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108章

作者:平江府 标签: 清穿 HE 穿越重生

  淑慎公主一个人孤零零地垂首坐在远处,一个孤女,甚是可怜。

  胤禛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出言温声道:“淑慎,你不常出来走动,今日同姐妹兄弟们说笑说笑,也是好事,来,坐到你皇额娘这儿来。”

  他说着,便转头对苏培盛低声道:“给淑慎公主添个小席面。”

  苏培盛连忙吩咐人去安排了,不一会儿,众人见皇帝举起酒杯,遥遥示意,便也都恭谨地双手端起面前的杯子,齐声谢恩。

  放下杯子,胤禛便提起了筷子,众人见皇帝终于动了筷子,便也纷纷开始用膳。

  因着有两位公主、两位小阿哥在此,妃嫔们不免问东问西,一时间席面上十分热闹。

  吉灵一边吃菜,一边和张贵人说着话,酒过三巡,只见七八个太监抬来了一架小小屏风,不一会儿,便有抱着乐器的三四个乐姬快步走了进来,影影绰绰地坐在屏风后面,人影并看不清,

  原来是席间上了宴乐,皆是宫廷内曲,丝竹管弦之声,呜呜咽咽,清幽深远。

  吉灵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却觉得十分动听,一时间,她听得出神,连筷子都忘了动了。

  皇后乌拉那拉氏环视众人,又见弘历不知对着胤禛说了什么,惹得胤禛扬眉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神色如此欢畅,显然此刻心情极好。

  不能再等了。

  乌拉那拉氏微微眯起眼睛,随即果断地一抬手,身后华容立即俯过身子来。

  乌拉那拉氏伸手,将面前一只空酒杯递给她,借着酒杯的遮掩,一侧头,在华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华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小步向后退去。

  懋嫔不动声色地低头饮着一杯果子酒,见此情形,便轻轻拽了拽身边齐妃的衣袖。

  只见乌拉那拉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双手举着酒杯走到胤禛面前,笑着道:“值此中秋佳节,月好人团圆,臣妾心中亦是欢喜无限!愿皇上身体康健,岁岁平安,祝我大清国泰民安,江山永固,万代流转!”

  胤禛拍了拍弘历,伸手接了酒杯过来,一饮而尽,乌拉那拉氏并未退下,只是站在原地,柔声笑道:‘’臣妾还有一事,瞧着皇上今儿高兴,也想为皇上助助兴,只是又怕皇上怪罪,真不知当讲不当讲。”

  胤禛放下酒杯,瞧了乌拉那拉氏一眼,脸色转淡,了然道:‘’若是替旁人求情,便不必了。”

  乌拉那拉氏一怔,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尴尬神色,她笑着一福身子道:‘’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臣妾原也是不想来烦扰皇上的,只是海答应她……她一片至诚之心。”

  众人见皇后提到海氏,不由得都抬头向这儿看来,吉灵便听见不远处齐妃低声道:“怎的又是那个海氏!”

  又有不知哪位妃嫔冷冷低声道:“皇后可也真是个能折腾的!”

  吉灵听了这话,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皇后还在这儿呢,你们说话都这么大胆的吗……

  乌拉那拉氏对胤禛笑着道:“皇上,您有一事有所不知——海答应最近还习了孝懿仁皇后最爱弹的一首琴曲,名叫《清夜吟》,寄托着她对孝懿仁皇后的一片孺慕之思!臣妾也是偶然在御花园中听见,觉得弹得着实不错!这才想让海答应来为皇上这中秋宫宴助个兴。”

  胤禛浓眉微微一皱,道:“清夜吟?”

  《清夜吟》是孝懿仁皇后生前常常弹奏的一首琴曲,胤禛幼时,便常常听见母后弹奏这首曲子,他虽知海氏如此献媚,百般邀宠,但此时听见乌拉那拉氏口中的这三个字,心中牵动思母之情。

  皇后笑道:“不错,正是清夜吟,皇上,反正今日宫宴,宴乐助兴也是有的。大伙儿听惯了宫里的乐姬,不如换个新鲜的!”

  胤禛没说话,是个默许的神态。

  乌拉那拉氏立即向身旁太监做了个手势。

  屏风后,那几个乐姬早就抱着琴笛走开了,不多时,便见又有一个袅娜的女子身影抱着一把七弦琴坐了下来。

  瞧着依稀是海氏的模样。

  张贵人皱起眉头,用帕子掩了嘴,便低声对吉灵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想到中元节,她在御花园里折腾了那么一出,又是放荷花灯,又是抄血经的,最后也没打动皇上,如今又生出这弹琴的事端来。这个海答应,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吉灵没说话。

  只怕不死心的,并不只海氏吧。

  众妃嫔注视着屏风后的身影。

  海氏将琴放在案上,微微凝神。

  殿中琴声泠泠响起,宫商流水,古韵悠然。

  就连吉灵都听出来了——她确实是苦心下了一番功夫的。

  在座妃嫔,不少皆是通音律,听到海氏这琴声,纷纷停下了手中杯箸,眸子斜斜地瞧了过来。

  吉灵转头看了一眼胤禛,就见他仍是坐在座位上,手中漫不经心地转着一只就被,似乎是完全无心的样子。

  少顷,屏风后,海氏忽然随着琴声,曼声唱和了起来: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吉灵一边听着,就一边想着:这词儿倒是颇有几分禅意——良辰美景,一宵月明,可惜纵有百般风致、无人与听。

  胤禛却面色一变,慢慢坐直了身体,乌拉那拉氏眼见着情形不对,刚要出言,胤禛已经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沉声道:‘’停下!”

  屏风后琴声戛然而止。

  海氏惶恐地起身,绕过屏风,快步走到屏风前面来,跪下道:“婢妾琴艺拙劣,未能弹出孝懿仁皇后当年风范,请皇上责罚!”

  她今日着了一身素色简朴的袍子,脸上只是淡淡施了脂粉,连口唇脸颊都没上色。

  海氏本就眉眼生得极好,这般不着艳妆,反而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

  胤禛冷声道:“朕问你,这首《清夜吟》的词是谁作的?”

第201章 月到天心

  海氏千思万想,心知今日倘若一击不中,便是皇后娘娘,也再不会替自己谋划第三次。

  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年妃好到哪儿去。

  成败只在对着皇帝的这一答上了。

  方才弹琴时,精力全在琴歌相和上,尚不觉得,这时候冷静下来,海氏方察觉前胸后背全是涔涔的冷汗。

  她态度不卑不亢,只是放柔了声音,努力使自己声音听起来镇静从容:“回皇上的话,婢妾知道,这首《清夜吟》,是宋人邵雍的诗。”

  她话音落了,皇帝只是不吭声。半晌,他才淡淡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还知道邵雍!”

  海氏跪在殿前,身子纹丝不动,大着胆子抬起头,见皇帝脸上神色和悦了一些,便婉声道:“婢妾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婢妾手抄了孝懿仁皇后传下的琴谱,旁边又有相和歌辞的释意,婢妾故而得知。”

  胤禛瞧了一眼乌拉那拉氏,脸上隐隐升起几分不悦,皱眉道:“这必然又是坤宁宫与你行的方便!孝懿仁皇后的手稿如何珍贵?皇后……”

  乌拉那拉氏听到这儿,连忙上前屈膝,笑道:“回皇上的话——皇上放心,孝懿仁皇后的手稿,臣妾是一直敬存得好好的,收在库房里!海答应见到的,不过是臣妾老早之前,让笔帖式太监誊写的几分仿稿琴谱罢了。

  臣妾闲来无事,也是喜爱品茶弹琴的,故而早就让人抄写了琴谱,如今不过是正好拿出来用了。海答应兰心蕙质,学得似模似样。”

  她这般说着,便深深地瞧了海答应一眼,海答应只是跪在当地。

  胤禛坐下,瞥着皇后,随口道:“若论风神,她是完全不如,不过韵味,若是不仔细听,有那么几处,依稀竟也有些几分意思。”

  乌拉那拉氏心中大喜,脸上神色却异常镇定,只是深深瞧了一眼海氏,笑着曼声道:“皇上喜欢听,就是海答应的造化了,皇上您看!”

  她说着,上前去,亲手执起海答应的手,翻过来给胤禛看,便见海答应那纤纤十指上,右手指尖皆是又红又肿,结着微微发黄的,一层油亮的厚茧子。

  左手大指处,则指甲断裂,清晰地露出了里面的甲肉。

  乌拉那拉氏慢声道:‘’这都是海答应为再现此曲当年风范,日以继夜地习琴,指法繁复,练习过久,以至于甲肉断裂,十指出血。”

  她说着,顿了顿,瞧了一眼海氏,道:“皇上,这都是海答应对孝懿仁皇后,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啊!皇上既然觉得海氏弹的这首曲子,尚有几处能入耳,何不也允了她,随大家一道去圆明园?想那圆明园,景色清幽,水天一色,泛舟湖上时,皇上若是想听这首清夜吟,也好随时传召海答应抱琴过来呢!”

  她此言一出,众妃嫔无人不动容。

  齐妃、裕妃倒还算好,谦嫔、李贵人等几个年轻的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将怨恨的目光投向了海氏。

  更有胆大的,直接用酸溜溜的眼神瞧着乌拉那拉氏。

  海氏盈盈跪拜在地,抱着七弦琴,可怜兮兮地道:“婢妾一片孝心,不敢奢求皇上成全,今日能亲手为皇上弹奏一曲孝懿仁皇后当年的琴曲,已是心满意足了!”

  齐妃听到这儿,转头低声向懋嫔啐道:‘’一口一个孝懿仁皇后,本宫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孝懿仁皇后也凭地倒霉,这般被这小狐媚子捆绑着,博皇上的同情!

  苏培盛手抱拂尘,站在胤禛背后,眼皮微动,视线从乌拉那拉氏脸上扫到皇帝侧脸,又从皇帝侧脸上扫回了乌拉那拉氏脸上。

  这是皇后的一场拉锯战。

  乌拉那拉氏颇有耐心地等着。

  她有六成的胜算——其实方才的一番话,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能说的这么透彻动容。

  海氏低垂了头,只是不吱声。

  胤禛一双眼睛清淡如水,只是长久地注视着海氏手中那把琴,呼吸微微深重。

  众人见皇帝不说话,个个便都猜度着皇上此时心中想法。

  海氏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抬起头来,大胆与他对视。

  她生了一对漂亮的眸子,眼角微微上翘,顾盼之间,宛然有情。

  皇帝只是冷冷地瞧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海氏忽然觉得——皇帝并不是在看她,只是透过她,在想一些事情。

  他想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

  她忽然无端端地害怕起来。

  过了许久,胤禛缓缓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额头,极慢地向后抚了抚,而后,他瞧着海氏,眼神恢复了往日里的淡漠,只是似笑非笑道:“去备着吧,八月二十七,已是没几日了。”

  海氏先是愣了愣,随后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了起来!

  成了!

  她大喜过望,立即匍匐在地,口中只是胡乱连续道:“婢妾谢皇上恩典!婢妾谢皇上恩典!”

  随后,她又转身朝着乌拉那拉氏的方向,磕下头去:‘’婢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众妃嫔都变了脸色。

  齐妃黑着一张脸,裕妃苦涩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啜饮了下去。

  便连素来最沉得住气的懋嫔,也有些坐不住了——海氏当初一事,正是因她而起,兼着又有宁妃在旁边撺掇。

  若不是宁妃当时拉着海贵人和她,去了坤宁宫,哪里又有后面惹怒了皇上,导致海贵人被贬为答应,迁出景阳宫一事?

  懋嫔当时尚有年妃娘娘做靠山。

  如今年氏已死,宁妃为嫔。

  海氏若真的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恐怕第一个要找不痛快的人,就是她懋嫔。

  懋嫔眼眉微微聚紧,瞧着海氏的眼神里,便掠过一丝刀锋一般的凉意。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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