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60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昨天刘奶娘终于得了空回奉天看自己的老爹老娘,今天就赶紧跑到帅府想看看新三少奶奶,没想到一见面,她从上到下这么一打量……死活没看上:依她的标准,这晨钟儿媳妇儿也太瘦,个子又那么高,脸盘子也不圆,还没胸没屁股的,浑身上下就没二两肉;再看那胯骨,也不宽大,生孩子只怕也是个费劲的,真不知道少帅和老帅都看上她什么了。

  “她父亲的妾室早打发了。再说了,不是所有的女子出嫁了过得都很憋屈。您可知道过去的公主嫁人后的日子么?除了极少数自己立不起来的以外,一般情况下,驸马都得听公主的;驸马每次想见公主,都得通禀,得到允许才能见到自己的太太;如果不同意他纳小儿,他就不能纳。”

  “可,可这个唐家六姑娘也不是公主啊,她家也不过就是个开银行的。”自从老帅掌管了东北,刘奶妈的眼界也跟着高了,不是割据一方的军阀,或在内阁身居高位者,她都看不上,对于奉九这种以一般标准看来已经很是不凡的身世,也不以为然起来了。

  宁诤:“……她虽然不是公主,但您信不信,如果我现在真把她‘休’了,这休书的墨迹还没干透,她就能再嫁出去,还能嫁得特别称心如意。至少,不用嫁个像我这样带兵打仗的,整天跟着担惊受怕。”他跟自己奶娘还有什么可避讳的,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当然,他有点怀疑如果奉九知道他去打仗了,会有多少对自己的担忧。

  “晨钟儿啊”,刘奶妈惊异极了,她亲手带大了宁诤,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带的孩子虽然表面谦恭有礼,实则内心高傲得很,“你怎么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如果真离了婚,到时候她就是个二婚头子……”

  宁铮笑了,只不过笑容里一点暖意都没有:“她不一样,她不靠我们宁家养,也不靠我活。她有这个资格。这世上绝大多数女人都没有的资格,她有。”

  刘奶妈有点听不懂,刚想再问问,女人在世,不靠男人,还能靠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唐家陪嫁了两个银行?

  可看着宁诤说完转瞬就阴沉下来的脸色,好似这样的事情连想像一下都让他无法忍受一样,奶娘再不乐意,也只能乖觉地不再开口了。

  宁铮好容易哄走了刘妈妈,又在虎厅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到了小红楼,今天接下来应该没有别的事了,他两手插兜,慢吞吞地走向书房。

  一边走,一边回想着订婚后包不屈曾来找他,两人约在了茶馆雅间见面,包不屈说已经跟奉九谈过了,知道了他的想法,随即烦躁地挥挥手:“我不知道是该恭喜祝福你,还是,同情你?”

  宁铮没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他。

  包不屈有点语无伦次,摸出一根烟,宁铮拿起桌上的奉天惠霖火柴盒——这是奉天本地实业家张惠霖生产的国产火柴,奉天人最是认可,同时张先生也是著名的八王寺汽水厂的创始人。

  他绕过茶几,嚓地点着火柴,给坐在自己对面的包不屈把烟点上。

  包不屈没说话,深深吸了一口,广东人本就明显的颧骨显得更加突出,随即吐出几个烟圈儿,又递给宁铮一根,双腿交叠翘起,搁在低矮的茶几上,貌似平静地说:“奉九这姑娘,看似温和善良,但也可以很冷漠残忍,对你这样的人,生不出丝毫感情;你真的要这样的人呆在你身边么?”

  宁铮自己把烟点着,吸了一口,两道浓白的烟雾从鼻子里呼了出来:“我总要试上一试。”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包不屈忽然站起身逼近他,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迅疾又转过身子,好象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把拳头挥到眼前这张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英俊得过分的脸上。

  “原本说好了各凭本事,这就是你的本事么?”他冷哼着,一手插兜,语带嘲讽。

  “来不及了。”宁铮坦然地说,“她想去美国读书。”

  “知道你还逼她订婚?你生平头一次喜欢一个女人,就是要强迫她?!”包不屈看不懂宁铮了,他们这些国外留学的公子哥们,都自诩是文明人,最强调尊重女性,绅士风度十足,怎么居然做出这种没品格的事情。

  “你害人害己。”

  宁铮轻哼一声:“我喜欢的,我就去拿;拿不到,我就抢。就这么简单。”

  “人心也是能抢到的么?她根本不爱你!”包不屈冲他喊道,这么明睁眼露的事实,你看不到么?

  “多新鲜,好象我爱她似的。”宁铮唇角轻扬,满满的不在意。“我的婚姻,不讲什么爱情不爱情,只有般配不般配。我和唐奉九,天生一对。”

  “难道不是韦虎头跟她更般配?”包不屈笑了,毫不介意地往兄弟胸口捅刀子。

  “韦家那小子?嗬……十一年都没成,就永远成不了。”

  “那是奉九还没开窍。”

  “所以,便宜我喽。”宁铮云淡风轻地回答

  包不屈终于忍不住了,一拳挥了上去,宁铮硬生生接了这一拳,然后反手回击……

  已经很久没和包二见面了,上一次他和奉九在边业银行见面吃中饭的事儿,宁铮自然全盘掌握,听说包不屈还未成婚,难道还不死心么?

  书房就在眼前,脚下一顿,他收敛了心思,接着推开了书房厚重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帅府老虎厅,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往事啊……

  最近单曲循环歌之初乐队的“仙人指路”,豁达、阳刚。

第46章 二十三

  奉九果然在这里,正扒拉着自己的小金算盘,一会又握着钢笔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什么。泰山照旧趴在离她一尺左右的地方打着小呼噜,连宁铮进来都没醒。

  其实她正计算着恩德堂院下一期工程应该投入哪些资金——包不屈的一万银元早到账了,没想到倒是自己和包兄出了大头儿,投入最多。

  今年过年,堂院里衣食丰足,奉九还不忘从父亲那儿敲来一笔钱,买了一架钢琴和很多体育器材,孩子们都说自己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好的年,奉九想想他们稚气可爱的小脸上的欢颜又笑了,一个个才多大呢,还“有生之年”。

  家里二嫂颜乐龄钢琴弹得很好,从这以后经常带自己的两个孩子去堂院给孩子们伴奏教他们唱歌。

  她早就可以准确分辨宁铮的脚步声,也不抬头直接打招呼:“你回来啦?”

  宁铮“嗯”了一声走过去,站在桌旁看她算账,好半天没吱声。

  奉九把账又拢了一遍,确认没错,这才拉开抽屉把账本和小算盘锁进去,把钥匙塞到一个常用的丝质小手包里,顺便挂到身上正穿着的豆青色霞光缎夹袄腰侧的一个盘扣上。

  这一套动作称得上行云流水,宁铮伸出去的手停了一下,又收了回来:本想接过账本看看账的,没想到奉九这么利索就收起来了。

  她这才注意到宁铮的手,抬头冲他一笑:“不用麻烦你了,我现在已经上手了,如果有什么难事儿,我再找你求助。”

  宁铮深深注视着奉九,奉九也坦然地回望着他,等他说话。

  宁铮清了清嗓子:“九儿,今天下午我奶娘……”

  “哦,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生气。”

  宁铮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走过去把奉九抱起,自己坐在她的圈椅上,又把她放在自己膝上,奉九稳稳当当地坐着,也不象以前那样挣扎了。

  宁铮脸上见了笑,“你说的……是真心话么?”

  “唔?”奉九对于自己跟刘奶娘说了什么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不值当费脑子记住,还不如她身上那件“十六镶”给人印象深刻。

  “你说,如果我纳小,你就要……”

  “哦这个啊……”奉九一笑,“我那是逗她呢,看她老人家来势汹汹的,一口一个‘既然是女人家’,我就胡乱说了几句,你别当真。”

  宁铮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怎么,就是说,我纳小你也不反对了?”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冰冷——成亲也有大半年了,难道都是白费功夫么?

  奉九敏锐地觉察到了。

  她狡猾地辩解道:“可我都说了啊,留学回来的新青年,哪个会纳妾呢,就算我同意,您也丢不起那人啊。”

  宁铮原本变得冰凉的心,听了这话,不争气地又缓回来点温度,脸上也随之透出几丝喜色:“自然,这个自然,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儿。”

  奉九咭咭一笑,试着从他身上挣脱下去,她认为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可宁铮还是手往里一紧,抱着她不放,“我奶娘不识字,也没受过什么教育,说话不中听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多担待。”

  “我真——没生气,我知道,她是真心为你好,只不过,你不领情罢了。”奉九不好意思地回想起奶娘带着哭腔说男人在外面如果不带个女人,随便找一个染了一身脏病怎么办;如果不找,憋坏了怎么办?

  她现在一思考,才觉得这可能真是大事儿,毕竟媚兰也曾经意味深长地提点她。可她又不能主动跟宁铮谈论这事儿,那借坡下驴的宁铮还不得借机威逼自己赔他洞房么?

  不过宁铮也几次向自己表态,不会在外面勾勾缠缠。

  姑且信他。

  至于年轻男人的欲望如何解决……奉九自认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加之能力有限,实在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先混着吧。

  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投降,看看郑漓和媚兰,这高中毕业才多久,居然一个两个的都要当娘了。

  对,四平街灯会分别前,媚兰就悄悄告诉了奉九她已经怀孕一个半月的消息,还说除了乌府里的老大夫、自己娘和爹,奉九是第一个知道这个喜讯的亲朋好友,甚至于孩子爸——她家老吉还不知道呢,因为她想挑一个好时机再告诉他这个喜讯。

  这句话深深地取悦了奉九。

  不过她还是很忍得住地不对宁铮透露一星半点儿——这消息明显对自己不利。

  至于他何时能从吉松龄那儿得知这个消息,那倒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了的。

  奉九忽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当干妈了,而且是一年内一当当两回,那是不是应该给小宝贝们准备些礼物才好呢?

  她不动声色地去请教了二嫂,果然,一通百通、身上穿着自己织的漂亮毛衣的二嫂的钩针技艺也是相当了得,她热心地教奉九一种最易学、效果又好的针法,奉九对于体贴的二嫂感激莫名——人家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来她学这些东西可不怎么灵光的呢?

  从这以后,奉九买来了各色丝线,耐心地学起了做钩针的活计,这样在早已恢复了正常学习作息的间隙,还可以见缝插针地给郑漓和媚兰的孩子们做点亲手做的小东西表示心意。她心知肚明宁铮如果看到这些小婴儿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准确地把握着时间,务必要趁着宁铮不在家时做活儿。

  今年的年初四就是立春,奉九喜欢立春,可不光是因为可以吃“薄如蝉翼、形如圆月、柔腻绝伦”的春饼,和春盘上可以包裹进春饼的“翠缕红丝、金鸡玉燕”的合菜,更重要的,这是发给已离开了很久的春天的邀请函。

  然后,还需要耐心地等待。

  今年运气好,过了一个来月,知情知趣的春雨就来了,好像它着急赴春天的约会,于是趁着夜色,如丝、如绵、如缕、如线,静悄悄地回来了。

  原本干巴巴了一个冬天的奉天城立刻变得柔软起来,润泽起来,一层似有若无的绿色,也开始从南向北,慢慢拉开了它们的幔帐。

  终于有那么一天,大风也刮起来了,帅府里的迎春、桃花、杏花、丁香花儿开始竞相开放,奉九摁住被风吹得凌乱的额发,心里恍然意识到,虽然漫长的冬日她也能悠闲地渡过,可只有骀荡的春风一起,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盼着春天的来临。

  奉天这关外一片宁静,关内其实早已经沸反盈天。

  今年阳历新年当天,广州国民政府已经迁至武汉;二月,正式接管九江、汉口英租界;三月,国民革命军攻击当地外国机构,打死了金陵大学美籍校长文恩怀,还有其他暴行……英美军舰随即炮击南京城。

  四月,宁老帅悍然派四百军警强闯苏联驻北平大使馆,抓了一名著名的北大教授,获取大量苏俄意图颠覆政府的文件,随后未经任何公开审判,就枪毙了二十五“赤匪”,举国哗然,宁军形象遭到重创。

  同时国民革命军也加大了对管控区内“赤匪”的镇压:虽然军事上依然与宁军针锋相对,但它们在这一点上倒是从无异议。

  同时,打败了宁军老冤家陆系的国民革命军势如破竹,在武汉召开第二次北伐誓师大会,准备继续北上消灭北地军阀;宁军则严阵以待。

  宁铮军务繁忙,十五刚过已经带兵到河南,准备与北伐军大战,心情日渐忧烦,他自觉与父亲的政治理念分歧越来越大。

  一个多月,又传来宁老帅下令杀害北大教授的消息;宁铮震惊之余更是痛心,因为他深知,父亲的这一做法,不但大错特错,而且会把他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对于与北伐军的作战,他更是不情不愿,“同种相残,心中怏怏”。

  忽然在此时又传来一个消息:北伐军内部分裂,以江中正为首的新右o派在南京成立政府,同左o派的武汉政府对立,并展开残酷的“清党运动”。

  这给了宁军以喘息的机会,本来借此机会宁军撤回关外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铁了心的老帅苦劝不听,依然驻守北平,准备着与北伐军对抗到底。

  奉九在帅府过着充实舒适的生活,算起来,她的确有一阵子没见到自己的丈夫了。

  刚开始她还有点不习惯,毕竟宁铮这个人形暖炉还是挺好用的,不过等他一走,地龙烧得更暖了,她也就把宁铮给抛到脑后去了;当然奉九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宁铮一在家地龙就烧得差的真正原因:她还以为是宁铮怕热;实际上,宁铮是怕地龙太热……

  如果来了身上,奉九就又习惯了白铜汤婆子的功效,不比那双贴在她小腹上的修长温暖干燥的手差,是吧……是吧?

  对于国内政治的波云诡谲,一向对政o治局势十分关注的奉九自然知晓,她对于老帅的行为十分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转眼已到五月份,宁铮打来电话,说自己会在生日前一天晚上回到奉天。

  丙寅年阴历四月十七,即阳历五月十七日,就是宁铮的二十三周岁生辰。

  奉九早早打听过了宁家庆生的方式,除了少几个细节,其他跟自己家差不多。

  宁家孩子庆生本也简单,就是早上一碗长寿面,晚上厨房给加俩菜就结了,四个菜都不能:看看老帅对孩子们衣着的规定和各房伙食费抠得有多紧就知道了;成年的孩子,如果自己想有别的形式庆祝,那也是自己的事儿,府里是不会管的。

  就算宁铮成了上将,宁府里也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变化。

  宁铮生日当天:一大清早,奉九就被耳边的小闹钟吵醒了,她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从熟睡的宁铮怀里挣出来——他昨晚很晚才到家,看得出来疲惫不堪,沐浴过后,只是把奉九搂在怀里吻了吻,很快就睡去了。

  奉九简单洗漱一下,披着一件茄紫色开司米薄开衫下了楼,走到小红楼最东面的小厨房,跟更早起来的吴妈问好。

  一向早睡早起的吴妈刚刚擀好了一挂手擀面,招呼着奉九水开了,可以下面了;奉九在煮面的功夫,又细心挑了两只红皮鸡蛋,用水煮熟了,放进凉水镇了一下,这样容易完整剥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