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糖奶兔
为了彻底伪装成赵询,陆珩还是做了功课的,他能尽量伪装赵询的身量行为,可却掩饰不了声音。
他自幼习武,能尽可能地模仿旁人的声音,足够以假乱真,可要是和真正相熟的人相处,难免会察觉出些许不同来,所以陆珩说他嗓子不舒服。
还没等桑桑说话,巫月就先开口了:“要不我帮你瞧瞧,别到时候托成大病。”
桑桑也道:“是啊,巫月的医术你放心,治这些小病是小事一桩。”
事已至此,陆珩当然不能推辞了,他只好伸出胳膊:“不过没什么大事,想来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巫月坐正,细细地替陆珩诊了脉,桑桑看着都跟着紧张了,无他,巫月的神情极严肃,像是陆珩有了什么重病一般。
良久,巫月才放下手,她疑惑道:“赵询,你这身子倒没什么毛病,就是……你心绪淤积,多思多虑,乃不良之状啊。”
若是一个人持续这样焦虑担忧,身子迟早会出问题。
巫月不明白“赵询”有什么事这么挂心,以至于在脉象上都显露出来了。
桑桑半晌才回过神来,她面色复杂:“赵询,你是不是最近太过忧心和赵王府的事了?”可她说完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按说桑桑认识的赵询是不会这样的,赵询从来都是乐观积极的,和她说话都在逗她开心,就算从江中冷水中获救,又有赵宣的迫害、赵王的不理解,可赵询从来也都是乐呵呵的,怎么就忽然有这么重的心事了呢。
陆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没料到他如今“心绪淤积、多思多虑”,或许事情是一件跟着一件的吧,自打桑桑离开,朝中局势就变幻莫测,他在短短两年间爬到了如今摄政王的位子,又统摄着大齐,难免多思多虑些。
至于心绪淤积,陆珩想起了自打桑桑离开后他养成的毛病,心脏会时不时地刺痛,也是那时,陆珩才发觉那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对他有多么重要。
想了想,陆珩道:“不过是些小事而已,过些日子就好了。”
巫月叹了口气:“我给你开两副药,每天按时吃,要不身子该坏了。”
桑桑连忙道:“正是这个理儿,”她看着巫月:“巫月,等会儿你去御药房取些药过来,每天叫药童煎好药。”
“你要按时吃药,”桑桑最后看着陆珩道。
桑桑说着就蹙起眉毛:“唉,可你这段日子又会很忙,每天到宫里来也不方便,不如叫个药童去客栈帮你熬……”
“药”字还没说出来,陆珩就应道:“我每天傍晚时分过来,按时吃药。”
如果说最开始冒充赵询是想安慰桑桑,让她不要在那样一个夜晚孤寂,那么这次的见面则是陆珩的奢望,他想多看一看桑桑。
可当桑桑说出这样的提议后,陆珩想也没想地应了,如此,他就可以每天过来,每天都能看见桑桑了。
陆珩深知,若是以他本来的脸想见桑桑,肯定会被轰出去,他现在只想能多看看桑桑,哪怕是用赵询的脸。
“行吧……你不太忙就好,”桑桑说。
等赵询离开后,桑桑和巫月一起用了膳,然后就有宝珠的消息传回来,说宝珠的气色更好了一些,一日比一日的恢复好,看样子再过个十天左右就能醒转过来了。
桑桑听了就放心不少,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桑桑长舒了一口气:“等宝珠醒了,我就把她接到宫里来,宝珠性子活泼,一定和你说得来,”她对巫月道。
巫月自然是甜甜地笑了,她也想多接触些外头的小娘子,何况这还是圣女的好友。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圣女,巫瑶过来了,她说想见您一面。”
桑桑一愣,然后想起巫瑶是为什么而来了,她想了想,还是道:“让她进来吧,”若是她这次不同意,想来巫瑶以后也会过来的,索性就趁着这机会把话说个彻底。
巫瑶款步而来,她看着好像是清瘦了许多,小脸越发显得柔弱。
“圣女,”巫瑶向桑桑行礼道。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桑桑说。
两人说完这些客套话竟没什么可说的了,屋子里安静的很,一时间尴尬极了,巫月在一旁候着都感受到了,她想了想还是退下,然后顺带关上了门。
巫瑶咬着唇,她道:“圣女,客套话咱们也不必说了,我这次来,是代替巫琴向你道歉的,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她做错了事。”
没错,巫瑶正是为了巫琴而来。
前几天桑桑忙着宝珠的事,没时间处置巫琴,现在时间空下来了,她就着手把巫琴送回去,毕竟长老们都在巫族。
桑桑其实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事有巫瑶的手笔,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巫瑶确实和这事无关,倒是她想多了。
巫瑶心绪纷乱,她也是实在没想到,巫琴竟然会替她“出头,”还是用那么愚蠢的方式,竟然在大宴上陷害桑桑。
巫瑶苦笑道:“不瞒圣女,我这个妹妹性子一向倔,有主意,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听,她那天做的事也实在是可恶。”
没错,巫瑶更气的是巫琴的宗族观念,要知道她们都是巫族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桑桑这个圣女的名声出了差错,那连累的会是整个巫族,巫瑶也庆幸这事被压下去了,否则那将是整个巫族的灾难。
巫瑶要是早知道巫琴的想法,一定勒令让巫琴不准做错事,可谁也没想到巫琴会偷偷摸摸地做这些事。
可说到底,巫琴都是为了她这个姐姐才做出如此的糊涂事,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巫琴被送回巫族去。
巫瑶垂着眼眸,目光楚楚:“圣女,巫琴她是做错了事,可她的年纪小,又都是为了我,您看能不能让巫琴留下来,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若是巫琴被送回巫族,那面对巫琴的会是更为严苛的惩罚。
桑桑摇了摇头:“巫瑶,那信早就被送出去了,想来马上就有族人过来大齐了。”
巫瑶一阵失力,她没想到桑桑竟然将信给送出去了,如此之下,巫琴被送回巫族几乎是不可逆转之势。
巫瑶起身,她面色苍白:“那圣女,我就不叨扰你了。”
她说罢缓慢地出了门,巫瑶闭上了眼睛,别的不说,巫琴都是为了她这个姐姐,她却什么都不能为巫琴做,她不是一个好姐姐。
十安忙的晕头转向。
他自幼伺候在陆珩身边,也跟着学了一身的本事,一直都忙的不得了,可在这基础上,十安最近又多了项任务。
那就是看着赵询所住的客栈。
十安特意帮赵询续了一个月的租金,然后不准叫人上去,只每天早上打扫一次便成,也顺带看着,以免赵询提前回来。
十安心道这事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宫里桑桑被瞒住了,宫外一旦赵王要过来找赵询的话,就说赵询有事出去了,不知道在哪儿忙,这么两头忙着竟然一点差错也没出。
十安感慨了下,幸亏赵公子时隔两年之久才回来,和建康城的人没什么交往,要不然一定会露馅。
正在这时候,陆珩从里间出来,他换上了赵询时常穿的衣裳的式样,手中拿着一张面具,显然是要再去宫里。
十安又叫了人套马车,在马车上,陆珩戴好了面具,将一切都整理妥当,以防露出破绽。
十安看着这样的陆珩,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就这么一张面具,戴上后竟完完全全地换了个人的模样。
陆珩闭着眼休息,他刚刚在宫中批阅完奏章,然后便赶着时辰回了府换衣裳戴面具,再过一会儿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了。
很快,马车就到了宫门口,十安没有下马车,而是在车厢里等着,毕竟是假扮另一个人,方方面面都要用十二倍的小心。
陆珩过去的时候就闻见了房间里的药汁的味道,甜白瓷大碗里盛着满满的一碗药。
桑桑见了陆珩招呼他坐下:“药已经凉了半晌了,这会儿的温度正好,你趁热喝吧。”
陆珩看见药碗旁边放着一小碟蜜饯,他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果然很苦,然后捡了蜜饯含在口中。
陆珩蓦地想起之前桑桑每次吃药后都会可怜兮兮地含着蜜饯,打掉孩子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含着蜜饯。
密密麻麻地痛腐蚀上心头,陆珩想,难道他和桑桑就不能有第二次机会了吗,只能这样用别人的脸来见她,那等赵询回来那天该怎么办。
陆珩握紧了手,指节分明。
桑桑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摆着一摞折子,她则是拧着眉头看这些折子和信件。
没错,桑桑是在处理正是,她毕竟是巫族的圣女,手头有不少的事要处理,刚开始在巫族时是有巫盛帮她,可后来去了魏国,桑桑不得不自己动手去做,而今也算是有些进步了。
可桑桑到底不是这块料,每每看见要处理的事都头疼。
桑桑秀美的眉毛微蹙,手中握着狼毫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然后挫败地放下了笔。
她想还是等过会儿巫祁他们过来再说,他们懂得更多,也不会出错儿。
“怎么,有什么不明白的?”陆珩走过去问。
桑桑这才发现“赵询”没走,她叹气道:“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每天都等着我去弄。”
陆珩站在书案前,垂眼便看见了宣纸上的字,是一些巫族的事,不打不小,确实不好拿捏,一个处理不好就被人握住把柄。
看着桑桑为难的样子,陆珩捏起折子:“我帮你看看。”
桑桑一愣,然后道:“好啊。”
其实说起来赵询还真没在这方面帮过她,不过赵询好歹是赵王的小儿子,平素也接触过不少事,想来还是会处理这些事情的。
无奈书案被宣纸信件给占满了,桑桑只好收拾出一旁的条案:“你坐在这里吧。”
这条案不甚大,只容一人之身,桑桑当然不能跟着坐下,她回到了刚才的书案旁。
陆珩坐下,他背脊挺直,然后便提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桑桑下意识看着“赵询”。
盈盈灯火下,他背脊挺直,眉眼认真,半张脸在烛火下显得异常的俊秀,看着折子的模样也十分认真。
桑桑却有些恍惚,因为她觉得赵询竟然有些像……陆珩。
陆珩那厮虽然有很多缺点,可桑桑不得不承认陆珩拥有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狠劲儿,而且是对自己那么狠。
在桑桑认识陆珩后,不管是他双腿不良于行还是任何时候,他每晚都会忙到深夜,处理好每一件公务,也几乎没有闲暇时间。
所以他现在才会成为摄政王,日后才会登上帝位,桑桑很佩服。
此刻的“赵询”,那股子劲儿就很像陆珩,甚至让桑桑想起来从前的晚上,陆珩会伏案处理公文,她则是坐在一旁的小圆凳上,要么发呆,要么看话本子,窗外风声细细,好像会那样直到永远。
看着“赵询”,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桑桑觉得她真是疯了,她竟然想起陆珩了。
桑桑连忙摇了摇头,又灌了自己一杯茶水,才把这个念头从心底赶跑。
而那头,陆珩洋洋洒洒地把方案写了出来,他刚要停笔把这纸递给桑桑,然后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桑桑是认识他的字迹的!
陆珩看着宣纸,觉得他真是糊涂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接着,桑桑就看见陆珩把刚刚写好的纸给折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桑桑愣了:“赵询,你这是干什么?”
这不是白写这么半天了吗,难道这纸上写的内容有什么她不能看的?
陆珩想了想道:“直接告诉你不好,还是得你自己想,这才是正途,日后你总是要自个儿处理公文的,”他扯了个谎道。
桑桑:“……”
她怎么才发现赵询还有这一面呢,这么气人,就连这点都像陆珩,怎么前两年她半点没发现赵询的这些特质呢?
桑桑觉得她糊涂了,什么都能联想到陆珩身上,不过这感觉很快被气愤压下。
桑桑气的连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是愤愤地道:“你不说我自己想办法!”
她说着话就起身绕到后面的书架,书架上放着不少书籍,还有些前朝的折子之类的,从那上面说不定会寻到什么可以依循的经验,总归是比她自己想的法子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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