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掌珠 第24章

作者:看泉听风 标签: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穿越重生

  说来王琼也就跟她们一起用顿早膳而已, 不算什么, 可七皇女就是恼她自作主张, 这还只是几个高门庶女, 她就如此巴结,要是哪天她遇到自己阿姊了, 她是不是能马上背叛自己?宫里的长大的孩子, 看着再天真, 心思也比寻常孩子深多了,王琼这一举动,已经让七皇女对她彻底厌弃。

  宫里主子最讨厌的就是不忠心的下人, 王琼不是下人, 但她这种脚踏两条船的举动,已经让七皇女彻底将她隔离出自己的圈子。七皇女不见待王琼, 何娘子和顾娘子自然不会跟她搭话,王珞也对她视若无睹, 她提醒过王琼好多次,别想着两面讨好,天下没那么容易的事, 她都置之不理,这能怪谁?王珞现在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她,横竖她是王家的女儿,贵妃不会放任不管的。

  王琼前世今生何曾遇到过如此尴尬的情况?她经历最尴尬的场景,不过就是被表哥和婆婆当着下人面训斥,后来等她长子年纪稍长,表哥和婆婆甚至都不再说她了,只是夺了她管家权,后来圣人登基,她的管家权也回来了。王琼从来不知道,比训斥更尴尬的是冷遇。要不是心中尚存一丝理智,她都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王琼前世出阁前养在深闺,出阁后先有外祖母庇护,外祖母去世后,她已生下二子一女,正妻地位稳固,即使崔大郎再厌烦她,看在两个嫡子份上都要给她几分脸面。王琼自觉自己前世受够了崔家的磨搓,实际她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磨搓。

  王珞昨天提醒过她,宫里忌讳立场不稳,可她见到萧七就忘了王珞的提醒。萧夫人太出名了,要不是她上面还有一个独占帝宠的王皇后,萧夫人就是大卫最让人羡慕的贵妇人。王琼也是国公夫人,地位跟萧七相当,处境却跟萧七截然不同。且她丈夫的国公之位,不过是圣人宽容才保留的,谯国公的爵位却是他实打实拼出来的,两人实权截然不同。王琼前世就对萧七分外关注,只因萧七很少入宫,她很少见萧七。今早一见萧七,她第一反应就是哪怕不跟萧七交好,也不能跟她交恶。王琼哪里想到不过陪萧七用了一顿早点,大家就这么容不下她?

  王珞冷眼看着脸皮涨红,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的王琼,心中暗想这就是父母在家不教好孩子,出门让别人来教的后果。王琼在家被人捧惯了,随心所欲,自以为自己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她要是坚持嫁到孟家,她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

  七皇女兴致勃勃的将王珞三人打扮了一番,尤其是王珞,更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王珞也很配合,七皇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长得本来就漂亮,又乖巧听话,别说七皇女,连顾娘子和何娘子都忍不住凑趣。正常女孩子之间的交往也没有什么同性相妒,千百年来国人交友性别都是泾渭分明,如果全是同性相妒,大家早没朋友了。

  王珞也没真坐着让她们打扮,让她们过完化妆瘾后,也大展身手,给三人都化妆梳头了,她学生阶段常年要化妆登台,久而久之,她也跟着化妆师学了点基本功,太复杂她弄不来,简单的发型还是可以的。七皇女这里首饰也多,王珞随便选几样都能把她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都是最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光是脸上灿烂的笑容就足以让人看得身心愉悦。

  王珞跟着大家玩了一天,回房时候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她路过裴九房间时裴九和萧七还没回来,王琼一回屋就钻入自己屋里不出来,王珞也不管她,径自走入自己屋中,不想还没走进屋子,就感暖暖的热气迎面扑来。王珞一怔,芳池掀帘入内,只见陈忠待在房里,屋里点了三个炭盆,暖气将屋子熏得温暖如春。

  陈忠见王珞回来了,他上前给王珞请安:“姑娘,炭盆和水已经备好了,您可要洗漱?”

  王珞没想到陈忠动作居然这么快,她当了一天的模特,也的确累了,她点头说:“好。”

  陈忠闻言正要出门,却被王珞拦住,她让芳池拿件厚衣服给陈忠:“这里这么热,你现在出门要着凉的,热水也找别人帮你一起搬。”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哪里能干什么重体力活?

  陈忠愣怔的看着王珞,王珞说完就脱下斗篷,转进屏风里洗手卸妆。芳池想了想,干脆翻出一件今年新作、没穿过的棉衣给陈忠披上,“你穿好衣服,我跟你一起去端热水。”

  陈忠回神笑道:“哪里要芳池姐姐操心热水?我让人搭个手就好。”陈忠出门了一会,很快就同两个小太监将热水端了进来,冷水是一开始就备好的,只要往里面慢慢加热水即可。王珞先在芳池伺候下洗完头,然后再进浴缸洗澡,芳池给她一点点的添着热水。

  王珞洗澡速度不慢,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洗完了,等她洗完,回到寝室,再有内侍将浴桶端出去。芳池跪在王珞身后给她擦湿发,王德顺隔着屏风给王珞请安:“姑娘,您明天上书房了,奴婢替您准备了些笔墨纸砚,您可要过目?”

  笔墨纸砚?王珞刚想说自己已经有了,但想到郑玄曾跟自己说过的要陪自己麝墨,难道王德顺是送麝墨来了?她对王德顺说:“你放在外面吧,我一会出来看。”

  王德顺又取出两卷书,“姑娘,这两卷书是郎君给您的。”

  郑玄给她书?王珞心中疑惑,她让芳池把书拿来,竟然一本是《千字文》、一本是《诗经》?这是什么意思?王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德顺轻咳一声,将郑玄的吩咐的功课跟王珞复述了一遍,王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手中两本书,郑玄居然给自己布置作业!而且还让自己十天交一次作业?要不是王珞有自知之明,确定自己没书法天赋,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赋异禀,被郑玄看出能成为卫夫人第二,所以特地让自己勤练书法。但让自己看诗经又是为什么?王珞完全没法理解他的用意,难道她跟古人的代沟真这么大?

  芳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指挥使让姑娘天天练字,还让姑娘多看诗经?指挥使这是想当姑娘的先生?

  王珞沉默了一会,对王德顺说:“我知道了。”

  王德顺见王珞语气平静,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亏得姑娘没生气,话说指挥使这是想做什么?要说喜欢上王姑娘,可他听过送意中人金银珠宝的,就没见过有人送小姑娘功课的,他这是嫌姑娘躲她不够远吗?不止陈敬,就是王德顺也看出王珞本心并不想跟郑玄有牵扯。只是碍着指挥使权势,不敢直白拒绝。

  芳池让王德顺带走两只火盆,在屋里仅留了一只,又在王珞的吩咐下,将窗户隙开一条隙缝。王珞将自己的半干的湿发用布巾包了三层,芳池给王珞倒水:“姑娘,你要休息吗?”这都累了一天了,该休息了。

  王珞指着千字文说:“不是还有功课吗?我要把今天功课做完。”

  芳池哭笑不得的说:“指挥使是让您上课以后再做功课的。”今天都累了一天了,哪能熬夜做功课?

  王珞道:“谁知道明天学堂先生会布置什么作业?先把今天的写完。”她指着外面王德顺留下的文具说:“你把王德顺带来的文具给我看看。”

  芳池将文具一样样搬进来,王德顺送来的这套文具档次明显比王贵妃送的那套还要高,笔山、水盂、水注……一应俱全,最让王珞喜欢的是一套十二块生肖墨块,乌黑的身体上点缀各种彩墨金粉,墨香扑鼻,王珞爱不释手,都舍不得用来磨墨,显然王德顺准备这套文具是花了大心思的。

  王珞有些苦恼,她不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然明白无论是王德顺还是陈敬,对自己这么恭敬,都是因为郑玄的授意,或者说他没有亲口吩咐,但给了他们某种暗示。可要说郑玄对自己有兴趣似乎又不像?哪有人送礼会送功课的?他想当先生还怕找不到辅导对象吗?郑大郎就急需他的指导,他父爱泛滥,干嘛不找亲儿子?给自己布置功课是什么意思?饶王珞自认情商尚可,都一时吃不透郑玄心里真正的想法。

第56章 伴读(四)

  这一日早起,王珞在自己房里用过早点, 换上昨天七皇女给她的衣服, 捧着手炉去正殿给王贵妃请安告别。

  七皇女、八皇女和几个伴读们都到了,都是十几岁的小少女, 穿着一色的衣物,脸上满是对学堂的期待, 青春可人的模样让王贵妃心情也好起来, 她柔声叮嘱七皇女:“学堂上不许淘气, 要听先生的话, 好好念书。”

  “孩儿知道。”七皇女乖巧的应是,至于会不会照做, 就看小公主的心情了。

  一众女孩到皇子上课的崇文馆时, 已辰时过半了, 皇子们已经上了有一个时辰的课。今上对皇子课业抓的紧,所有皇子都是五岁开蒙,每天卯时过半就开始上课, 直到酉时才下课, 这其中只能休息一个时辰。

  对皇女圣人就没要求了,大部分皇女都只是在女官教导下认几个字, 出阁前能跟着太傅读完一本诗经,就算公主中的大才女了。像七皇女这种十二岁就开始跟皇子读书的皇女少之又少。

  王贵妃想萧长之少年成名, 想要女儿夫妻琴瑟和鸣,小七就不能什么都不懂,才早早的把女儿送入学堂。为此她还精心挑选了两个少有才名的寒门女为女儿伴读。王珞和王琼本来就是顺带的, 王贵妃本不报指望,但没想到王珞给了自己额外惊喜。

  学堂里的先生给皇子们讲完课,正是让皇子做功课的时,见皇女们来了,其中一名约有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起身,领着皇女们去别处上课。即使同为皇家金枝玉叶,皇女也比皇子们要乖巧许多,先生说什么,大家都做什么,看着一群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们睁着眼睛,认真听自己讲课,老先生讲课的声音都响了几分。

  教女郎跟教皇子不同,老先生跟郑玄做了一样的选择,从诗经开始教,同样也是从国风教起,他先教众人如何读诗、如何断句,然后再将这首诗的当时的历史环境讲述了一遍,再开始慢慢讲诗经中深涩的文字。

  王珞、何娘子、顾娘子都听得津津有味,学堂余下的人基本就是过段时间打个哈欠,也亏得今天是上学第一天,大家不敢打瞌睡,不然早有人睡着了。七皇女头靠在胳膊上,恹恹的望着窗外,初上学堂的兴奋早没了,平时这时候她都可以跟人在暖房玩了……

  老先生看着萎靡不振的两位皇女,再看看认真听读的三位伴读,轻咳了一声,暂时放下讲了一半的诗经,开始教大家算术。这课程是圣人授意先生教授的,他的女儿可以不管家,但必须要看懂账册。

  只可惜算术课比诗经还无聊,至少先生讲诗经的时候,还能说些历史小常识,算术只有枯燥的数字,听得大家云里雾里,就是何娘子和顾娘子都听得一头雾水,两人从来没学过算术。这堂课唯一觉得轻松的,大约就是王珞了,这种简单的加减乘除她五岁就学过了。

  何娘子见王珞只扫一眼先生的题目,就把所有的答案都写出来了,不由肃然起敬,她悄声问王珞:“阿石,你学过算学?”

  王珞想了想说:“跟家里账房先生打过算盘。”

  何娘子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有人嗤笑一声,王珞寻声望去,发现笑自己的人是八皇女的伴读,不是裴九、萧七,而是另外两个寒门出生的伴读,两人见王珞注意到她们了,笑得更张扬了,王珞兴致缺缺的移开视线,一看就是炮灰,她都懒得费心。

  两个伴读见王珞只瞄了她们一眼,就转移了视线,脸色微变,正想发作,却见先生虎视眈眈的拿着戒尺盯着她们,她们心头一凛,乖乖的低下头不敢说话。先生这才收回戒指,但凡老师都喜欢认真听课的孩子,王珞是学堂里听课最认真的孩子,又长得最漂亮,老先生难免对她有几分偏爱。

  皇子们要酉时才下课,皇女自然不用这么晚,午时就下课了,七皇女一下课就困得不行,回到庆春宫都来不及跟王贵妃说话,就开始哈欠连天了。王贵妃心疼的不行,连忙让人给七皇女铺床,亲自哄她午睡。

  王珞站在一旁看着王贵妃围着七皇女团团转的样子,心里有点想阿娘了,她要是这时回家,阿娘肯定也会围着她团团转,王小四也会嚷着要她抱的。

  “姑娘,您要不要也休息一会?”芳池问王珞。

  王珞摇头,她作息规律,又常年锻炼身体,精力比一般女孩子要好很多,古代又没有电灯,不趁着白天好机会读书,等晚上看书把眼睛看坏?她对芳池说:“你收拾一下,我们去佛堂看书。”有裴九和萧七在,她在房里估计是看不下书,还是佛堂安静。

  芳池说:“您想看什么书,带上即可,别的都不需要。”那佛堂在宫里几乎是半废弃了,今天姑娘上课时,王德顺来找自己,说给姑娘准备了一个书房,就在佛堂的厢房里,她正想跟姑娘说呢,姑娘就主动要去佛堂了。

  王珞听说王德顺已经在佛堂偏房,替自己整理出一个书房,不由一愣,想着郑玄给自己布置的作业,他不会真想当自己先生吧?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郑玄哪来这么多时间教自己读书?

  王珞回房洗脸洗手,内里换了一身宽松的棉服,又整理了几本书,才披上斗篷外出,刚出门迎面就看到裴九进来,裴九下意识的对王珞露出一个笑容:“阿石你出门吗?”

  王珞点头说:“我出门走走,你回来休息?”

  裴九腹诽,她们初来乍到,不好好呆在宫里却随便往外跑,这王八平时装的跟什么似地,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不过她这样也太急了,刚入宫就如此迫不及待,不怕宫里的贵人收拾她?裴九眼珠子转了转,回屋召来伺候自己的宫女,低声吩咐她偷偷尾随王珞,看清她去了那里。

  宫女嘴上应了,心中叫苦,姑娘刚来宫里,对宫里情况不了解。这位八娘子刚入宫就能让膳房太监替她准备洗漱的热水,还有小太监专门伺候跑腿,她这后面说没有贵妃娘娘撑腰谁都不信,她不过一个粗使奴婢,哪里敢探听贵人的去向?但宫女也不敢违背裴九的意思,只想着远远的跟着,看着王珞去那里就回来禀告。

  王珞那里管裴九想什么?她去佛堂抄经也是光明正大的,不怕别人知道。她只想去书房好好看一天书,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全身心上学的感觉了,以前在家她也看书,但家里这么多事,她哪有这种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学习的奢侈享受?就单王小四一人,能让自己认真看上半个时辰的书就不错了。

  说起来古代女人真悲惨,小小年纪就要结婚,然后一辈子被孩子套住,养玩孩子养孙子、曾孙……完全看不到天亮的希望。王珞胡思乱想的推开厢房的门,看到书房的布置时,她不由惊呆了,这不是她家里的书房家具摆设吗?

  大夏目前尚在席地而坐的阶段,无论是书案还是食案,都是低矮的小几,王珞进食时还勉强能跪坐,看书跪坐就吃不消了,所以提早让人做了书桌和椅子,椅子上还垫了厚厚的软垫。而现在偏房里这一套家具,正是她从隆平府派带回来的那套,所以他们是把这套东西从家里搬出来了?王珞的手缓缓抚过书桌,眨了眨眼睛,她想回家了……

  芳池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桌椅,她细看发现胡床上的软垫都是旧的,不由奇怪的问:“王德顺怎么替姑娘准备了旧东西?”

  王珞道:“这是我书房惯用的。”她真服了禁龙司的人,居然能几天之内变出这么一间书房,幸好他们桌椅不是新作的,不然也太夸张了。难怪小姑娘们都喜欢稳重多金的成熟男士,光指挥使这手笔,她要是真十来岁的小女孩子,早沦陷了。

  厢房里已经生了炭盆,连小灶都备好了,灶旁还有一罐清水,芳池将水倒入铜壶中,替王珞煮热水,王珞翻开郑玄送来的字帖,一字字的慢慢临着。

  郑玄进来时,却见王珞坐在胡床上临帖,他不由眉头微蹙,王家怎么让自家姑娘坐胡床?这点规矩都不教?其实王珞坐姿十分端正,她脊背挺直,修长的颈脖微微低着,右手执笔,手臂悬空,雪白的柔荑几乎跟玉管浑成一色,淡粉柔嫩的指甲是玉色中唯一的点缀。

  芳池见郑玄进来,忙起身要给他行礼,郑玄对她微微摆手,芳池恭敬的退到一旁,郑玄站在王珞身后,细看她如何写字。王珞临帖速度不快,写了半页,觉得手有点酸,就搁笔想揉手,郑玄看了芳池一眼,芳池连忙会意的上前给王珞揉手,同时对着王珞眨了眨眼睛。

  王珞几乎是立刻的会意的回头,见郑玄站在自己身后,他今天没穿官府,而是穿了一件玄色深衣,神情喜怒不辨,只这么站着,就能感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威严,王珞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圣人,她忙起身行礼:“指挥使。”

第57章 伴读(五)

  “你这胡床做的倒是别致。”郑玄挥手示意她起身,他依然是席地而坐, 他是在宫里养大的, 礼仪规矩融在了他言行举止中,他即使坐姿不标准都只让人觉得不羁而不是粗鲁。

  王珞见状也只能乖乖的坐在蒲团上, 王珞也是受着严苛礼仪培训长大的,即使她学的礼仪, 跟时下礼仪不同, 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本来优雅是可以跨越时空的。

  郑玄不禁有些好奇, 王家到底是怎么养大这丫头的,说是放养大的又不像, 但若说有人照顾, 又怎么会坐胡床?

  王珞见郑玄目光落在自己桌子上, 她知道时下胡床大多是男人使用的,讲究的大户人家是不许女儿使用胡床的,双腿下垂坐着在大夏上层来看, 是非常不雅观的。她在学堂里也是跪坐, 但在自己家里她还是坚持使用凳子,她不想坐出罗圈腿来, 但这也不好跟郑玄解释,她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 久坐受不住,阿娘就让我坐胡床上看书,久而久之, 我就习惯了。”

  郑玄闻言也不再提胡床这事,女郎不是郎君,没必要如此严苛,“今天上课学了什么?”

  王珞:“……”他真是来考校自己功课的?话说他能随意出入后宫吗?

  郑玄当然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他今天是过来探望重病贤妃的,听陈敬说王珞在书房,就顺道过来看看。他见她迟迟不说话,挑眉问:“怎么?是觉得学堂先生教的不好?还是没认真听讲?”

  郑玄这番话,让王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一会,将今天学堂的授课内容复述了一遍,郑玄听说学堂先生也教她国风,微微颔首道:“国风活泼,君侯士庶皆有其歌,不比雅颂之篇雅正庄穆,正适合你们学。”郑玄一本正经的样子,王珞差点就叫他郑先生了。郑玄见她书案上又放了一本史书,不由问道:“你就这么喜欢看史书?”

  王珞说:“我就随便看看的。”

  郑玄笑道:“说来你们王家以前也是经史传家,自成公起便治《公羊春秋》,只是后来南渡,弃儒入玄,才断了传承。”然而弃儒入玄也是琅琊王氏没落之根本,自董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已非无为之世,又岂可独尊老庄?琅琊王氏虽先祖便以儒学传家,但名望不显于世,直至家中出了始兴郡公方才扬名,王家也自始兴郡公起弃儒入玄,这虽让王氏扬名一时,但也是无根之萍,长久不了。清谈只在前朝兴盛一时,待天下大定,终究要需儒家治国。

  如果王珞面前有弹屏的话,她弹屏上肯定全是问号,她羞愧的发现,她能理解郑玄说的是什么话,但也只是字面理解,不懂他话语里的深意。王珞是女儿,王朗虽觉得女儿从小聪慧,可也只教女儿学些闺阁小技,并不像对儿子那般正经传授,王珞连书法都是学的取巧路子,别说是文史典故了。

  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世家不仅仅只是世代为官,经史家学也是世家持家举业的根本。所谓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道德传家的道德既包含家规品行,又包括经史家学。

  郑玄见小丫头一脸懵,不由莞尔,他怎么想到跟她说这种家族传承的事,她哪里会懂这些?“你把你临得字帖给我看看。”

  王珞乖巧的奉上自己这两天临得字帖,郑玄让她一天临摹一张,王珞是有时间就临摹,从昨天到今天,临摹了三张,而且每个字写的都十分用心,郑玄心中满意,不懂没关系,只要肯学就好,他轻敲王珞书案,王珞这会不用他提醒,就立刻开始研墨。

  郑玄不习惯坐胡床,陈敬连忙给他端来书案,郑玄对王珞说:“你好好看我怎么写字。”

  王珞闻言连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郑玄的笔尖,郑玄放缓了速度,一笔一划的慢慢演示给王珞看,王珞好怀念手机,如果有手机,她这时候就能录下来,回去慢慢看了。

  郑玄耐心的给她演练了基础笔划,然后问她学会了吗?王珞点头说:“学会了。”郑玄有些狐疑,示意陈敬给她笔,“你写给我看看。”

  王珞早习惯这里的人看不起自己了,将昨天练字的纸翻过来,在背面临摹。说来也可悲,她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的,就因为对古代知识不了解,到了古代后处处被人看成文盲。不过王珞也不觉气馁,不懂就学,所有人都不是生来知之,她可以慢慢学。

  郑玄见王珞一页纸还正反页用,眉头微扬,王家对她有如何克扣?王珞端端正正的照着郑玄教授写了几个字,郑玄满意道:“还算开窍。”

  王珞默然,他这算夸奖自己吗?

  郑玄说:“学堂的进度对你是不是太慢了?”郑玄太了解崇文馆先生们对公主是如何授课的,以王珞领悟能力而言,这点课程太容易了。

  王珞暗想,难道他要给自己开小灶?想到这情况王珞就头皮发麻,她小声道:“我是来当贵主伴读的。”不能日日来佛堂看书,她也没想到郑玄能一直来佛堂,他出入宫禁也太容易了。

  郑玄似笑非笑望着王珞:“怎么?你还想我天天来教你?”不知好歹的笨丫头,旁人想让自己指点都求不到。不过郑玄能连着几天入宫,也是因为贤妃病重,他平时哪来这么多时间管一个小女郎学业,能十天给她批一次功课,已经是对她十分看重了。

  王珞被看穿了心思也不羞惭,她低头道:“指挥使日理万机,能得指挥使今日指点已经是万幸,岂敢再劳烦您?”

  郑玄起身道:“我会让你们学堂的先生教你,你若想学就用心学,不想便罢。”郑玄说这话也不是逼王珞要用功,只让她顺着自己心意来,横竖她是女子,能耐下性子读书是好,坚持不了也没什么,只要听话便好。

  “儿一定用心学,不负指挥使厚望。”王珞恭敬的送郑玄出门,她现在已经不想弄明白郑玄对自己是有什么意思了。

  郑玄出门前,瞄了一眼胡床,淡淡道:“一人在书房时,放肆些也无妨,可去了学堂不可如此无礼。”

  王珞说:“儿知道。”反正在指挥使面前,他的所有话都是对的。

  郑玄缓步走出厢房,陈敬跟在郑玄身后解释说:“我派人去王家的时候,崔女君说姑娘身体弱,小时候不耐久坐,有次跟着王郎君念书,坐久了,回来脚肿了三天,所以她才让姑娘在家里时用胡床。”书房是陈敬让王德顺的布置的,他也才看到,那里知道王德顺居然把胡床都搬来了。

  郑玄问陈敬:“她傅姆是什么人?”如果换了别人坐胡床,郑玄一定觉得此人从小没学过礼仪,可王珞给人感觉完全不同,她完全像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贵女,可偏偏有些方面又让觉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陈敬说:“崔女君说,姑娘打小早慧,聪明伶俐,崔女君没有给她正经请傅姆。”

  郑玄早猜到王珞可能没有傅姆,有傅姆在怎么可能纵容她坐胡床?“你让王德顺去给她找个女官,让她把规矩礼仪慢慢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