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花美眷 第72章

作者:衮衮 标签: 甜文 穿越重生

  说着,她还真放下馒头,翘起下巴大剌剌望着宇文沁,不动了。

  “你!”宇文沁顿时气结,磨着槽牙,“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真当我不敢杀你?”

  沈黛觑眼她腰间的软鞭,又平平扫视过身边的煤油灯和稻草堆,嘴角微不可见地撩起一丝弧度,声线越发疏懒:

  “对啊,你就是不敢杀我。即便你现在恨我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立马就要了我的命,可偏偏,你就是不能杀我。不仅如此,你还得好生照顾我,不能叫我受半点伤害。因为我死了,你们才是真的全都完蛋了。”

  她眉眼含着轻松的笑,灯火照耀下,从皮美到骨。

  无一处不妙,也无一处不叫她恶心,却偏偏无一处,不是那人喜欢的,凭什么?

  心底轰轰烈烈烧起一股妒火,宇文沁近身捏住她下巴,龇牙冷笑,“你说得没错,我是不敢取你性命,就算我现在恨你恨得牙根痒痒,也不能杀你。不过......”

  她指尖顺着沈黛娇嫩纤长的脖颈滑下,指尖尖锐,沈黛不禁忆起方才匕首抵在腰间的森寒之感,由不得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宇文沁瞧在眼里,勾起唇角,面容扭曲狰狞。笑意里充满报复的快感。

  “我不能杀你,但我给你点教训,让你长长记性。脸是打不得了,但抽一抽身体还是可以的。就是不知,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撑几下。你可千万,要多坚持一会儿!”

  她狠一甩手,起身同沈黛分开些距离,伸手缓缓抽出腰间的软鞭。

  沈黛的脸被她甩偏向一边,人顺势稍稍往煤油灯旁边靠了靠。如能接着这软鞭的东风,成功点燃这里的稻草,火势必然不小,届时她便能趁机逃出去。

  草原上的人都擅鞭术,她想躲过去基本不可能,而凭她的身体,至多能承受宇文沁一鞭,不昏迷过去。

  机会只有一次。

  鞭子高高举起,扬鞭的动作带起一阵罡风,煤油灯上的火焰随之晃了晃。沈黛咬紧牙关闭上眼,心里模拟了数遍趁乱破门而出的画面,做好迎接疼痛的准备。

  可预想中的鞭声,却迟迟未能落下。

  沈黛心头犯疑,睁眼瞧去。

  大门敞开处,宇文沁高举的右手,被一只清瘦有力的手轻松攫住。

  烛火幽幽,映得来人白衣胜雪。衣上流云纹无风似能自动,便是站在如此破败的地窖中,他依然纤尘不染,清癯如远山孤月。

  苏含章。

  他怎么来了?

  沈黛眉心微蹙。苏含章亦垂眸睨来。

  四目相接,他目光淡淡掠过她身旁的煤油灯和稻草,又回到她身上,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漾起几缕赞许的笑。

  沈黛心里一激灵,他看出来了,怎么办?接下来会有什么等着她?比鞭刑更残酷吗?视线落在他指间,苏元良那枚染血的扳指,他竟还戴在身上!

  冷汗透衣,在冬日湿寒的地窖里格外刺骨,沈黛不由攥紧了手。

  苏含章却没说什么,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半晌,移到她手上,一向舒展的眉宇难得拧起了个小疙瘩,声线清冽,“是她将你缚住的?”

  沈黛愣住,还未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宇文沁已吓得小脸煞白,两眼泪汪汪地央央求饶:“殿下,我、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跟沈姑娘赔礼道歉,求您不要......”

  话音未落,就见白光骤然一闪,宇文沁便被苏含章一掌击飞出去,径直撞到墙角,无力地滑落在地。一口鲜血几乎喷了满墙,好似一朵满开的曼珠沙华。

  沈黛怔住,双眼几乎是在一瞬间瞪到最大,“你......你......”

  苏含章并不以为意,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一根一根仔细地擦拭方才击向宇文沁的右手手指,连甲缝都不放过。神色疏淡,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殿......下......”宇文沁泪眼里盛满不甘,匍匐在地,强撑着一口气向他爬去,却被一旁的青山无情地撸袖拖走。

  直至她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苏含章都未曾回头,分给她一个余光。

  地窖里只剩沈黛和苏含章。

  煤油灯忽明忽暗,似是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劲来,火苗无声摇晃得厉害。沈黛的身影落在其中,两只纤瘦的肩膀也随之细细打颤。

  他竟然......就这么动手了?对一个完全忠诚于他的弱女子,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动手了?

  忡怔间,手腕落下一抹凉意,沈黛由不得哆嗦了下,猛地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苏含章已蹲在她面前,用刚刚打宇文沁的手,帮她解腕间的绳索。

  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像是最负盛名的匠人拿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惊世之作。指腹却覆满厚茧,同那些常年做粗活的婆子的手一般无二,与他这通身谪仙般的气质格格不入。

  “淤青了。”

  绳索解开,苏含章握住她手腕,小心翻看着。俊容染上霭色,瞧着竟有点心疼的意思。说话间,他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方盒,揭开盖子,里头装着白色糊状药膏。

  方才甩开宇文沁时,他手没沾上任何东西,都嫌弃地拿帕子繁复擦手。眼下真要沾腌臢了,他却没露出半分不悦,就这么爽快地拿食指挑了一小片药膏,要点在她腕间的淤青上。

  指尖即将触及时,沈黛下意识“唰”地抽回手,警惕地望住他,黝黑的眼珠在眶里轻颤,“你......你你要给我涂什么?”

  上回苏含章请她吃茶,她能辨认出茶水里的夹竹桃粉,是因着自己对花木的敏感。可若是换成旁的毒/物,与花木完全没有关系,她就只能任由他摆布了。

  苏含章手上一顿,慢条斯理地抬起眼。

  灯火摇了几摇,光圈缩小。明暗交接的线条自侧面斜切过来,他眉眼正好隐入灯火映照不到的昏暗中,定定望住她,眼瞳眸色由浅转浓,带着一分狠。

  只是这份狠戾,又与刚才他对宇文沁时不同,不是要摧毁一切的狠,倒更像是为了隐藏某种挫败感,而刻意显露出的狠。

  沈黛还未咂摸清楚,他冰冷的手已抚上她面颊,“你这般聪慧,应当知道,拿你去威胁戚展白,只消留你一口气就行。甚至于......”

  那双眼也凑了过来,幽幽盯着她,像是草丛中藏匿的毒蛇,“甚至于,若是能将你折磨到半死不活,搅得戚展白心神大乱,能于我更加有利,所以你不要逼我。”

  他细细摩挲着她柔软的肌肤,语气平平,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宛如冷钉子般,一颗一颗凿进她身上每一个毛孔。

  沈黛僵住,脊柱末端如过电般疾走过一阵切骨之寒,不消一个弹指,便流窜遍四肢百骸。

  这人和宇文沁不一样,不会雷声大雨点小,说了折磨,就一定会叫你生不如死。就像刚才,他微笑间,就将宇文沁打至吐血一样!

  苏含章很喜欢她这乖觉的模样,长眉微挑地笑起来,宠溺地点了下她鼻尖,“乖~”

  重新捉了她颤抖的手,继续抹药。

  指尖的茧子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每动一下,都是惊心的战栗。

  沈黛后背衣裳几乎湿透,药膏抹上来,她惊怕地都闭上了眼。直觉下一刻,自己就会叫那药里的毒摧残至死。

  可等了许久,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药膏冰凉透肤,很快就将腕间辣辣烧痛的倒刺抹平,似乎......真只是普通的消肿化淤之药。不,应该说,它比市面上能寻来的所有化淤药膏,见效都要快。

  什么情况?

  沈黛懵了,一时间真搞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拧着眉头狐疑而警惕地打量他。

  为了抹药,他得低下头,面容重入光束中,嘴角勾着浅浅的笑,眼底阴霾尽数化作春水,像是什么宝贝失而复得,眼角眉梢不经意间便露出孩童般纯粹的喜悦。

  手上动作亦轻柔至极,仿佛她是琉璃做的,他生怕稍稍一用力,就会弄坏她似的。

  沈黛愣住,一时竟分辨不清,眼前温柔的男子,和刚刚阴鸷冷漠的殿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苏含章?

  她正疑惑间,苏含章已抹好药膏,收好药盒,却没再拿帕子拭手。起身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了,他回头微笑了下,招猫儿似的朝她招招手,柔声道:“过来。”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地窖外走。

  沈黛自是一万个不想跟上去,竟有些流连这破败的地窖了。可暗处细微的拔刀声,却在清楚地告诉她——是走还是留,都由不得她。

  一咬牙,一跺脚,她还是屏息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的,放心吧(/ω\)

第57章

  从地窖出来, 沈黛才知道,自己竟是被带到了苏含章自己的大皇子府。

  府上布置同他本人的气韵一样,清雅别致。长而直的木制游廊在院中蜿蜒, 不知通向哪儿。游廊两旁亭亭植着木莲和芭蕉, 眼下叫积雪覆着,有时不胜雪重, 倾泻下来,抖散一身筋骨。

  往来的仆从见了他们,都自觉颔首让出路。到处都静悄悄的, 只有鞋履在青砖地上摩擦出的细微“蠹蠹”声。夕阳自矮墙外斜照进来,蜜金色的一团光, 整座庭院仿佛凝在琥珀当中。

  沈黛始终不敢放松警惕,抿着唇角, 一双眼睁得浑圆,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眼下戚展白和爹爹已然顺利会师,剑指帝京城。倘若她是苏含章,此等迫在眉睫的时刻,抓住这么重要的人质, 必然不会只拿来威胁戚展白那么简单。

  物尽其用,以他的性格,他定会不择手段地从她嘴里撬消息, 只要最后留一口气, 够钳制戚展白就行。

  这条长廊的尽头, 应当就是昭狱那样的酷刑地牢吧......

  好似暗处哪里忽然起了一阵寒风,阴恻恻的。沈黛打了个寒颤,苏含章侧眸看过来,她忙错开目光, 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苏含章目光在她紧绷的小脸上逡巡,片刻,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回过身继续缓步前行。洁白的袍裾徐徐移过青砖上的莲花纹,转进了暖阁。

  里头没有狞笑的刽子手,也没有被折磨到血肉模糊的犯人,更没有满是血污的刑具,就只有一桌席面,设在窗边。

  菜色精致不油腻,口味瞧着也偏甜。桌案一角还立着一只美人觚,插着几簇海棠花枝,衬着窗上深檀色的步步锦,和窗外苍翠欲滴的松柏,恍惚让人感觉像是回到了春天。

  这么冷的天,还能有海棠?这得耗多大力气......

  沈黛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含章,他却并没打算解释,犹自怡然去到桌边坐下,朝对面的位子略抬下巴,淡声道:“坐。”

  沈黛踟蹰不前,看着他,眉心的疑惑拧得更加紧。

  苏含章拿帕子拂着玉箸,嘴角微上扬,带了点戏谑,“不是已经断定我不会下/毒吗,怎的又不敢吃了?还是说......”他略抬下巴,指了指沈黛的手,“你更加中意那个发霉的馒头?”

  沈黛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紧张,手里一直抓着宇文沁丢给她的馒头。发硬的面皮上深深嵌进了她五根指印,还带着汗。

  桌边传来促狭的笑,听着还有几分欢愉。

  沈黛窘迫地咬住下唇,也越发闹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倘若二十年前没有沈家干预,狸猫换太子的计划是能成功的。再照他苏含章自己的才华,此刻他应当是大邺当之无愧的太子。如此一来,他对沈家的恨意,应当不亚于对陛下。

  新仇旧恨一叠加,苏含章怎么都该把她碎尸万段了,可为何还会......

  回想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沈黛不敢掉以轻心。

  看不透的人往往比把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人,要可怖千倍万倍。她宁愿跟一百个宇文沁周旋,也不想对付一个苏含章。

  平了平气息,她提裙步入暖阁,坐在他对面。

  苏含章眼里笑意渐浓,递去那双他刚擦好的玉箸,她却没接,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殿下有什么话,不如就直说了吧。眼下的局势,大家都清楚,在这些表面功夫上花费力气,殿下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话音落下,仿佛有实质一般,在屋里铿锵震荡。

  苏含章脸上的笑容僵住,伸出的手定在半空,凤眼眯起,久久凝视着她。气氛像是结了冰,自他周身“咯吱”向四面扩散,须臾便将整间暖阁全部冻住。

  旁边几个侍立的丫鬟都不约而同地哆嗦着,脑袋垂得更低,腿颤身摇几乎站不住。

  沈黛亦觉察到了异样,心里不住打鼓,脖子却梗得更直。

  沉默对峙半晌,却是苏含章先泄出一声轻笑,侧望向窗外,“你这性子,倒叫我想起了我的师父。就是你们口中那位,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鬼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