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细水长流 第216章

作者:卉苗菁彩 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重生

第214章 这孩子记仇(八月初八)

  桂庄出来不过十来步,陆氏便悄声问儿子道:“贵林,你咋了,身子不好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娘,没事!我刚只是听了些话一时没转过弯来,现已经没事了!”

  “你满囤叔,给你气受了?”看到儿子发白的面色,陆氏着实心疼,不觉抱怨道:“你看你,先我说由我来试试你满囤嫂的口气,你偏不听。非要自己去跟你满囤叔商议。现知道厉害了吧?”

  “也不想想你满囤叔今非昔比,这脾气能小得了?”

  李贵林无奈道:“娘,您误会了。满囤叔今儿根本就没说啥。先咱们都想岔了,满囤叔家真正拿主意的人是红枣,今儿跟我撂话的也是她!”

  “红枣?”陆氏有些不信:“你满囤叔即便宠她,人前再给她脸,她又能懂啥?”

  “娘,咱们家去后说吧!”

  坐在李丰收家的堂屋,李高地不过听李贵林转述说了红枣的一句“我爹我娘委屈求全、顾全大局的下场,去岁分家,我都看到了”,便就跟被马蜂蜇了屁股一般从凳子上跳起来,嘴里恨道:“啥都不懂的丫头片子,什么都敢搁嘴里胡咧咧!”

  “大局?她知道屁的大局!”

  “满囤呢?贵林,满囤当时在吧?他听了红枣这话,就没当场给她一巴掌,抽她一顿?”

  “不孝,满囤也是不孝……”

  李丰收低头吸着谢大爷送的红木黄铜烟锅不说话——他先已听过儿子讲述过一遍,该激动的都激动过了,现发愁的是后续往后。

  李春山看李贵林住了话头,便扯了李高地道:“弟,你给我坐下,先听贵林讲!”

  李高地无奈地坐了下去,然后听李贵林讲“……以直报怨……恩断义绝……痛恨……”后又跳了起来。

  “哥,”李高地怒吼道:“我听不下去!你听听这红枣都说得啥?”

  “‘她爹娘抢我家的东西’?什么是她家的,啊?她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

  “如此目无尊长,族长,”李高地转与李丰收道:“你得好好教训她一顿板子!”

  闻言李丰收方慢慢道:“小叔哥,我现教训红枣一顿板子容易,但然后呢?这孩子可是跟她姑桃花一样记仇啊!”

  李高地……

  “去岁分家的事,她早不说晚不说,偏赶现在大定要出门前说,这就是叫咱们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心里明白记着呢!”

  “现打她板子?没得叫她更恨咱们!”

  李高地……

  至此李春山方问:“贵林啊,这‘以直报怨’是什么意思?和我们往日里说的‘以德报怨’有什么不同?”

  李贵林如此说了一通,李春山方恍然大悟,然后便问:“红枣小小年纪咋会知道这《论语》里的话?”

  “就是满囤早年也只念过三年学堂,也没念过《论语》吧?”

  “二爷爷,”李贵林道:“今年开春给满园叔建宅时,满囤叔就买了《四书》家常念!”

  李春山点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则想着满囤真正是今非昔比了!

  李贵林继续道:“……诸谋杀人者,徒三年……三审五审……”

  “红枣一个七岁的孩子,”李高地又禁不住批评道:“如何能知道《大庆律》?这些话一准是满囤教她说的!”

  “满囤自己不敢跟咱们强嘴,便借红枣的嘴来说,这心眼子可够使的啊!”

  李春山撩眼皮看到李丰收面前桌上蓝封皮的《大诰》,问道:“族长,这《大诰》里确是这样说的?”

  “嗯!”李丰收于吧嗒吧嗒地吸旱烟中点了点头。

  “是这样又咋样?”李高地不满意道:“族法比国法严还不是该的?如此才能防范单个人给氏族招祸!”

  “不然诛九族啥的,那可是全得死!”

  “咱们这村子干啥叫高庄村?还不是五十多年前高家犯事被灭了族,庄子充公安置难民来的?”

  “……人命关天……填塘……”

  “……白纸黑字……族规……”

  “……不教而杀谓之虐……”

  “……太祖设三司五刑衙门……”

  “……以事论事……己所不欲……”

  如此,李贵林说一句,李高地批评好几句地讲完了过程。故此等李贵林讲完,李高地也渴了,他抓起桌上茶壶连倒了两回才算是解了口干。

  “族长,”放下茶碗,李高地问道:“满囤目无族规不罚可不行。这红枣还没嫁进谢家呢,他便就狗仗人势不把我这个爹连同咱们氏族一众长辈放在眼里。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这么一长篇话,李高地可不以为是红枣能说的,于是便对长子李满囤愈发不满了——接连被长子当众扫脸,李高地早积了一肚子怨气,现可算是寻到由头了!

  “怎么罚,小叔哥?”李丰收苦笑反问:“打板子吗?”

  “满囤不是满园,他要脸!如果他一怒之下学当年谢老太爷一样脱离氏族——小叔哥,你就真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

  “他敢!”李高度怒拍桌道:“我还在呢!”

  “可你分家了!”李春山凉凉提醒道:“弟,你现跟满仓住。满囤出宅别居,自立门户。所以他想离族自建,你还真管不了他!”

  李高地……

  沉默良久李高地不甘心问道:“难不成咱们往后就由着满囤骑咱们头上,不管了?”

  直等抽空了烟袋,李春山方才抬头问道:“贵林,这件事你怎么想?”

  李贵林下意识地看向他爹,李丰收点头道:“贵林,你就照你想的说。红枣这话里一堆《论语》《中庸》,我们即便得你解说,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这话深里的意思还得你再细讲一回。”

  如此李贵林方才说道:“二爷爷、三爷爷,我理解红枣话里其实说了五桩事。”

  “第一桩是玉凤的事。红枣表明她往后不跟玉凤亲近来往的态度。”

  “第二件是对满仓叔一家的态度,红枣虽然没名言说不来往,但肯定不亲近。”

  “亲叔叔都……”

  李高地甫一开口,就被李春山瞪了一眼,愣是咽下了未出口的怒气。

  “第三件是对我的意见。她不满意我今儿拿姐妹情类似的大义来做说项,暗示往后她也不接受类似这样其他情义类的说项。她只认自己的理!”

  李贵林说的委婉,但所有人都明白红枣这话其实是针对所有人,然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氏族里难得出了一个跨门第的高嫁女,偏女孩却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如此她嫁得再好于氏族的帮衬也是有限。

  “第四件红枣说了她自己判断公道的依据是《大庆律》,然后以此为据以为咱们族法严苛,不认同。”

  “第五件则应该说是对族里的建议。红枣希望咱们族法也能白纸黑字落于纸面,便于族人日常了解警醒自己的行为。”

  本着圣人“为尊者讳,为亲者诲”的教诲,在去掉一切感情色彩的词汇后,李贵林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的理解。

  “弟,”李春山转头问李高地道:“六月二十六以后,满仓和他媳妇私底下去桂庄给满囤、红枣赔过礼吗?”

  闻言李丰收、李贵林的目光都转向了李高地。

  ?李高地……

  李春山一看就来了气:“这闺女闯了这么大的祸,过去一个多月做爹娘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满仓怎么这样不懂礼数?”

  “哥,”李高地解释道:“先族里不是把元嫡单独排名了吗?”

  “糊涂!”李春山不客气地批评道:“元嫡单独排是族里统一安排,跟满仓个人有啥关系?还是说满仓觉得自己不需要跟满囤私底下来往,如此,这便就不能怪满囤借红枣的口说两家不要亲近来往了!”

  “这样第一、二条便都不用议了。”李春山气呼呼地说道:“满仓自己不去打招呼赔罪,只咱们帮着说项,可不是叫满囤误会咱们族里偏向满仓,拿情义压他吗?”

  李高地……

  闻言李丰收复又低下头,心里则不高兴:他日常看满仓一脸愁苦,以为满仓搁满囤处碰了壁才想着帮忙敲个边鼓——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女孩子,结果敢情满仓自己家常除了发愁,竟是啥也没干啊!

  这事整的!

  李贵林跟着转过了头,心里也在叹气,他本以为由他开口比由他娘开口更合适,但到底还是叫红枣给误会了!

  人在卧房但心在堂屋的陆氏闻言也是无语,心说:郭氏这是咋了?既知道私底下跟自己几番告罪求恳,咋就不知道让男人满仓去跟满囤求个情呢?

  不会是她一家子拉不下面子,然后拿她当枪使吧?

  “有前面两条,这第三条,就得往后走着看了,看红枣这话是只对满仓一家,还是对所有族人。不过,”李春山话锋一转,有些无奈道:“往日族里没什么人跟满囤和他媳妇交好,连带红枣跟族人也都不亲近——这孩子,我现回想起来,虽说外头见人都是一脸笑,但实际里,”李春山叹息:“比如桃花,似她这般大的时候,每尝还来家里走走,但红枣却是除了年节,从没家来过——即便满囤来,她也没说过要跟着来讨个果子吃啥的。她这性子,竟是比她姑桃花还冷情!”

  李高地……

  李桃花本就是李高地的心病。现李高地听李春山说红枣比桃花还冷情,当即便觉得头皮发麻——红枣跟他原就比桃花跟他又隔了一层,她若真跟桃花一般的六亲不认,他还真没辙。

  经李春山如此一说,李丰收也回想起来了,然后便点头道:“二叔说的是。红枣这孩子确是从不串门。”

  “不过,从红枣今儿帮满囤说这一段话看,这孩子还是听满囤的。”

  后面的话李丰收没说,但屋里人都明白了李丰收的未竟之意——想笼络红枣,就得先牵好李满囤这根线。

  由此李高地虽然心中不忿,但也不再提处置长子的事了——交好谢家的利益太大了,大得他能为了氏族的长远而主动放下个人意气!

  “后面第四件、第五件有关族法的事儿,还是让贵林先讲……”

  李贵林……

  李贵林道:“二爷爷、三爷爷、爹,这族规兹事体大,我不敢随便讲。不过,第五条,我以为落于文字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比照朝廷的《大庆律》,族规原该是族人都知道的规矩,而落于纸面则可以跟族谱一样更易于传承……”

  今儿听红枣提后,李贵林个人也觉得族规里有些规定太过严苛,但他没胆跟他爹和两个叔爷明言便就想着先都写下来再议,不然东一条西一条的容易顾此失彼。

  送走李春山、李高地两个长辈转身回来,李丰收忽而问儿子:“贵林,你其实心里边也觉得咱们族规严苛了,不该拿玉凤填塘?”

  李贵林默了一刻,方斗胆试探道:“爹,难道您不是这么想?”

  “不然,这些年您如何会在处理族务时多双方劝解而少用族规罚人?”

  闻言李丰收不说话了,他想起他爹临终前私下和他说的话——“丰收啊,咱们虽是长房,但子嗣不丰,现今就只存了你一个儿子和贵林一个孙子。这些年,我一想起这事就每尝后悔自己早年处事严苛,伤了阴德。往后啊,你得了我的教训,遇事多跟你两个叔叔商议,别学我遇事不留情面……”

  李丰收回想了好一会儿方道:“贵林,得闲你先把族规写出来吧。然后我拿去跟你二爷爷、三爷爷合计合计。”

  “似别的倒也罢了。这人命关天,确是不好轻断。”

  看李高地家来,于氏立放下手里的绸缎站起身倒了碗茶递过去,殷勤问道:“当家的,刚贵林来叫是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李高地怒道:“还不是因为玉凤,现带累得族长都得了不是!”

  “怎么会?”于氏讶异道:“族长这么好说话的人,能有啥不是?满囤这回都抱怨些啥了?”

  气愤之下,李高地便一五一十说了。

  闻言,于氏心里一动,心底忽地冒出了个主意——继子李满囤不是能吗?那就让他自己离族自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