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 第125章

作者:樱笋时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阿孛都日:……

他再次看清了自己的陆府的待遇,失笑之后,便埋头吃起来。

信伯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这马夫吃相居然颇为文雅,几乎不闻盘箸相撞和咀嚼之声,可他老人家再一看,发现阿孛都日已经起身,盘中居然就空了?!

岳欣然吃得快,那是因为晚餐向来吃得不多,阿孛都日……确实是风卷残云的速度快。

而再见到岳欣然,于王登而言,却恍如隔世。

他堂堂男子汉,居然哗地就哭了起来。

岳欣然见他消瘦许多且神情憔悴,身上却是完好,行走自如,登时明白,恐怕遭遇的是精神折磨居多。

她并没有出声,只是耐心等王登平复。

阿孛都日不动声色瞥过去之后,王登渐渐收了哭声,不必岳欣然问,他已经将被绑走之后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儿道来:“我本是要与徐掌柜一并回益州的,出发第二日就在客栈中半夜收到一封信,叫我到丰城之后不可惊动徐掌柜,找个借口与他分开后到城西一个破庙去……”

回忆起当初那一幕,王登身子都在隐隐发颤:“对方还一并送来了我一双儿女的贴身衣物,我连夜命人回家打探,家人却告知,我妻携儿女回娘家小住……可是,我妻娘家哪还有什么亲人!为怕万一,我不敢不从,只得分开,我命仆从向六夫人您传讯……结果,在那破庙中,我、我、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那仆从开膛破肚……”

他家在汉中,不过一介粮商,就算平素在商场上有所争执,遇到的对手再阴损,杀人灭口总要有个前奏与上门的回合,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手段。

“对方拿下我,却并没有太多为难,只问了我此次寻茶商之事。然后便将我蒙了眼绑上了马车,一路上我晕晕沉沉,连天光时日都不晓得,当时又惧又怕,既牵挂家人,又怕连累陆府,到得后来,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直到后来,我听到打斗声,才被这位好汉带了回来。”

王登走南闯北,按道理来说见识不少了,可是,这一次的遭遇还是叫他不敢轻易回想:“六夫人,这一次的仇家不是普通人,绝不是三江世族之流!”

他神情激动起来:“他们那样的手段,那样的手段,我时常听到院中的凄厉尖嚎,还有我的妻儿和我那仆从……”

说着,王登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流满面,然后他一抹面孔:“六夫人,这一路我思前想后,对方只怕是冲着茶砖而来。”

然后,王登从怀中摸出一封墨迹新鲜的纸页:“这是三载以来,所有与茶砖相关,我接触过之人,有买过茶砖的,有我荐过但未买的,皆在上边了。”

岳欣然叹息却郑重地双手接过纸页:“多谢。”然后,她顿了顿道:“你的家人,我定会尽力为你去寻。”

王登原本止住哭泣的面孔却忽地抽搐,然后他双膝一软,伏地跪倒,竟是哽咽难言。

阿孛都日送王登下去休息,岳欣然心情却难平复,仰望天际,浓云滚滚,第二日便是官学开办之日,却不知夜幕这样深沉,人心的光明能不能真的映亮它?岳欣然也没有答案。

听到身后门扉响动,岳欣然第一次主动向阿孛都日提出请求:“你的人,可不可以寻回王登的家人?”

阿孛都日沉默不答,他心中极难取舍,此番救出王登,恐怕他的人已经露了行迹,然后在岳欣然出口想撤回这个请示时,他却倏然一叹:“好。”

不待岳欣然说话,他已经一指那份名单道:“去岁,王登曾将陆府先前那茶砖卖给一批流商,背后正是北狄……”

北狄?!

火花一闪,岳欣然抬头道:“你是因为北狄出现茶砖才到益州来查探?”

灯光之下,岳欣然再次凝视眼前之人,对方身材高大,却并不是那种虎背熊腰的大块头,紧绷的衣衫之下,肌肉线条流畅——那显然是某些刻苦与自律的训练才能留下的痕迹。

甚至那种乍一看粗犷的眉宇都不过是凌乱的头发与胡须带来的错觉与假相,其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孔……在这诸多线索纷至沓来的关头,岳欣然心中已经开始犹疑。

阿孛都日低声道:“至少,大魏境内,除却安西都护府,并无茶砖。”

魏京却已经有人奔着茶砖而不惜将整个益州搅得天翻地覆,封书海、陆府、岳欣然皆在这局中沉浮。

第二日,便是益州官学开办之日,不只是关系着益州文脉,更关系着封书海未来仕途、益州与亭州两地百姓福祉……甚至整个大魏无数人的命运,幕后之局注定在此揭开。

第72章 幕后之局(二)

益州官学选址却在益州城边依山傍水的一处, 虽叫益州官学,可奇异般地, 这一次, 整个益州官场对益州官学都保持了一种缄默。

这种缄默,不是默然的赞同, 亦不是无言的反对,更像是一种谨慎的观望——益州州牧一封谏表手撕三江世族的老底、顺手怼了吏部,却奇迹般地没有遭到贬斥, 只有吏部堪称温和的又一封询札;三江世族私侵田地、暴敛佃农的老底在朝堂被抖落个精光,也奇迹般地没有遭遇夷族,反倒是靳家老爷加封中正,回到了益州。

益州上上下下看得清楚明白,集贤会上, 双方主角登场的言笑晏晏更像是充满了锋芒的前奏, 而益州官学的开办之日便是图穷匕见、分出生死胜负之时!

这争斗分明已经上升到了魏京权力中心的层面,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会知道胜负,益州任何一方势力卷进这漩涡, 都会似一只蚂蚁卷进洪流中一般,连个水花都泛不起便尸骨无存。

三江世族固然是益州的庞然大物, 可它周遭, 还有更多的被其挟裹而依附其上的中小势力,比如那些中等世族、小地主。

这一次山雨欲来的可怖气氛中,益州上上下下所有势力的求生本能令他们保持了这种缄默, 益州上流社会的所有宴会、公开场所几乎听不到有人在讨论此事。

可是,随着那些激动的寒微学子将消息带回十里八乡,官学的开办奇异般地在民间宣扬开来,市井间、街巷里、饭桌上,百姓们议论纷纷,个个眉飞色舞:“有了官学,我家阿大是不是也能跟着读书习字、将来做官了?”“啊呀!你家阿大我瞧着聪慧,回头似少章一般也考官学去!”

这是第一次,读书、识字、进学、做官,与普通百姓关联了起来。

封书海在益州的五载声望,如今益州安居乐业的事实,令他不必费丁点口舌,就能叫益州百姓相信,益州官学承诺的一切都是真的。

益州官学开办之日,这益州城边之处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无数百姓哪怕不能到近前一观盛况,都将周遭团团围了起来;益州职位大大小小的官宦人家、文坛中声望高高低低的文士,在奇异而长久的沉默之后,悉数赶来;而清贫的读书人、有意望子成龙的百姓,更是迫不及待希望就此观看;除此之外,这一场官学的开办还多了许多益州的陌生面孔。

岳欣然作为这一场开办日的幕后策划,却是彻底闲了下来,坐在茶楼中最高层遥遥观看。

阿田第二座茶楼就选在书院正对面,依江而建,背后就是涛涛晋江,对面就是依山征用一处庄园而建成的益州官学,风景绝佳,地理位置极好。今日这样的盛况,茶楼才刚开业,就已经爆棚。这第四层乃是平素堆放货物的杂间,这一次被阿田细心收拾出来给了岳欣然。

今日事关重大,这一次局势并不容乐观,阿孛都日被岳欣然支到官学中护卫封书海,吴敬苍也十分赞同——实在是魏京那混账公子哥两次三番的闯入令他不得不承认,州牧府的护卫在那等人物的武力面前实在形同虚设,而这一次,官学开办将三江世族逼到墙角,谁也不能预料,狗逼急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官学主体建筑群是庄园中原本就有的一片亭台楼榭,乃是封书海定下的,一处败落的商户人家所修,原本是想用来结交世族、拓宽人脉,最后却赔了个底掉儿,官学以一个极其划算的价格收了来,也并不算亏待那户人家。似这样面积的庄园,等闲人家买不起,世家却绝不会买——因为不是自建的,没有那些雅致天成的精心设计,并不符合世家身份,哪怕三江世族只是个屈居益州一隅的三流世族。

庄园之前,有一片面积广阔的平地,这一日其上设了许多席位,虽一样采用大魏惯见的东南西北四方设座的传统,却每一个方位的席位上都列了许多排,好似一个个重复嵌套的“回”字,将中央高台团团围了起来,这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架势便令周遭百姓嗡嗡响成一片议论纷纷。

随着无数马车上陆续有宾客抵达,东南西北四面席位渐次坐满,因为这一次整个益州对此事的高度关注,依岳欣然事先安排下的座次,竟是真的座无虚席。

而所有人也第一时间发现这座次排列的讲究,东向为益州官员,自前往后按照官职大小排列,清晰无比,绝没有任何争议;南向为卢川为首的益州之外文坛硕儒,正彼此谦让着落座;北向为益州本地文坛的文人,座次一样分明;西向最为古怪,竟是一群谁也不认得的家伙,看起来乱糟糟,却个个老老实实依着座位上的名姓坐了,不知怎的,这群家伙坐在最次向的席位上,却个个看起来难捺激动之情。

靳图毅坐在封书海身侧——他职级仅低于封书海,又是京官,自然有这个资格——他们二人皆是在东侧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

随着宾客陆续到齐,吴敬苍得到封书海示下之后,只听一声清越的钟声,不论是席位四向坐着的宾客,还是远远围观热闹的百姓,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吴敬苍走到台前,四向一礼,才肃容道:“诸位,今日乃是我益州官学开办之日,先贤有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已。’故官学之兴,在兴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官学之旨,诚在于斯!官学之立,在立言立德立行,故官学所需靡费,丝毫勿取于私,以此示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