到底是爹娘看得长远,”谢洛苦笑着摇了摇头,同金堂道,“咱们进去吧,你两个嫂嫂该等急了。”
金堂听了便也点头,又同几人一道往里而去。
朱氏秦氏久等几人不至,已经到了院门处。
金堂本想上前,瞧见两人身后还站了两个年轻妇人,又有些迟疑。
谢玠忙道:“那是侄儿与玖弟的妻子,今日头回正式拜见四叔,便叫她二人也跟着母亲、二叔母同来。”
金堂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这才去同两位嫂嫂见礼。
朱氏一如既往端庄大气,秦氏也仍是削肩瘦身,身姿袅娜,几年过去,两位嫂子倒是被岁月催老了不少。
金堂如今十五六岁,眼见就是成人,两位嫂嫂倒不敢如他幼时般待他,只说些长大了的话来,又问谢父与徐氏身体如何,康泰与否。
等进到屋内,金堂略扫一眼,便知这处陈设与从前旧时大致相类,连用的料子颜色材质也是相当,显然布置的人格外用心。
谢玠谢玖带着各自的媳妇正式上前给金堂行礼,金堂倒没真像前日所说,改做简单笔墨,大方的送了首饰红封给他们,倒叫捧着匣子的两名侄媳妇不大敢收,还是朱氏发话,她们又起来谢了一回才罢。
随后金堂也叫人给朱氏秦氏送上礼物:“嫦儿说这两年大嫂爱玛瑙,二嫂喜松石,我便叫人寻了些来,让嫦儿给画了图纸,打了两套首饰,也不知道二位嫂嫂喜不喜欢。”
两人听见谢嫦的名字,倒很是惊喜:“嫦儿有些日子没来信了,她如今可好?”两人说着,又谢金堂照顾谢嫦。
“我在家也多不管事,嫦儿都是和娘在一处,”金堂迟疑片刻,又看了两位兄长一眼,才道,“不过还有一事,我怕是要和两位嫂嫂赔不是了。”
见金堂果真要起身,朱氏忙叫谢玠去扶他:“这话从何说起?”
金堂将合拢的扇子抵在左肩,道:“我看嫦儿常在家中闭门不出,担心她闷坏了,便常领着她出去游乐,虽解了嫦儿忧思,到底把两位嫂嫂对嫦儿多年教导置之不顾,可不是要给你们赔礼吗。”
“这有什么好赔礼的,说来还该我这个做嫂子的好好谢你才是,”到底谢嫦是疼了十几年的姑娘,朱氏听见她好,自然也是开心的。
随后话题便多围在谢嫦身上,谈及谢父与徐氏的,也都少了。
几人说话间,朱氏又将话茬转到了金堂身上:“四弟眼看就是十六了,你的婚事上,爹娘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哪儿有这么快,”金堂倒没说爹娘对他的大事几乎撒手不管,只道,“爹娘的意思,大抵是到会试后去,若我能得中,再说亲也不迟。”
“哪里就不迟了,”朱氏道,“与你差不多大的好姑娘,都已经定亲,或是在相看人家了,你如今准备起来,先定下婚约,等三年后成亲,不也是双喜临门?”
“若等到三年后再看,便只能相看比你小些的,如今京中,谁家也没有打发十五六岁姑娘出门子的,你少说得再等两年。到时候你授官,出门交际,家中又交给谁来主持?有人下帖子时,哪儿有家眷能上门呢。”
朱氏看了金堂一眼,道:“可是因着爹娘在颍州,不便回京之故?不如隔日我就先帮你相看起来,到时再写信给爹娘,请他们定夺,也是一样的。”
便是秦氏也难得开了口:“大嫂说的很是,这件事上,是迟不得的。四弟生得好,又是有才之人,便更不该耽搁了。”
两人三言两语间,竟已经说起听说哪家小子已经定亲,连娘家族中的好闺女都开始念叨起来了,再下一步,竟已经到了要给。
金堂忙道:“多谢两位嫂嫂,只是此事确实不急。”
见朱氏还要再说,谢洛也开了口:“亲事有爹娘做主,你何时去国子监就读的事,可想好了?你来得迟,错过了国子监春日入学的考试,再近些的,就得到秋里。王爷虽说会看着你读书,到底不如有先生教导来的方便。何况王爷政务繁忙,只怕也难抽空教你。”
“若你愿意,我便可修书一封,叫你先去国子祭酒处进学。也省的浪费这几个月了。”
“多谢大哥好意,”金堂道,“只是我进京前,姐夫便已经为我选好了老师,只等他过几日得空,便可前去拜见。”
“无妨,”谢洛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这我倒是不知,”金堂随手将合拢的扇子转了两转,才答道,“姐夫没说,总归比我学问好。”
这话说得,倒和没说差不离。
好在有婆子进来问午饭摆在何处,倒是叫一家子都有了别的事可做。
几人移步往用饭之处去时,谢玠倒是故意跟在了金堂身边,是以等众人分别坐在自己的小几前,谢玠便落在了金堂下首。
谢玠趁着上菜时闹哄哄的没人说话,便也轻声喊了金堂:“多谢四叔照顾小妹。”
金堂闻言仍道:“嫦儿之事,多是爹娘在管,你若要谢,过些时日自谢爹娘去。”
谢玠听罢,却摇了摇头:“四叔不必这样说,我心中有数的。”
一餐饭食用罢,金堂又坐一坐,便起身辞行。
“怎么这么早就要走,”朱氏留他道,“你们兄弟、叔侄也好些年没见了,家中也收拾好了屋舍,不如多住几日。”
“大哥二哥与侄儿们都有公事要忙,不如改日再来拜访的好,”金堂执意不肯,朱氏便也只得罢了。
等金堂起身,谢洛又让谢玠谢玖亲自送他出门。
等金堂走了,朱氏秦氏看屋里气氛不对,便都领了儿媳出去。
“金堂果然是长大了,”谢泽脸上仍带着笑,整个人的气质,却沉了下来。
谢洛摇了摇头,道:“金堂的话并没说错,爹娘叫我们分家,他二人领着金堂前去颍州,便是给我谢家多一条路。若你我二人走通便罢,走不通了,到底还有退路。如今看来,的确是爹娘高瞻远瞩。”
“大哥这就满足了?”谢泽不满道,“你我如今官至三品,说是不错,手里有多少实权,咱们哥俩门儿清。”
“老大老二外放三四年,仍做着地方知县,回来不得,大哥你就不想?”谢泽看向府门的方向,“谢玠谢玖散馆一年,咱们如何不敢叫他们外放,大哥你心里难道不比我清楚?”
谢洛叹了口气道:“这话出你口入我耳,日后莫再提了。爹娘心上不是说了,只要做好分内之事,未必没有机会。”
“那得多久?”谢泽勾起一抹笑,“莫非你我还真能等到五十岁去?”
谢泽走后,朱氏从外头进来,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聚一聚,二弟却怎么也留不住。”
谢洛叫朱氏坐到身边:“你可还记得金堂的名字?”
“这我怎么能忘,”朱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金堂出生时,老祖宗还在,便为金堂定了闲字,说他生来就是该享福的,后头老祖宗去了,把财产都留给了金堂,还叫咱们日后好生看顾着他,能安享一世也就罢了。”
“不对,”谢洛道。
“怎么就不对了,”朱氏恼道,“金堂的名字,我还能记错?”
“金堂该叫谢清的,”谢洛紧紧拉着朱氏的手道,“金堂比嫦儿还小近十岁,祖母恐日后爹娘偏疼幼子,又怕我们兄弟阋墙,才为他另择了闲字。”
朱氏被这话惊得险些控制不住面上表情:“所以爹娘才只管金堂明大是大非,不管他玩乐读书?”
谢洛没答话,只是道:“二弟魔怔了,日后咱们家的事,别叫他沾手。嫦儿那边,你多写信,别叫二弟妹插手了。”
朱氏眼皮子一跳,看向谢洛。
谢洛脸上这才带了两分笑意:“王妃使人给我传了信,嫦儿的婚事,她心里有数。”
“这岂不是说,咱们老大回京……”朱氏捂住嘴,不让自己继续再说,可眼圈却不自觉的红了。
“老大才出去几年,二弟急功近利,咱们岂可跟着他一道?”
谢洛拍了拍她的手道,“回京尚早,动弹动弹地方,却是可以的。金堂回京了,你让谢玠多往他四叔处走走,多孝顺孝顺他。等我寻着机会了,再叫他外放,趁我还年轻,他们也该在外头多历练历练,涨涨本事,日后才能得重用。”
末了,谢洛又轻声道:“爹娘说的很是,我谢家乃世代耕读之家,好容易咱们这几代才冒了尖,从龙之功未必不是倾家之祸,一家踩三船,能承续下家族才是咱们嫡系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哥哥好难写orz,明天中午大概率会更一章么么啾。
然后,跟大家商量个事儿。就是取字的问题,谢家一大家子,除了金堂,其他的我直接上名字就不取字了可以吗?谢家人物多,出场不像明正行知这样频繁,要是每个人两个名字,我怕大家记混。还有个也是我自己取名太废了……这个我真的认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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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谢家金堂
“成了, 就在这儿停吧,”金堂从马车上跳下来,道,“我在外面玩儿会儿再回去。”
等金堂转过身, 他背后银楼的伙计早迎了上来:“问少爷安, 少爷今儿想看点儿什么?”
“你见着每个人都这么说话?”金堂起了兴致, 便问了这么一句。
那伙计堆着笑脸道:“回少爷的话, 咱们清记银楼讲究的就是一个宾至如归, 求的就是客人进门的舒心。所以进了咱们这儿, 只有自家公子姑娘、夫人老爷。少爷可是想换个别的称呼?”
“不必了, ”金堂扫了一眼道, “你们掌柜的呢?”
还没等进门, 就先问掌柜, 伙计小心答道:“掌柜的在二楼,少爷可是早定好了要来寻他?”
金堂摇了摇头, 没说话,只抬脚就往里走。
清记与别的银楼摆的板正的柜子不同, 甫一进门, 就能瞧见中心用假山湖石堆出来的造型,而在假山之旁还有各种锦缎堆纱做出锦簇花团,假山的洞中、山坳处,花团的枝上、叶间,甚至是花蕊处,那金银之色与莹润玉色便是一楼卖的东西了。
清记一楼在东南西北各个不同方向都有用纱帘或是珠帘做的隔断,里头藏着曲折向上的楼梯,半隐半现。
不等身边这伙计开口,金堂直接往东面的楼梯而去, 这个是上二楼的。
金堂对清记的熟悉,叫那伙计有些惊讶,毕竟他瞧着金堂也不是熟脸,是以没能来得及第一时间叫住金堂,只得赶紧追了上去。
“少爷,要上二楼得……”凭证。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堵在了嘴里,因为他才转过纱帘,就瞧见金堂已经被守在楼梯口的小管事给放了上去。
“叔,他有凭证啊?”那伙计愣愣的问了一句,“我这也没见过他啊,莫非这位少爷是我不当班的时候来过的?”
“那位要什么凭证,光凭那张脸就没不能去的,”见伙计也要往上去,那小管事忙拦了他,“没你的事儿了,再到外头迎客去。”
“不是,叔,那不就是我才迎进来的吗,您可不能这样啊,”伙计有些急了。
“那可不是客,”小管事看了他一眼,又往左右瞅了瞅,才拍了一把伙计的脑袋,在他耳边道,“别说叔没提点你,那位,就是咱们正经东家,你自个儿回去好好想想,方才有没有什么说错的话去。”
“真的假的,”伙计往楼上看了看,才小心的躲到小管事身后,道,“叔你没认错吧。”
“前儿掌柜才带了我往小院里去过,我还能认差了?”小管事说着,心里猫抓似的只恨自己今儿怎么不在二楼当班,白白浪费了能露脸的好机会。
二楼和楼下不同,四面都做了窗户,摆了小几与椅子,并以屏风隔断出雅间,最合等人用。
金堂四下扫了一眼,就往柜台而去。
掌柜的正在清账,感受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一见是金堂,忙起身拱手行礼:“东家来了。”
金堂点了点头,也没坐:“这两日银楼生意如何?”
掌柜一听这话,脸上就笑开了,轻声道:“还是东家的主意好,咱们前两日将这几层楼重新布置装扮后,一传十十传百,不少客人都回头来看,连着底下的堆纱绢花都半卖半送了许多,如今布置的这些,都是叫成衣铺那边加紧制的,如今库里也剩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