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海有龙女 第394章

作者:哀蓝 标签: 女强 快穿 穿越重生

  阿馒力气大,推着玲珑就要走, 玲珑拍了拍她的手,她就乖乖停下来,玲珑回头看了太子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听说殿下试坐过我的轮椅,不知殿下感想如何?”

  太子立时想到自己被说屁股大的事,俊脸险些扭曲,只尴尬一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道:“……尚可。”

  玲珑便笑得灿烂,没再说话,让阿馒推着走了,太子看过去,便只看见她摆动的一只小手。他捉摸不透这摆手是什么意思,兴许是在跟自己道别?

  反倒是沐少清,没有玲珑反应快,此时再追上去也是来不及,好在太子还在,他能与之同行,便正色道:“内人体贴温婉,能得她为妻,是下官的荣幸。”

  太子心想,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得了个两年不圆房背负污名也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妻子,都是他们的荣幸。只是他愈发觉得这沐鸿胪人不可貌相,瞧着倒是光风霁月一表人才,做事也是井井有条,可对其枕边人却如此薄情——太子可不认为沐少清是真爱沐少夫人,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爱?

  任何爱,只要添加了伤害,就都不算爱了。

  他想起那笑颜如花不见阴郁的女子,也不知她心中是否知道沐少清对她并无多少真心,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真的会幸福么?

  就像母后。

  太子的生母便是皇帝元后,与皇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起来的,皇帝当年尚未登基前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元后却是貌美倾城又有才情,更兼温柔端庄,不知多少人想求娶为妻。可她自始至终心中都只有皇帝,也在皇帝不受先帝重视时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为他操持家务,打理后院,生儿育女,为他筹谋划策,助他登上帝位,可就是这样的情分,随着时光流逝,皇帝喜爱上了更年轻更美丽的女人,皇后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娶她的时候,她的聪慧敏锐是他的助力,他成就大业后,这样一个对自己知之甚深又冰雪聪明的女子,就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了。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情分。

  皇后死时太子还小,他记忆中的母后总是郁郁不乐,时时期盼着父皇到她宫中来,只有看到自己时才会露出笑意。

  可父皇总是不会来的。

  她就在这样一日一日的期盼中逐渐灰了心,生了大病后便撒手人寰。

  太子冷眼看着皇帝在得知皇后的死讯后狂奔而来,抚着棺木痛哭了一场,人人称赞皇帝念旧情,重情义,只有太子知道,这样的情义是虚假、没有意义的,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因为这廉价的情义就能让冰冷的尸体回温。

  所以他很平静地接受了母后死去两个月,父皇就把贵妃扶正的决定。

  那是他的父亲,也是皇帝,皇帝不喜欢任何人对他置喙。

  而沐少清,恍惚中仿佛让他看到了另一个皇帝。

  这样的人,看似重情重义,实则最是狠心,因为他就算是在放弃你、疏远你的时候,也是流着泪,心里有着愧,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的。仿佛他根本无法改变现状,仿佛他比死去的人更悲伤更凄惨。

  因此虽然沐少清跟他一起去了前殿,但太子身边还有其他臣子,除却礼貌性的寒暄外,并没有跟沐少清多说几句话。今日沐少清对其发妻的言行举止,太子全然看不到丝毫爱意,也让他彻底将沐少清从近臣名单中划掉。

  这样的人可以用,却不可重用,也不可信任。

  他想起玲珑,便轻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多照看下,免得她在宫中不得体面。就沐少清的态度来看,太子不认为他会为了发妻做什么。而那位少夫人不良于行,沐少清又是美名在外,爱慕者众,据太子所知,甚至有几位尚未出嫁的公主也对其仰慕不已。元后只有太子一子,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太子向来不爱搭理,只做到礼貌,已是他的极限。

  母后弥留之际,已是神志不清,她拉着他的手,把他当成了父皇,喃喃诉说着少年时种种,说父皇曾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那时她信了,后来也一直信,可这宫里的新人是越来越多,他有了更多的儿女,她慢慢地就不信了。

  但太子并没有觉得难过,因为母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后悔了。

  后悔就好。

  太子想。

  若是执迷不悟,继续把情意托付给父皇那样的人,才是不值,才是把自己践踏到了骨子里。

  后悔了,下辈子就能重新开始了。

  太子比沐少清大了三岁,尚未娶妻,东宫太子妃仍旧空缺,无数贵女虎视眈眈,都盼着能花落己家。沐鸿胪虽然也很优秀,可跟太子比起来,总是要差一些的,更何况,太子说过,娶妻当娶心上人,绝不将就。

  不曾出嫁的姑娘家,心中对浪漫的爱情故事总是向往的,看多了话本子,听多了戏,自然知道世上千金易得,有情郎难寻,尤其是太子殿下这般贵不可攀的,于是人人卯足了劲儿想要在太子面前表现,可惜太子心如磐石,并不会出现在女眷所在场合,让许多人有心无力。

  皇帝也挺着急的,他儿子多,大部分都成婚了,除却那几个小的外,成年的太子跟渭阳王都未有婚配。渭阳王还好,以后就是个闲散王爷,成不成婚皇帝不着急,可太子不一样啊!

  说来也是有趣,元后活着时,皇帝对她忌惮疏离,亲近贵妃,可元后一死,少年时期的好他就又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现在他年纪越发大了,每当他怀念起年少,记住的就都只有元后的体贴温柔与不离不弃。

  白饭粒变成了白月光,朱砂痣却成了蚊子血。

  如今的皇后,又在重复着当年元后的老路。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少女,他需要这些活力十足的女人来证明自己不减当年。

  正是因此,他对太子有着对别人没有的耐性与慈爱,尤其是太子的眉眼与元后生得很是相似,更是容易让皇帝心软。太子不肯娶妻,皇帝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他心中有愧,便不敢太过逼迫,他这个嫡长子,是他第一个孩子,凝结了他全部的心血,是他最完美的继承人,不得不说,元后死了,唯一让皇帝有些怕的,就只有太子了。

  当然这种怕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怕。

  前殿宴请群臣,皇帝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让太子到后殿去。前几日通知百官赴宴时,皇帝特地委婉暗示了一番,臣子们也都知道他的意思,这回大都带了家中正值妙龄尚未婚配的少女过来,太子哪怕是去瞧上一瞧,说不准也能看上个中意的啊!

  太子深知皇帝用意,说是让他亲自送菜过去给皇后以表孝心,其实就是让他相看太子妃的,毕竟他和如今的皇后只是表面关系,他连母后都不曾叫过。

  皇帝把自己用了觉得好的几道菜给点上,让太子送过去。说是送过去,其实根本不用太子经手,自有宫人呈献。但皇帝一心给自己儿子拉娘配,似乎忘了一件事——他的赏赐,是自己用过的,从前殿到后殿,等到了皇后桌上早冷了!

  而为了表达对皇帝的感恩,这菜皇后必然是要全部吃完不能浪费的。

  太子看了一眼那几道菜,都是大肉,荤腥十足。

  冷了说不准就是什么味儿了。

  怕冷得不够彻底,太子刻意放慢了步伐,身后的内侍怎敢走到太子前面?自然低头跟随,等到了后殿,那几道菜,是凉的透透的。

  皇后那样精细的肠胃,吃完这几道油水足的冷肉,不说掉半条命,也得上吐下泻几天。

  太子神情淡然,仿佛不是自己故意的,把来自皇帝的重视告诉了皇后,并且着重强调:这是父皇用了觉得好的,要跟娘娘分享的,旁人都没有。

  是啊,旁人都没有,你皇后娘娘可不是得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些赏赐都给吃了么?

  不吃?

  那可是大不敬。

第614章 第五十二片龙鳞(八)

  皇后心里苦, 却又不能不吃, 面上只得做出一副皇上想着本宫本宫可真是太荣幸了的表情来, 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扣肉放入口中。她平日那是养尊处优山珍海味,味道稍微不对那是筷子动都不动, 宫中御厨厨艺精湛, 即使是冷了, 这肉也比寻常人家的饭食要美味许多, 只可惜皇后养刁了的肠胃受不住,她轻轻一咬,外面那层肉皮已变得僵硬, 只觉荤腥无比, 周围那么多人还羡慕地看着她。

  怎么办?必须吃!

  不吃也得吃!

  优雅地吃完一块扣肉,皇后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先前可说了,是皇帝亲口交代, 只赏赐她一人,其他人都没有这荣幸的,也就是说,皇后不能把这几道菜再分给其他嫔妃。

  吃一块已是要了皇后的老命,把这几道都吃完的话……且不说是否难以下咽, 对身体也不好呀!

  太子施施然落座, 殿内正当妙龄的女眷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集中在了他身上,怕被殿下看见,觉得自己太过轻浮, 都是抬头偷偷看一眼,而后立马低下不敢再看,整个后殿,当太子抬眼望去时,竟只有一人敢与他对视。

  就是这个对视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自认礼数是周到的,皇后也不能从他的言语姿态中寻出什么错处,殿中嫔妃与女眷们也的确真心实意羡慕皇后独得圣宠,惟独那位沐少夫人,笑得张扬灿烂,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太子以手握拳,抵在薄唇边轻咳一声,对皇后道:“娘娘这里还在忙,孤便回前殿去了。”

  皇后对这个元后长子毫无感情,但也不至于到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要不是皇帝叮嘱她务必要把太子留下,看是否能有太子相中的,皇后才不想管呢!太子成不成亲,有没有女人,关她什么事?反正他心里头也不见得对她这个皇后有多少尊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皇帝吩咐的不听能行么?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太子留下,皇后便笑道:“今日乃是中秋佳节,本宫年纪大了,许久不见这样多的小姑娘了,若是有人主动献艺,本宫便赏她一朵牡丹。”

  牡丹花期已过,惟独皇后宫中养着几盆,她愿意拿出来当彩头,可真算是下了血本。

  太子对如今这位皇后并没有什么怨恨,只是母后薨时他虽然岁数还小,却清晰记得这位新后有多么得意嚣张,将母后所有遗物都销毁殆尽。尤其是那历任皇后住过的宫殿,更是里里外外重新整修,抹去了元后所有痕迹。

  那时新后正得圣宠,自然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后来年老色衰,宫中不停地进新人,她才消停下来,老实许多。太子对皇后并无多大怨恨,只是偶尔小小报复一下当年她毁尽母后遗物的仇,毕竟母后的大部分东西,在被皇后销毁前,便被太子派人收走了。也正因如此,后来皇帝与皇后感情淡了,开始怀念发妻,便要气恼皇后不知轻重,将元后遗物一件不留,愈发地疏远她。

  其实就算不是皇后,也会是别的女人。

  可能也是因此皇帝对自己愈发冷淡,皇后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比如无论何时她都要穿上象征身份地位的朝服,戴上皇后独有的凤冠,就连花她也只喜欢牡丹。

  有了皇后的彩头,聪明人不知道她的用意?太子殿下在呢,还不是要给太子殿下相看的?

  必须得好好表现才行!

  一时间,群芳争艳,琴棋书画歌舞诗赋看得人那叫一个眼花缭乱,这些贵女出身高贵,家中都请了名师精心教导,个个才貌双全,让人简直挑花眼,赏心悦目至极。贵女们又是在太子面前表现,自然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偶有小心机也显得很是可爱。当然,如玲珑这般已婚的,就看看热闹。

  但架不住有人把火朝她身上引啊!

  贵女们纷纷展示才艺,玲珑看得津津有味,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样子,太子眼角余光看见她拍着小手面带笑容的模样,简直以为其实是她在相看太子妃了。

  在座的女子大都爱慕太子,公主们却不然。龙生九子尚且不同,皇帝的女儿们性格更是迥异,她们是太子的亲妹妹,对太子只有敬畏,不巧,其中还就有几个是暗恋沐少清的。当初沐少清被皇帝点为状元,皇帝爱他人才,想为他跟自己的女儿赐婚,沐少清却不卑不亢地拒绝了,风骨十足,一时间传为佳话。虽说当时皇帝也没提要给哪个女儿赐婚,但爱慕沐少清的公主们都相当自信地认为是自己。

  于是乎,后来嫁给沐少清,占据了沐少清夫人位置的玲珑,就是她们的眼中钉了。

  尤其这位沐少夫人,还断了腿,听说是连孩子都不能生了。这样残缺的身体,怎么好意思霸占沐鸿胪那样神仙般的人物?若是聪明些,要脸些,早就该自请下堂了!

  玲珑莫名被cue,食指指着自己的鼻间:“公主是要我出来献艺?”

  那位身着粉色百蝶迷花罗裙,容貌娇媚的公主点头:“沐少夫人是沐鸿胪的妻子,沐鸿胪可是天下有名的大才子,连本宫的父皇都对他赞赏有加,本宫觉得,能让沐鸿胪视若珍宝的人,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吧。”

  说是这么说,表情看起来也挺友好,语气就不是那么有礼貌了,夹枪带棍的,就差没把本宫就是要找茬几个字写眼里。

  寻常人被金枝玉叶这样一问,哪有不慌张的,一些心地善良的姑娘都不由得担心地看了玲珑一眼。她们之中也不乏有爱慕沐鸿胪的,可大家都是出身高门,哪能去给人做妾,或是做续弦?再说了,沐鸿胪钟爱其妻,倘若因为妻子断了腿便不要她,那也不是人们追捧赞美的沐鸿胪了。

  公主这样为难沐少夫人,就不怕沐鸿胪发怒么?

  那样的话,沐鸿胪更不会看公主一眼吧?

  玲珑本来正欣赏着小美人的水袖舞,眼瞅着上了盘新的栗子糕,想拿一块吃,公主的针对就到了,她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说:“等公主招了驸马,自然就会知道我的过人之处。”

  太子闻言,看了她一眼,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谁也不知道会有已婚的女子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开车……就连在场那些貌美如花一身媚骨的妃子们,都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玲珑是什么意思。没等她们琢磨过味儿,皇后因为吃了冷肉刚喝下的一口热茶便喷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一国之母做出如此不雅之事,简直是出了大丑!太子立时开心,朝玲珑投去赞赏的一眼。

  公主自然不懂玲珑的意思,她仍旧胡搅蛮缠,非要玲珑展现才艺给她大开眼界。玲珑的耐心逐渐变小,她眯起眼睛:“哦,那你想看我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还是单腿弹跳?公主明知我是个废人,却仍在大好的晚宴上为难我,难不成是我断了的这双腿碍了公主的眼?还是说,公主在心疼谁?”

  这话说得就大不敬了,公主再嚣张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立时就站起来娇喝:“你胡说八道!”

  玲珑很没有诚意地道:“公主应该不会跟我这个废人计较吧?”

  这计较不是,不计较也不是,公主气恼道:“你是腿断了,又不是手也断了!难道不能弹琴下棋写字画画吗?那投壶总会吧!”

  这回玲珑很爽快地答应了:“会。”

  比起寻常贵女,公主们的生活更自由些,她们甚至可以跟皇子们一起习六艺。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不过身为女子,皇帝对她们并没有太高的要求,也不会拘着她们,几位公主便同皇兄皇弟们一起玩乐,其中投壶算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项游戏。

  投壶源自射礼,取来一只壶,向其中投入箭矢,投的多者胜出,输家便要按照规定接受惩罚,公主们身娇体弱,箭矢锋利,便以特制的竹管代箭。

  公主们平日无聊经常玩,说不上百发百中,可跟没有玩过的人比起来,那也绝对是高手了。尤其玲珑还断了腿,准头必不可能好。

  皇后觉得这不成体统,正想阻止,太子却饶有兴趣,他倒不是想看玲珑出丑,只是觉得她把玩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着实不像不会玩的人。

  听胡御医说,平日去给她治腿,总是能在她那儿见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说这位沐少夫人,是十分喜欢玩,也擅长玩的人。

  有太子发话,宫人们迅速将公主们素日里玩投壶游戏的道具都搬了来,根据公主吩咐,将肚大口小的壶放在约一丈远的地方,伶人奏乐,太子亲自下来做见证,反倒让几位公主十分紧张。

  太子哥哥不好亲近,她们平日不敢打扰,虽说是兄妹,可她们怵他极了。

  玲珑却有心思跟太子开玩笑:“殿下可要公平公正公开,不能徇私。”

  太子颔首:“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