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既然不安分,我便想想法子,叫你安分些。”
朱氏一听这话,心道不好,终究是将尊上惹怒了!她连忙叩首乞饶,可她先前贪心寻上玲珑,已是惹怒楚战,如朱氏这般贪慕荣华之人,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就会牢牢抓住,这一次不制裁她,下一次她仍会贪心,要叫她吃足了苦头,明白能活着便已是楚战给的恩典,她才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
本来这些皇亲国戚,除却规制外的房屋田产被收回外,其余的都属于私人所有,楚战并未赶尽杀绝。现下他觉着不行了,既然朱氏一家觉得衣食无忧还不够,那就试着自己动手养活自己吧!
他一声令下,便抄了朱氏的家,这下别说是富贵荣华了,柴米油盐都成了问题!那些绫罗绸缎珍宝首饰全叫抄的一点不剩,只剩下一家三口孤零零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曾经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魄,更别提过去朱夫人对别人那是眼高于顶,从来都是拿下巴看人,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痛打落水狗之人。
过去朱氏一家在京城多风光啊!郡马爷有为,郡主高贵,又生了个冰雪聪明屡屡出奇计被封为县主的女儿,一家三口那真是赚足了眼球!朱氏虽是郡主,却比公主都风光!哪怕她抛夫弃女是二嫁,也照样有大把大把的人追捧。
可风水轮流转啊!谁能想到群雄分割,并州楚氏是最大的赢家?怕不是朱氏现在肠子都会青了哦!若是当年她不曾与楚骁和离,眼下便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之母——尊上对玲珑公主的宠爱可见一斑,那是谁都越不过的!
偏偏她主动要和离,对小公主不屑一顾,十几年不曾看一眼,又找上门去求荣华,你说尊上能不发火么?
按照尊上那脾气,给她留个全尸都是她造化,如今还剩下一条命,真是让朱氏捡了便宜。
不过没关系,尊上对朱氏一家的不喜已人人皆知,难道还缺那种落井下人之人么?
朱氏要以为现在的日子很痛苦就错了,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对朱氏一家的境遇玲珑毫不关心,母亲也好妹妹也好,是系统口中的皇太后也好女帝也好,她都是全不在乎的。爱她的人做了皇帝,这就行了。
系统:【宿主您也太任性了一点……】
玲珑充耳不闻,系统又开始叨叨:【不过宿主,最近外面开始流传你的坏名声,说你、说你不认生母苛待幼妹,又性情傲慢骄纵,对下人动辄打骂……】
“除了最后那点,前面也没说错啊。”
系统:【……】
您的自我认知还真是很不错啊!
它振奋精神再接再厉:【难道宿主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传这些谣言吗?!如果宿主想知道那就——】
正想发布任务,玲珑懒洋洋地打断它:“这有什么难的,我用屁股想都知道,朱氏最怕阿翁,被教训了一顿必然是不敢了,她的女儿虽然胆大,可也谨慎,短时间内亦不会兴风作浪。那剩下看我不顺眼的还有谁?我可是人见人爱,除了二叔家的那个。”
其他堂姐妹或多或少也有些嫉妒她,可见了面都是好言好语,也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堂兄弟们心更大些,惟独二叔家的堂姐,对玲珑可谓是恨之入骨。
二夫人被休弃后,她的娘家怕惹怒楚战,很快便将她改嫁他人,匆忙之下的选择自然不会很好,去年二夫人便病逝了,据说死的时候骨瘦如柴,已没了人样,只因人人都知她是被楚氏厌弃的妇人,自然人人都想踩上一脚。
再加上楚战打仗,怕玲珑伤着硬是把她送回楚家养了数月,她可不是那种会收敛性子的人,想叫她吃亏的婶婶堂姐妹们都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顿——还以为她是四岁小奶娃可以随意蹂躏呢?二叔家的堂姐在她手上不知吃了多少亏,还是不知退缩,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精神也蛮值得肯定的。
但是在背后放话中伤她,玲珑势必不会放过。
她也无需自己动手,只跟阿翁跟二叔说了便是。
楚战最是厌恶家中有人心术不正,尤其是将心眼使在自家人身上的,他立刻将人叫来,问了一遍,楚芳然不肯承认,可当着阿翁的面也不敢狡辩,只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瞧她这模样便知是她做的没错了,楚殷道:“你们是一家姐妹,玲珑名声坏了,难道对你就有好处?看来你的规矩还是没学好。”
父亲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楚芳然心中慌乱,母亲被休弃后,她跟着几位嬷嬷学规矩,那段日子可真是水深火热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才熬过去,难道她又要陷入那般境地?她今年都十七了,早该相看人家,学规矩,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遂脱口而出:“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楚战沉声问。
楚芳然死死咬着嘴唇,半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小到大的委屈瞬间在此刻爆炸:“凭什么!你们不公平!”
正吃着橘子的玲珑看过来一眼,看楚芳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立刻别开脸,眼不见为净,别坏了她的食欲。
“不公平?”楚战琢磨了下这句话,怒极反笑,没想到孙女不知错便罢,还怪罪到他身上来。“你若不说,我还不知你心中有这些不满,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公平,你父亲哪里不公平?”
楚芳然怨恨的视线盯在玲珑身上:“你们哪里公平了!你们的心偏得要死!”
第663章 第五十六片龙鳞(十四)
她不管不顾, 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脱口而出,心头顿时像是少了块大石头,又轻快又害怕。但是出乎楚芳然的意料, 无论是她的阿翁还是阿耶, 都没有生气, 他们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淡的眼神看着她,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惟独玲珑剥橘子吃橘子津津有味,似乎完全不受环境影响。
于是她更气了, 直直地指着玲珑的鼻子:“她从小是跟在阿翁身边长大的, 阿耶跟几位叔父宠的她如珠如宝,有什么好东西永远都是给她的!阿翁账下那些能人,从来只认得一个姑娘,不认得其他楚氏女!阿翁总是第一个想到她, 就连入主京城都要将她带在身边, 让天下人看到她有多尊贵, 如今过去这么久,独她一个人是公主, 其他人什么都不是!我想问难道我不是阿翁的亲孙女, 不是阿耶的亲女儿么?你们的心缘何能这样偏?!一碗水都端不平, 你们凭什么不许我心生不满, 不许我讨厌她?!她难不成是什么珍宝,所有人都必须要喜欢?!”
楚芳然若是不义愤填膺声嘶力竭地喊上这么一通,楚战都不知道她心里头对玲珑有如此多的不满。他没觉着生气, 只觉着好笑,又觉着遗憾,便问其他孙女们:“你们也这般想?”
孙女们都没有回话,纷纷低下头,显然即便不如楚芳然这般嫉妒,也是有点疙瘩的。
“看样子楚芳然是说出了你们的心里话啊。”楚战轻叹,“想我楚战征战一生,到老来,子孙后代却都是如此眼界,如是楚氏一族的风光,怕不过百年起。”
楚殷面色冷淡,他问楚芳然:“你拿什么同她比?”
楚芳然一愣。
“我问你,拿什么同她比?”
见楚芳然迟迟不回话,楚殷便又问了一遍。
楚芳然嘴唇动了两下,她、她拿什么跟玲珑比?难道处处比不上她,就活该被看轻,活该被偏心?
更何况,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比不上的!
是以咬着牙倔强道:“我不过是没有被阿翁养在身边的机会罢了,我被关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不曾有她的运气,又何谈她的本事?”
楚殷倒是不知他这女儿如此会狡辩,“如此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他似笑非笑的,楚芳然也最是怕他,只咬着嘴唇低下头,一副我没错我不服的模样,楚殷见她如此,心中大失所望。他这人性情内敛,并不习惯感情外露,因此对着一双儿女大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可心中的爱护怜惜不曾少过分毫。为人父母,哪有不期盼自己孩子好的?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的一双儿女都不大爱亲近他,看到他总是怯生生的,不如玲珑那般娇俏撒娇。
小姑娘是真不怕他,小时候还敢要他骑大马,大了见着他每次也亲热的不行,如果没有玲珑的对比,楚殷也不会觉得自己与子女的疏远。只可惜他征战在外,陪伴他们的时间本来就少,又不大会主动亲近,于是只愈发的生疏,他那一腔父爱,几乎全都倾注到了玲珑身上。
楚战见孙女那理直气壮的脸色,微哂,“你没有玲珑的运气叫我养在身边,怎么,你是怪你阿耶死得不够早?”
楚芳然一愣。
众人亦然一愣。
楚战愈发地对这个孙女失望起来:“这楚氏天下,少不得你大伯父楚骁,他为此搭了一条命进去,临死前还求着我要多多照拂他的女儿。他的女儿长到四岁,他不曾抱一下看一眼,为的是谁?你在并州锦衣玉食,是谁给的?你吃着你大伯父的血肉,怎不见你有丝毫感激之意?你母亲苛待玲珑时你也是懂事的年纪,你可曾劝过你母亲一句?”
“你四岁的妹妹大冬天穿得单薄吃得残羹冷炙,你母亲私下挪用公中,那银子都花在谁的身上?怎不见你自责不见你愧疚?”
“也是。”楚战冷笑。“倒是我想多了,一个品行不佳的母亲教养出的儿女能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该让你跟她一起滚出我楚氏!也好过你一边啃着楚氏的血,一边嫌弃我偏心!”
楚芳然霎时脸色惨白!
“你当我与你父亲在外多年,打江山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楚战真是越说越失望、越说越生气,他冷冷地环顾一圈座下的孙子孙女儿媳们,心寒到了极点。“你以为军营生活也能如你在并州一般安稳舒适?”
在他身边养着,真不如在并州享福。只是小孙女硬要跟着他,楚战无法拒绝,才带在身边吃苦。
虽说衣食无忧,可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许多事她一个小姑娘都得自己来,更别提经常有敌袭,一旦开战,胆子小点的根本站不住。军队翻山越岭,许多将士跋步而行,没有马车给她坐,她便也哼哧哼哧跟着走,他心疼地要她坐马车她还不乐意,只因坐马车会拖慢大军行程。
“你以为我与你父亲及几位叔父在前线便是战无不胜?不会受伤?”
多少次他的几个儿子身受重伤回来,眼看都要不能活了,军医摇头叹息,玲珑不肯放弃,拉着不忘出去,回来时便能带回救命的药草或是奇人异士,他账下那么多能人,光是她收服的便不知凡己!否则那些有大本事又心高气傲的人,缘何能心甘情愿做他的下属?小孙女的人格魅力楚战见了几回也就不吃惊了。
“玲珑忙前忙后的时候你在哪里?便是你在并州,可这些年,你父亲不能回去,可每年都不忘为你们准备生辰礼物,你呢?十余年下来,你可曾写过只字片语问候你的父亲?你可曾关心他身上有没有旧伤,阴湿下雨会不会旧疾复发,出行是否会有危险?你是关心过你的阿耶,还是关心过我这个阿翁?”
楚战问着问着几乎都是匪夷所思了:“你什么都不想付出,却责怪旁人偏心,你的脸皮子都不要了?!”
楚芳然毕竟是他亲孙女,他已很是给脸了,言辞并未太过苛刻,但楚芳然一张脸已经涨成通红,她咬死了楚战楚殷偏心,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也有错。
楚战对她失望透顶,正压抑不住脾气准备痛骂时,嘴巴一张,叫人塞进来一瓣橘子。他顺势咬了下去,唇齿之间果汁四溅,酸酸甜甜,味道很是不错。
玲珑给他塞了一瓣,亦给楚殷塞了一瓣,她坐在椅子上,不忘宛如战神守在她身后,想来不忘也是楚芳然嫉妒的一个点了。毕竟楚战好几个孙女,惟独她身边有不忘这样厉害的人物保护。
楚芳然就是讨厌玲珑!
玲珑逼走了她的阿娘,又抢走了阿翁跟阿耶的爱,她怎么能原谅她?怎么能不恨她?!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又有什么用呢?无能狂怒而已。”玲珑才不跟楚芳然讲大道理,有些人类是听不懂人话的,只消把她踩到泥土里就好了。“你没有我长得美,又没有我可爱,还没有我会撒娇,阿翁更疼我怎么了?难道不应该么?难道他要把这么讨人喜欢的我丢在一边,搂着你喊心肝宝贝,你才满意?我吃这橘子都没你酸。”
“瞧你这小心眼的样儿,又丑心胸又狭隘,不敢当面刚只敢在背后阴人,怎么着你以为我干不过你?”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身,奈何她的个头实在是比楚芳然小了一大截,这让玲珑不是很高兴。她吃力地拖过椅子,爬上去站着双手叉腰:“丑人就不要多作怪,一天天的就知道恨我害你娘,你要是关心你娘,怎么你娘走了之后你也不派人问候一声?这么多年不闻不问都过来了,突然就变孝女了?”
说着回头看了想过来扶着她免得她摔下来的楚殷一眼:“二叔你给我老实坐着,伤口别迸裂了。”
然后又气势汹汹地骂楚芳然:“就你还是个做女儿的,我跟二叔快一年不见,都看得出来他受了伤失血过多,你眼珠子都没朝你阿耶身上放,还怪人家不疼你。不疼你你有本事别要每年的礼物啊,有本事出去了别说你是楚殷的女儿,楚战的孙女,看有人把你放眼里不?你在府中掐尖要强的还不算,还丢人丢到外面去,你个臭不要脸的!”
骂完了从椅子上跳下去,那椅子离地面很高,看得楚战心惊胆战,还好不忘就在边上托住她,否则真摔个大马趴要心疼死他。
“这些年遇到的难处多了去了,他们从不与你们说,不说归他们不说,不关心也没人怪你,可你不关心人家还怪人家心不在你身上,你怎么不上天呢?像你这样的仙女降生在楚家都是他们的造化啊,他们居然不把你捧在手心,不让你当女帝真是他们瞎了眼。”
小嘴儿叭叭的,许多话楚战楚殷是长辈都说不出口,但她就没这个顾忌了。而且骂得再凶也没事,骂得越凶,楚战及几个儿子就觉得小姑娘是心疼他们呢,不然怎么这么生气?
“瞪着眼睛看我干吗?看我你就能有我好看吗?别做梦了!”
她叉着腰,昂着头,一副凶神恶煞其实超级萌的小模样,不忘先笑出声,随即楚战也没忍住——几位叔父先后笑出来,因着楚芳然指控偏心而生出的失望与愤怒,在玲珑的卖萌下彻底消散。
这些年父子之间说没有冲突是不可能的,甚至有些时候就差大打出手了。可不知为什么,但凡玲珑在,他们就吵不起来也打不起来,气氛总是很祥和——她就像条可爱的小锦鲤,为他们满是鲜血杀戮的人生增添了柔和与快活。
谁能不疼她呢?
一个喜欢你,对着你撒娇,贴心懂事,又能第一时间察觉你不舒服或是不开心的小姑娘,谁能不疼?
更别提她是有真本事的。
如果没有她,就没有那几座金矿与铁矿,没有产量翻了好几倍的农作物,没有那么多次的死里逃生——看着她似乎整日玩耍无所事事,可她的存在就像是有了主心骨,看到她,他们就心安。
楚芳然的这场闹剧在玲珑的掌控下迅速结束,她离开时还抱着楚战的胳膊卖萌撒娇,逗得他呵呵直笑,回头看楚芳然的时候眼神却格外冰冷阴森,俨然已不将她当个活物看了。
楚芳然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而经此一事,楚战也偏心的正大光明。既然说他偏心,那他就偏心给她们看喽,她们不看着,都不知道他还能更偏心呢!
不仅要封公主给封号,还要给封地,给建一座豪华的新的公主府!
楚战还允许玲珑上朝旁听,允许她发表意见,任何提出异议的大臣都拖出去!
提出异议的大臣大部分都是前朝留下的,楚战看着暴虐,其实还蛮讲道理,但对这些旧臣来说,女人怎么能上朝呢?是以他们对楚氏一族中的女将女军师们非常不满,一天到晚不寻思别的,就想把这些女人摁回去老老实实成亲生子,别在这些大事儿上跟男人争!
他们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以为楚战跟旧朝皇帝一样好脾气。等到被拖出去的时候,后悔都晚了!
而一干女臣冷眼旁观,她们为尊上卖命多年,若非尊上值得追随,她们岂会如此劳心劳力?这些人见着她们就已跳成这样,若是知道还有女兵营,是不是会气得吐血啊?
楚芳然被“偏心”的阿翁赶出了楚家,楚战是这样想的,老二家的孙女不是认为他偏心吗?那他还真就偏心了,他本就是记仇的人,楚芳然若不是他的亲孙女,说了这么些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被他挫骨扬灰。可毕竟是自己血脉,倒也不好杀了,但教训一顿是在所难免的。
楚芳然觉得他苛待她,那他就收回她的一切,让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做个姑娘家,叫她自己用双手打拼去,想来就不会再怨恨他了。
不知柴米贵的楚芳然连身上华美的衣裙都叫婆子们给扒了个干净,穿着粗布麻衣,身无分文被赶了出去。
她无处可去,亦无银钱,甚至不再是楚氏女。
这日子可就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