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花美眷 第70章

作者:衮衮 标签: 甜文 穿越重生

  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帝京。

  也是那个九五至尊、他的亲生父亲所在的帝京。

  对于那个人,他心里应当是恨的,但若说完全没有旁的感情,那也是不能够的,毕竟是血脉连着心。他大概也很想亲自问一问,这些年,他是否真正后悔过吧?可是现在都不能够了......

  一直沉溺在这些无望期盼里头可不是什么好事。沈黛忙岔开话题,“快过年了,咱们想法子弄些炮仗过来,好好热闹一下,怎么样?年货也得赶紧置办起来,再晚些,那些圆毛畜牲可就全去冬眠了。”

  四下逡巡一番,她又指了指屋子旁边一块空地,“凤澜郡主给了我一些海棠种子,是花神祝福过的。等来年开春,你把这块地收拾一下,我就把种子种在这儿。等以后海棠树长高了,咱们就可以领着孩子在树底下纳荫了。”

  戚展白“噗嗤”笑出声,挑眉觑她,“你如今使唤我,是越来越顺手了?自己要在这儿种花,为何不自己收拾?”

  “哎呀,我这不是腿疼吗!”沈黛抱着他脖子摇了摇。面对他,她总是理直气壮。

  可戚展白不接茬儿,眯着眼,疑惑地“嘶”了声,“你这什么腿,这么金贵?能疼这么久?”

  “还不是因为我家夫君英勇神武啊。”沈黛狡黠地眨着眼,怼得他猝不及防。

  戚展白一下竟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趁机笑嘻嘻地腻上来,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所以你帮我收拾一下,好不好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戚展白任由她摇,眼底漫着笑,有些不甘地应下,“好。”不等她高兴,又来了句,“那你现在再让我英勇神武一回。”话音未落,他就学着她,没皮没脸地扭过头,要亲她。

  “啊——不要不要!”

  沈黛惊叫着躲闪,从戚展白背上下来,见他还不依不饶地追着自己,忙弯腰捡了把雪团丢过去。

  戚展白也不示弱,随手还了她一记,百步穿杨的本领,却没一次真正砸中她。

  二人闹得正欢,笑声荡出十里远,扫尽所有孤寂。

  雪球乱窜间,一双足迹慢慢逶迤过来,身影逐渐清晰。

  沈黛没收住手,丢了个雪球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来人的面额。

  雪团子破碎成沫,顺着他面颊滑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关山越。

  两人瞬间都收了笑。

  不愧是湘东王府出来的人,他们都这么小心了,他竟还能追踪至此。

  “可是戚老太太让你过来找我们的?”沈黛警觉起来,两三步跑到戚展白面前,张开双臂,护犊子一样把他挡在身后,“你回去告诉她,这世上已经没有湘东王再保她戚家了,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呃......”关山越唇瓣翕动,攥紧手,欲言又止。

  毕竟是多年出生入死的主仆关系,戚展白一眼就瞧出他的异样,心底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扫了眼方才自己流连的方向,蹙眉沉声问:“可是帝京出了什么事?”

  关山越有些难以启齿,磨了磨后槽牙,一撩衣裳下摆跪下,深深叩首,“大皇子谋逆,现已掌控整座帝京,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您和沈大人都打为叛臣,欲兴兵围剿。还、还......”

  余光觑向沈黛,他一咬牙,艰难道:“还抓走了沈姑娘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四修

  早来的吃肉,晚来的喝汤,现在来的就只能舔碗了╮(╯▽╰)╭

第55章

  晴天霹雳是何种滋味?

  沈黛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从心到身都禁不住晃了晃, 仰目,正瞧见远处的天色。碧空叫日影洗涤得湛蓝,瞧不见一丝云彩, 好似一汪深潭静水, 直要把人溺亡其中。

  关山越的声音还在耳边,出口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分明清楚, 可串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母亲落到苏含章手里了?怎么会这样?她现下如何?苏含章可有对她用刑?上回秦济楚朝她喷的毒/烟,会不会也被苏含章拿来对付母亲?

  母亲身子这么弱,如何挺得过去!

  无数问题在脑海纠结盘旋, 犹如数十架风车同时架在耳边“嗡嗡”,沈黛一阵心慌气短, 双眼发黑,不得不伸手扶住戚展白胳膊。

  他的手也随之轻柔地覆在了过来, 语气带着焦急,不住唤她,“昭昭!昭昭!”

  声音传过来,空空的,仿佛同她隔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

  沈黛极力去听, 也努力启唇,想说:“无事的。”头却越发昏沉,神志从万丈悬崖上纵身跃下, “砰”地摔入无尽黑暗之中, 很快她便万事不知了。

  *

  酉时刚过, 天又下起雪粒子,“沙沙”打在瓦片上。不消多久,远近的屋檐就都覆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素白,仿佛面粉不均匀地洒在上头。

  沈黛被这落雪声吵醒, 紧了紧眼皮,缓缓睁开。

  眼前是一线模糊的光,光晕尽头床幔低垂,针脚繁复的海棠绣纹在帐顶潋滟,指尖触及的是柔软温暖的被衾。

  一张圆脸探过来,双目通红肿胀,却格外欢喜地道:“姑娘,您终于醒了!”

  “春......纤?”

  沈黛惘惘的,四下细看了遍,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秦府。意识逐渐归位,关山越的话也随之一并灌入耳房,她心头一阵绞痛。

  春纤扶她坐起,往她背后塞了一个引枕,正要收回手去给她端茶,沈黛忽地抓住了她的腕子,“小白......王爷呢?还有母亲,到底怎么一回事?”

  春纤知她心中焦急,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大邺的天都要变了,她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先安慰她:“姑娘切莫激动,老爷和世子爷已经动身回京,有他们两个在,夫人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沈黛听了这个,这才稍稍吁出一口气,松开了手。

  春纤见她双手还僵冷着,起身拿了个错金铜手炉给她暖着,“王爷现还在大堂跟关侍卫议事,一会儿就过来瞧姑娘。”

  “议事......”沈黛喃喃着,想起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时间心乱如麻。

  苏含章此举,看似疯狂,但倘若站在他的立场,这也是他唯一的出路。

  二十年前的宫廷秘辛败露,以苏含章多疑的性子,定是觉得,戚展白会想方设法将这事公之于众,拿回自己应有的一切。与其坐以待毙,等别戚展白来抢走他的一切,不如先下手为强,夺了这天下,到时史书上要如何记载,全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尤其当戚展白还是当世唯一一个才华不逊于他之人的时候,苏含章必然会更加谨慎,下手也会更加不留情面。

  只怕眼下外头的局势,已经不只是关山越说的“将王爷和沈大人打为叛臣”那么简单。

  沈黛由不得攥紧被子,柔软的绸缎在她指间扭曲。满屋都是佛手柑的暖香,同母亲身上的异样,尤其能抚恤心脏有亏之人,眼下却如同一把柔软的刀,直直捅进她心门。

  春纤心疼地唤了声:“姑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黛不忍叫她担心,扯了个笑,“我无事的。”眉间却还愁云紧锁。

  屋内一片悄寂,唯有屋子中央一盆炭火“哔剥”有声。

  有风拂来,门外传来一阵蠹蠹的脚步声。

  春纤声音含着惊喜,“定是王爷来看姑娘了。”

  说话她便起身去开门,自己安静退了出去。

  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缓缓走来,在屏风前站定。侧脸轮廓起伏鲜明,坚毅如凿,又叫屏风上的万里江山图透映,更添几分水墨线条般的俊秀雅致。

  沈黛望着,便不自觉红了眼眶,起伏不定的心也终于有了归处。

  “小白,你怎么不过来啊......”她忍着哭腔,孩子般稚气地朝他张开双臂,声音里犹带着一缕娇软的残余泣音。也唯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放任自己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戚展白原只是想隔着屏风瞧一眼她醒了没有,不舍得打扰。听见这声,他心底由不得牵扯了下,脚步先于意识就迈过去,几步来到床边坐下,极小心地将沈黛抱入怀中。

  “昭昭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柔声哄着,一面轻拍她后背,落手极轻,也笨拙至极,“我今日......”抿抿唇角,他欲言又止。

  沈黛何等聪慧,方才他久久不肯绕过屏风来见自己,她就已经猜到几分。

  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她仰起一双泪痕交错的面庞,双眸含泪地凝视着他,“可是外头局势太过凶险,你决定亲自出征了?”

  圈在她腰际的一只手轻轻颤抖了下,显然是被她说中了。

  “什么时候?”

  “今夜便走。”

  沈黛眼睫一颤,“这么快?”

  戚展白沉吟了下,艰涩地开口:“苏含章掌控了举国所有兵力,大约再有三日,就会将我们完全围困,而我手上的兵,远远不够。”

  仅是这一点拨,沈黛便立刻了然于心。

  兵马不足,就得去借。而眼下最适宜合作、也是离他们最近的帮手,只有西凉。趁夜赶路过去,凭戚展白和宇文均的交情,三日之内反攻,不是没有可能。

  果然还是逃不过啊,纵使他们已经决定隐居山林,再不问世事,可总有外力不断袭来,浪头一重高过一重,叫他们不得安心。

  其实她是知道的,他不可能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即便远离帝京,远离西境,回归山野,戚展白还是戚展白,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世和亲人的背叛而削减半分。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只要大邺有难,只要他还有一口力气,他都会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可是这回,又岂是同他之前几次出征一样?

  沈黛咬住下唇,视线落至他腰间的佩剑。

  精铁锻打成的宝剑,削铁如泥,乃当初戚展白初次领兵西征凯旋之际,那个二十年前抛弃他的人,亲手赠予他的。而他亦用这柄宝剑,帮那人守了数年河山。

  曾经,在显国公府的正堂,她和戚展白用这把剑各自划破自己的手,以血起誓,此生再不分离。

  几日前在秦府的正堂,也是用这把剑,戚展白割血立志,与戚家、与苏氏江山彻底断绝关系,便将它和自己的过去一并舍弃。

  可是而今风云巨变,他又不得不重新拾回那人赐给他的这柄宝剑,做回他的湘东王,与她分离,去帝京救那个二十年前弃他不顾的父亲。

  一切,就仿佛命运的捉弄一般。

  当真讽刺。

  沈黛阂眸,长长一叹,纤浓卷翘的眼睫在烛光中簌簌轻颤。

  戚展白心口像是被挠了下,感情至斯,他又岂会瞧不出她心中为他鸣的不甘?

  笑了下,他捧起她的脸轻哄:“莫要多心,我不是去救他,我只是去同当年之事做个最后了断,去救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沈黛心弦波动,去救她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二十年前的事,沈家多少也脱不开干系,可他竟一点也不介意,还肯视他们为家人,不顾一切地去救他们......

  她鼻头微微泛酸,心绪起伏间,泪水已湿了眼眶。

  戚展白拥着她,轻轻帮她拭泪,目光专注而温柔,“在柳州等我,乖乖的,我一定早去早回,将你母亲救出,同你一块过年。”

  “咱们大邺好山好水,那东海的浩瀚,西蜀的险峻,滇南的旖旎,还有江南的杏花烟雨,你都没见过。等我回来,我带你游历四海,再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我给你盖一座天底下最美的小院子。咱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能打扰,好不好?”

  沈黛哽咽了,亦紧紧抱住他脖颈,用尽全身力气,颤声道:“好......”

  觉得这声回应还不够,她握住他那只犹带剑痕的手,慢慢送到自己唇边,在伤口上虔诚而轻柔地亲了一口,又将他掌心贴在自己一侧面颊上,阂眸轻轻磨蹭。最后,她顺着他的手臂,勾住他脖子,仰头送上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