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92章

作者:平江府 标签: 清穿 HE 穿越重生

  中元节,宫中皆用素色灯笼,这红纱虽是娇艳俏丽,却格外扎眼。

  那灯笼隐隐晃动,显然是御河对岸有人正手持着灯笼在行走。

  因着河岸对面,并非中元节放河灯之处,宫灯稀稀落落,夜色如墨。

  只有这一抹红色,甚是扎眼。不多时,妃嫔中已经有人发觉了,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起来。

  帝后放河灯,内务府一早便清了园,兼着夜中宵禁,御河对岸并非允许行走之处。能在御花园里游走的自然不是寻常人,可若说是后宫女子……妃嫔们此时皆在帝后身边,便有告假的也是病着在各自居所,自然难以起身。

  这又是谁呢?

  众人只见那盏红纱灯笼袅袅地走到水边,忽然灯火晃了晃,停下来不动了——似乎是手执灯笼的人将它随后放在了岸边青石上。

  随即,众人便见火光莹然微弱,一盏、两盏、三盏……一点点烛火渐渐飘到了水面上,映照着下面的荷花瓣宛然生姿——对面的那人竟施施然,就这么放起了祭祀先人的河灯。

  胤禛这时候一转头,也瞥见了。

  他冷眼一眯,皱着眉就问乌拉那拉氏道:“什么人?”语气中已隐隐有扫兴之意。

  中元节事项,虽说是内务府打理,可皇后总离不了责任。

  乌拉那拉氏听见皇帝问话,面上微有惶恐,赶紧站起身来,只蹙了眉头轻声道:“皇上,许是哪个宫里不知规矩的混账奴才!不知道今晚上御驾来此,扰了皇上……”

  她一边说,一边就连连扬手命着身边太监去看,又吩咐道:“连人带东西地提溜过来!”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太监已经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人,身量娇小,披了一件颜色深沉的玄色薄披风,披风极轻薄,悠悠被夜风吹拂飘荡,更显得那人似乎便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人一手提着红纱灯笼,另一只手上还捧着几只荷花灯。人站在亭下宫灯的暗影里,只是瞧不清眉目,一时间众妃嫔都瞧着那人。

  乌拉那拉氏也向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面疑惑与不悦,肃声问道:“是哪个宫里的?今夜御驾放河灯,园中是早就肃清了的,你,半点规矩也不懂了么?”

  那人终于低着头,从亭下的暗影里走出来。

  待得走到帝后面前,她抬起手,将罩在头上的披风一抖擞,倏地落了下去。

  灯火明亮下,众人只见她一张瓜子脸,鼻尖娇俏,眼尾微微向上翘起,瞧着倒有几分年妃娘娘的神韵,只是眉眼间更添了几分风霜。

  原来是从前的贵人海氏,现在的海答应。

  众人都认了出来,不由得纷纷交头接耳,便有人低声道:“她不是疯怔了么?怎的又跑了出来?”

  乌拉那拉氏扬起眉,似是极讶然,随后面色一沉,眼光微闪,缓声道:“本宫还当是谁!原来是海答应。”

  她顿了顿,训诫一般的口气,絮絮道:“海答应,你从前惹恼皇上在先,皇上只降了你位份,已是手下留情!你不好好在己处闭门思过,穿成这般不伦不类的模样,在御花园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胤禛站起身,只简单抛下一句道:“内务府当差,越发疏漏。”

  他懒得在此等琐事上纠缠,起步便要向亭外走去。

  皇后见状,立即深深地瞧了海氏一眼。

第177章 峰回路转

  海氏眼见着胤禛已经要走出亭去,忽然便跪下道:“请皇上留步!”

  吉灵瞧着她,就见海氏双手捧着一盏荷花灯,膝行上前,急声道:“皇上冤着婢妾了,并非婢妾不懂规矩,有意冒犯天子圣驾,请皇上恕罪……

  她语音急促,一个字不敢停,只是高声道:“皇上若是不信……婢妾斗胆,您看一眼婢妾这荷花灯便可知!”

  说着,海氏便将那盏荷花灯高高举起,呈到胤禛面前,满眼殷切地注视着那盏荷花灯,倒仿佛这盏小小的河灯上托注了她全部的希望。

  众人见她如此,都将目光投向了那盏荷花灯。

  亭内高高挑着的绣线灯笼极亮,照着那花灯花瓣内外剔透玲珑,灯火下,胤禛便见那灯的底座上影影绰绰地似有字句。

  他蹙眉,瞧了一眼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立即上前去,从海氏手中接过河灯,待得看清了字样,眉目间不由得一动。

  苏培盛深深瞥了一眼海氏,这才将灯双手捧到胤禛面前,躬着腰低声道:“皇上。”

  乌拉那拉氏默不作声,只是敛手站在一旁。

  胤禛扫了一眼苏培盛脸上的神色,一伸手将那只荷花灯拎了过来,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就见那荷花灯上座上用极端详的红色小楷,隐隐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将那字句一个个连了起来,低声诵读了几句,原来那上面写着的是:“以百味饮食安盂兰盆中,施十方自恣僧,愿使现在父母,寿命百年无病,无一切苦恼之患……生人天中,福乐无极。是佛弟子修孝顺者,应念念中,常忆父母,乃至七世父母。年年七月十五日,常以孝慈”

  胤禛见是佛经,神色一敬肃,眉目间的厌烦之意已淡了许多。

  他熟读佛典,自然知道眼前的字句乃是出自于《盂兰盆经》

  虽说这本经书历来颇有争议,但其中“目连救母”的故事,仍然让人一提到这本书,便想到它所蕴含的,孝顺父母,报答养育之恩的意义。

  胤禛握住那只荷花灯,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温和不少,只是瞧着海氏,问道:“你在这河灯上……逐水送放抄写好的经书?”

  海氏盈盈磕下头去。

  再抬头时,她面目庄严,正色道:“回皇上的话,是!婢妾自从被降为答应,迁出景阳宫,自知触怒皇上,罪无可赦,日日以泪洗面,静思已过。多亏在居处中,无意翻出一本前朝宫人留存的,孝懿仁皇后所编写的《后宫常训解》。”

  听她提到孝懿仁皇后,胤禛面上已是神色一震。

  他盯着海氏不发一言,只是示意她向下说。

  海氏直起身子来,向左右微微瞧了一眼,见乌拉那拉氏微不可察地对自己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便立即转开了目光。

  海氏心里渐渐更加冷静下来,只觉得脑海中一片通透。

  她定了定神,婉声道:“婢妾每每翻看《后宫常训解》,便如见孝懿仁皇后当年风华,十分亲切!想孝懿仁皇后孝敬性成、淑范素著,鞠育众子、备极恩勤,贤良温厚,实乃后宫女子学习的典范。

  婢妾闲居住处,深宫寂寂,便将这本书一字一句反复读下来,便如在孝懿仁皇后面前闻听训诫,感受恩慈,获益实多,深悔从前种种,都是婢妾的错处……

  她说到这儿,便抬手用袖子印了印眼角,方道:“皇上,今日正值七月十五,《盂兰盆经》上说:‘年年七月十五日,常以孝慈忆所生父母’

  婢妾斗胆说句僭越的话——皇上是孝懿仁皇后抚育成人的皇子,婢妾既然是皇上后宫的人,孺慕之思总是一样的!”

  众人听她连“孺慕之思”都搬出来了,这般肉麻!

  便有不少人脸上神情微妙,互相交换着眼神。

  吉灵就瞧见齐妃皱着眉头,一脸不屑地瞅着海氏。

  裕妃脸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满满的鄙夷已经是毫不掩饰的了。

  吉灵低下头,心里慢慢将过往的事情一幕幕串起来,仔细想了想——眼前的海氏,对答如流,思维缜密,明显是脑袋瓜子好用的很。

  她是装疯!

  海氏自从被贬以来,一直都是装疯!——用装疯来淡出众人的视野,用装疯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用装疯来让众人放松对她的警惕和敌意。

  这主意是谁出的呢?

  是她自己?还是旁人?

  倘若是旁人,这位背后教她装疯的人……

  七喜就看自家主子垂着视线不说话,两只手只是一遍遍自上而下地拢着袖子,面上神色古怪。

  七喜心中不由得担心,轻轻推了推吉灵手臂,低声道:“主子……?”

  吉灵微微摇头,举手轻轻放在唇边,神情严肃,只示意七喜别说话。

  她继续着她的思路——今日中元节,方才也听皇帝说了,御花园中放河灯,内务府为了安全与清静,原是早就肃清了花园的。

  何况现在已经快是宫门下钥的时间了,那海氏是如何进来的?

  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让内务府睁只眼闭只眼?

  海氏又是如何能将时间控制得恰恰好,在皇帝坐下来歇脚的时候,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地出现在御河对岸呢?

  还有,海氏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御花园里放风筝,是否又有什么深意呢?

  那风筝,又会不会是某种暗号——譬如是海氏和她背后之人相互联络、传递信息的方式?

  吉灵这么想着,便见海氏磕下头去,诚诚恳恳地道:“皇上,这河灯上所抄的盂兰盆经,满目皆红色,并非丹朱所染,而是……婢妾为表诚心,咬破手指,用鲜血所写!”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凛,

  婢妾一片孝心,为故去的孝懿仁皇后祈福,故此扰了皇上圣驾,请皇上降罪!”

  齐妃淡淡耷拉了眼皮,转头对懋嫔低声叹道:“你听听,方才一口一个‘求皇上恕罪’,现在又是巴巴地道:‘请皇上降罪’!这海贵人还是从前那个轻浮性子,哄人的花样多得很!

  她满面厌憎地用帕子掩住口,低声道:“这什么鲜血抄经书,什么替孝懿仁皇后祈福,东拉西扯,一派胡言,亏她能自圆其说!”

  懋嫔将脸藏在灯火阑珊处的暗影里,只是深深凝视着皇帝面上表情的变化。

  随后,她看向齐妃,缓慢地摇了摇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第178章 帝王寂寞

  胤禛凝神瞧着手中河灯上的盂兰盆经一瞬,目光经过“长养慈爱之恩”六字时,眼神中掠过一丝伤痛。

  他没说什么,径直将河灯递给苏培盛,看都没看海氏一眼,转身默默向前走了几步。

  吉灵抬眼望着胤禛的背影,一瞬间几乎生出错觉——这坐拥天下的帝王背影,竟也透出一丝孤苦与寂寞来。

  乌拉那拉氏正欲跟上,又停住了步子。

  夏夜闷热,虽是水边,走动得多了,额上仍有细汗渗出。

  乌拉那拉氏用丝帕按了按额头上印出来的油汗,瞧了海氏一眼,才正色道:“海答应,起来罢!皇上这意思是不怪罪你了。”

  海氏闻言,敏捷地站起身,低头缩着肩膀站在皇后面前。

  乌拉那拉氏向众人瞧了一眼,朗声道:“皇上都不怪罪,本宫自然也不多说什么,海氏,”

  海氏下意识抬起头,飞快看了一眼皇后,随即又垂下了目光,声音含糊地道:“婢妾在。”

  乌拉那拉氏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微微闭目,声音不大地道:“皇上今日这般宽容你,是为着你的孝心!如此,你更要守着宫中规矩。自个儿回去好好反省反省罢,似今日这般冲撞圣驾,下次可再不能有了。”

  海氏低垂着眉眼,眸子闪动,只是道:“婢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这才望着皇帝背影,又转头微笑着,对众妃嫔神色自若地道:“大家伙都跟上罢!”

  乌拉那拉氏加快了步伐,在浩浩荡荡的众妃嫔之前赶上皇帝,她凝神瞧着皇帝,就见皇帝满面漠然。

  她是熟悉胤禛脾气,知道他性子一二的,明白皇帝脸上越是这样淡淡的,心里便越是起了波澜,便有意低声道:“皇上,海答应这事儿,臣妾该怎么处置?”

  夜色中,胤禛只是侧脸瞧了乌拉那拉氏一眼,面色微有奇色,又冷哼了一声道:“处置?有人为朕的母后抄了血经,有何错处?有甚么可处置的?”

  乌拉那拉氏听皇帝这么说,便笑着轻轻一合拢手掌,婉声道:“皇上这样说,意思便是不追究海答应今夜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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