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万福 第187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女配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皇帝被问得恼怒,皱起眉呵道:“放肆。杨家和皇后,如何能混为一谈?杨家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当然该斩除。但是皇后嫁入皇家为妻,伺候了朕多年,怎么能因为杨家的事,就罔顾皇后多年的功劳苦劳,动摇皇后的正妻之位?”

李承璟一直静静地听着,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到底是快二十年的夫妻,皇帝即便不怎么喜欢杨皇后,但毕竟是自己的女人,皇帝还是不忍心让其太过狼狈。

那他呢,他算什么?

李承璟忍不住在心中轻嘲。何其可笑,因为皇帝多年不曾废除他的太子之位,李承璟这些年心怀感动又充满压力,处处以太子的标准约束自己,数年不曾有一日懈怠。可是,在他即将实现当初对母亲的诺言之时,他的父亲,他的君主,一句话就否定了他的全部努力。

皇帝说他不仁。不仁,这是对于一个储君,从根本上的否定。与能力无关,甚至都不需要再努力了,身为一个太子却不仁,还有什么努力的必要。

李承璟这些年来对皇帝的感情纠结又复杂。对于父亲,他天生渴望,而且外朝压力纷纷,皇帝却始终坚持立他为太子,李承璟私心里十分感激,越发不敢懈怠。可是站在儿子的角度上,他对皇帝是有怨的。

要不是皇帝不作为,他不至于流落在外,钟皇后不至于无辜丧命,钟家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多年来他就这样感激又怨恨,渴望又克制。他不肯叫皇帝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在乎,才会别扭。就像程瑜瑾,她就完全不在意,无论对程家还是皇帝,各种称呼说来就来。

现在李承璟感到心里有一块慢慢冷下去了,原来,他渴望多年却又不敢接近的父爱,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虚影罢了。

在皇帝心里,他也好,杨皇后也好,不过是个符号。他作为皇帝的儿子,所以必须为皇帝卖命,皇帝说让他停手,他就必须停止自己和母亲多年的仇恨。皇帝铲除了杨皇后的家族,最后,还让杨皇后老老实实地做好一个正妻,不可以因为家族而生怨,也不可以因为没有希望而怠于管理后宫。

他,杨家,杨皇后,有什么可比的,都不过是皇帝的工具罢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要满足皇帝心目中家庭、朝廷的形象,有人逾越了,那就除掉。

在皇帝心里,他自己才是一切的中心。所有人都该没有情感,为他所用,一起陪他演君为臣纲、父慈子孝的戏码。

他竟然,渴望皇帝对他有感情,对钟皇后有愧疚。真是天真的好笑。

李承璟心中变冷,语气也慢慢透出寒气来:“陛下如今顾及夫妻人伦,那我的母亲呢?她也是陛下的妻子,她就白死了吗?”

“放肆!”皇帝大喝一声,用力拍向桌子。内外侍奉的太监纷纷下跪,大气不敢出。乾清宫里一时间落针可闻,皇帝怒气冲冲地盯着李承璟,李承璟也始终笔直地站着。

最终,李承璟也没有认错,而是抬起手欠了欠身,说道:“儿臣告退。望陛下保重身体。”

李承璟转身走出乾清宫,身后,隐约能听到拍桌子的声音,还有太监一个劲规劝的谄媚声。

他毫无停顿,头也不回步出门外。走出乾清宫后,阳光铺洒而下,晃得人眼晕。

他和皇帝终究走到了这一步,君臣父子,互生猜忌。

杨太后死去的第一个月,皇帝慢慢才发现,原来至高无上的感觉,原来无人制约的权力,是这样令人着迷。

皇帝想做什么,再不需要经过杨首辅同意,后宫想去哪里,再不用顾忌杨皇后的面子。甚至他不用再对任何一人忍让,过去二十五年对杨太后的毕恭毕敬、早晚请安,也不必忍受了。

前朝后宫,已无人可以约束他。皇帝渐渐沉迷于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但是他的身体日渐不好,时不时发作的头疼更是牵制了他绝大部分精力。

皇帝突然就像许多暮年君王一样,开始渴求长生。

二皇子日日往宫里跑,对皇帝嘘寒问暖,端茶送药。而李承璟这里,就闹得有些僵。

皇帝头疼不能理政,那这些事情就得他来。奏折永远批不完,每日突发的急事琐事层出不穷,哪一个都不能耽搁。

皇帝安享帝王的权力,责任和义务却全转移到李承璟这里来、二皇子天天在皇帝面前侍疾尽孝,安心当孝顺儿子,而李承璟要处理政务,要和朝臣议事,每日最多不过是晚上抽空去乾清宫问一句。孰轻孰重,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这些事情李承璟从来不说,但是程瑜瑾见了却格外心疼。李承璟又一次大半夜回来后,程瑜瑾给他端来了热茶,跪在榻上为他揉额角。

“殿下,你这样辛苦,那边却一点情都不领。寿王每日在陛下身边尽孝,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听说这几日陛下都渐有微词,觉得你醉心权势,机关算尽,不够忠厚诚孝。”

李承璟叹口气,握着程瑜瑾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自然而然地将额头放在程瑜瑾肩膀上。“我尽自己应尽的职责,公道自在人心,些许流言就随他去吧。”

“随他去?”程瑜瑾挑眉,道,“殿下,若是我和孩子被人说不吉利,恐会祸乱宫闱,你也随这些流言而去?”

李承璟抬起头,眉眼冷峻,毫无疲惫之色:“是谁说的?”

“是我自己说的。”程瑜瑾坐好,往李承璟身边挪了挪,虽然神态依然十分嚣张,但是手却悄悄拽了拽李承璟衣袖,“我只是举个例子。”

“这是能胡乱比方的?”

程瑜瑾盯着他看,突然偏了偏头,说:“殿下,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变了?”

李承璟神色微顿,明显紧绷起来。

程瑜瑾依然歪头看他,说:“你以前矜贵内敛,待人接物如玉般深蕴在内,可是现在,你说话时从来不会顾忌对方的反应,颇有些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之势。”

李承璟愣住了,似乎是没料到程瑜瑾会这样说。一个人变化自己根本觉察不到,唯有身边人,才能看的明白。

许是如愿瞧见李承璟沉默,程瑜瑾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主动环住李承璟,说:“殿下,你以为我怪你变了?人总是要变的,我以前在程家时,一言一行务必处处圆滑,不敢得罪任何一人,但是现在,我说给祖母甩脸色就甩脸色,你也不曾怪过我骄狂啊。”

李承璟反应过来,很是想给她摆脸色。但是程瑜瑾主动抱住他实在没法抵抗,李承璟高冷克制地搂住程瑜瑾的腰,依然冷着脸教训她:“胡闹,连我的玩笑都敢开?”

程瑜瑾心想你真生气的话躲开啊,手都搂上来了,还和她装模作样。程瑜瑾顾及太子殿下的面子,点了点头,道:“是,是我得寸进尺了。太子殿下饶我这次?”

“下次还敢?”

“对。”

李承璟没忍住笑了,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一天的疲惫仿佛因此消散。程瑜瑾瞧见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慢慢收回手,坐回原位:“你终于笑了就好。这几日你太紧绷了,我看根本不是我在乎你变了,而是你自己在和自己别着劲。”

“我太在乎做一个合格的太子,过往二十年,这是我所有的信仰。我以为我做到了,现在,似乎并不是。”

李承璟有些感慨。这些话,这些怀疑,他从来不会暴露在朝臣面前,身在面对刘义等人,他也始终是胸有成竹、雍容持重的太子。唯有在程瑜瑾面前,他才会流露出真实的心意。

从各种意义上,他们俩都非常像。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一个人能将自己苛责到什么程度,更不会懂他们完美背后的压力。

对于李承璟的感叹,程瑜瑾十分明白,她甚至知道症结出自哪里。但是虽然明白,她却不能说。

原因其实很简单,一山尚且不容二虎,一国,如何容得了两个君王?

李承璟这些天这么累,还不是因为既要批复折子处理朝政,又要顾全他爹那颗敏感的帝王心。李承璟改好折子后,还要送到乾清宫让皇帝过目。皇帝过度劳神会头疼,所以那些所谓“琐碎又没意义”的折子,都被交给太子处理,等李承璟筛选过后,再交由皇帝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