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 第264章

作者:姽婳娘 标签: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金矿、盐矿!五军都督府的人声音在发颤:“那我们身为天朝,很该主持公道啊。”

  月池的声音很轻,似是在开启一个梦:“可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下,没人再起无谓的争端。大家开始群策群力,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直接派兵是肯定不行的,一来人生地不熟,去了也未必帮得上忙,二来万一人家把他们当作和佛郎机是一丘之貉,那就问题大了。所以,第一步,先派遣使者,向当地君主表达他们的善意。第二步,开展浅层交易,售卖各类药品、布匹和小型火器,展示他们的实力。第三步,进行深度合作,火炮、战舰都可以卖。大明得到自己想要的金矿,摩洛哥人得到打退侵略者的武器,而佛朗机人得到抱头鼠窜的下场。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不过,刘瑾又指出,不能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还要西欧内部找到能牵制佛郎机人的合作方,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听说那里有无数弹丸小国,本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吧。

  这下两条牵制西方的道路,都已初见雏形。众人已说得口干舌燥,心中却涌现自豪。看看,这么难对付的事,他们还不是也一样想出了办法!

  月池道:“有道是:‘千人同心,则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当下看来,同心也没有这么难,不是吗?”

  文官、武将和宦官,都是一噎。有人想要辩解,有人要想要申诉,想要通过言辞为自家争取更多的好处。月池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趣,时至今日,她既不需要退让,也不需要委婉。她只需要直白地告诉在帝国的中枢,她觉得这么做就行。

  她正了正身子:“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三堂共治是一贯的传统,不会因谁折腾得厉害就被打破。”所以,别想着独吞、别想着独占,这是不可能的。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这是早已有预料的结果,他们虽然有点遗憾,但也不意外。

  “其次,如今还远不到躺在功劳簿上数钱的时候。贪得无厌,只会给强敌留下可趁之机,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各退一步,反而能共享荣华。”

  这是劝告,接下来,就是警告了。

  “最后,对内对外的路线,都已初定。可路线要成真,离不开大家同心同德,通力协作。切记,顺天顺民者,天助人助,逆天逆民者,天违人违。大家已经辛苦了大半年,别闹得前功尽弃。”简而言之,谁再挑事,她完全不介意送谁一程。

  她露出微笑:“好了,大家可以再商量该怎么分工了。”

  这次会议,定下了后续发展的基调,那就是以和为贵,共克时艰。在大朝会和奏本上吵得天翻地覆的景象,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03章 试上高峰窥皓月

  可我总想叫你,更欢喜一些。

  宦官老神常在, 刘瑾非常清楚,他们不可能独占官营产业的管辖权,但只要他们直属于天子, 行使内臣的监察之权, 就能永远占大头。这是由宦官在大明政治体制中的特殊地位决定的。而李越是知道轻重的人,她不会损害天家的利益。所以, 刘瑾一方面死死把住水转丝纺场的管辖权,另一方面加倍投入兵仗局的研发生产,老刘完全不介意给火器匠人一个宫殿侍衔的名号。他甚至力劝朱厚照在天津建立火器场,反正老式火器淘汰了就用不上了,干嘛不再修一修, 完全可以卖到非洲去换金矿啊。

  武将则是有些忐忑,有人担心李越会不会有所倾斜, 对此更多人则报以嗤笑:“他要是有所倾斜,你估计连坐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从武举改革,到东官厅建设;从边军改革、京营改革,到《功臣袭底簿》的出台;从北伐大捷、抗倭大胜中的平民将官大规模升迁,到底层士卒待遇的改善,哪次没有他的身影。平民武将能有出头之日,虽说主要是天恩浩荡, 但也离不开李越的襄助。最后大家统一意见:“要是连他的人品都信不过,就没人可信了。”“他只会对付两种人, 要么是搅屎棍,要么大硕鼠。咱们不去找死不就好了。”武将打算,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赚钱。他们计划先从船政做起, 因为打倭寇的缘故, 军队掌握了最先进的造船技术。现在这么多商人都想出海, 而饱受敌人侵扰的友邦肯定也需要自己的船。这样庞大的市场,可不能放过。沿海的卫所频繁与船工、商人接洽,许以军职厚利,谋划建立大船场。

  而文官仍陷入名教之争,难以自拔。这几年,湛若水、穆孔晖等人在北方多次讲学,心学日益发展壮大,可却始终无法登上大经筵的舞台,更无法纳入科举考试。这表面看起来是占据正统地位的理学,坚决反对的结果,实际却是因为心学没有顺应君权,所以始终无法得到天子真正的扶持。可现在,内忧还没解决,外患却逼到眼前来。又一次到华的奥斯曼阿訇团更是起到了强效催化剂的作用。很多人都开始害怕,不能再这样内斗下去,再闹下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武将和宦官吃肉,他们喝汤,更糟的是说不定还还要和谟罕蓦德斗起来!

  可沉积多年的隔阂和矛盾,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只是为了擢升上林苑官僚的品级,两派之间就吵得不可开交。而拥护心学的官员学者,为了获取民间的支持,更是提出要将技艺超群的匠人、农人纳入官衙吏员队伍,这更是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那可是贱籍,怎么可以为吏呢?

  内阁首辅杨廷和见状满心无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经世致用有什么不好呢?”他成长之时,其父杨春并未入仕。寒微的出身让杨廷和目睹了底层生民之艰与政治之弊,他自小就以匡扶世道为己任,穷究经世致用之学。也正是因此,他和他的长子杨慎都十分憎恶束书不观、内向求道的空疏学风。【1】而心学的实用性、草根性,正符合了这两父子的观念。他们一面讲学,劝说理学派退一步,另一面去信给王守仁,希望心学能实现自我革新。

  可正如朱厚照所说,王守仁是真名士真学者,他如果真能做到,也就不是他自己了。朱厚照早就在暗中指引心学门徒,希望他们能在与理学的论辩中找到关窍所在,蜕变化蝶。可两年多时间过去了,这群人却始终没有取得质的飞跃。终究是废物,挑不起大梁。朱厚照忧愁之余,也悲哀地意识到,这事的解决终归是要落到月池身上。

  此时的月池,却是真的病了。她的底子早就坏了,就像一棵被蛀空的树,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可她生在山巅之上,又岂能不经风雨。经年累月的劳累和心病,让她又犯了旧疾。

  镇国府中,她拥着被子,睡得昏昏沉沉。此时又是一年春天了,擦得雪亮的铜火盆中,炉火烧得正旺,如同小姑娘羞红的脸。炉火旁的橘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和苦味。朱厚照来到内室,她已经睡得脸颊绯红。大福卧在脚凳上,闻声抬起头,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正盯着他。屋外的春雪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屋内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和炉火的燃烧声,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安详。

  他轻车熟路地坐到床畔,替她拉了拉被子。她的眼睛倏地睁开,透出万千凌厉光彩,看清是他时,又才放松下来。

  朱厚照有些心疼,他抚触着她的鬓发,他道:“在这里,没人敢闯进来。”

  月池蜷成一团:“我知道,只是积习难改而已。”

  积习难改,只四个字,又有谁知道这背后说不尽的心酸和煎熬。

  朱厚照默了默:“我每次去瞧你时,你、你也是这样吗?”看起来神色如常,心里却警惕到极点。这样无形的压力时时刻刻笼罩着你,叫你永远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月池装听不懂,她眼中盛满茫然:“什么?”

  一人一狗同时看着他。朱厚照暗叹一声,他没有追问,而是解下外袍,睡到她身侧。他的体温高,就像一个火炉一样。

  月池依偎在他的怀里,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天上的星辰,海中的白帆,街巷中的烟火,丛林中的猛兽……每个故事都是他精心搜罗来的,每个情节他都说得妙趣横生。她一直静静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可朱厚照就是知道,她并不在意,好像任何事都无法真正引起她的兴趣。她是一个世外人,虽然人在世中,心却永远留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又一次沉默了,他有时真的很想问问她,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以前究竟过得是怎样的生活?权倾天下无法叫称心,锦衣玉食无法叫你舒怀,柔情蜜意也无法叫你开颜。可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咽了下去。这些年,他隐隐有预料,那个答案不是他能承受的,是以连他这样的人,也会选择逃避。相应的,他的权欲更炽,他是那么地相信自己,无上的权柄能开天辟地,也定能治愈他的心上人。她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这这里也很好。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问道:“你的生辰快到了,今年的生辰礼想要些什么?”

  月池闭目养神,她唇边仍噙着淡淡的笑意:“礼物要未知,才有惊喜。”

  朱厚照调笑道:“那要是送得不合李阁老的心意,我岂非是闯了滔天大祸。”

  月池睁开眼看着他:“你就不能送得既合我的心意,又给我一个大惊喜吗?”

  他点头:“那你会欢喜吗?”

  月池微笑:“我每天都很欢喜啊。”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可我总想叫你,更欢喜一些。”

  月池定定望着他,半晌方道:“那就要看你送得对不对了。”

  朱厚照挑挑眉:“有这句话,岂敢不尽心呢。”

  他再次选择了让步,这次他将目光投在扫黄上。最高统治者都决心要营造新世界时,带来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宣宗爷扫黄,目的是整肃官风,只是废除官妓。可正德爷扫黄,于公是为了整肃社会风气、吸纳女工、让李越更好地为他卖力;于私是为了实现对月池的承诺,疗愈她的心病。所以,他做得要彻底得多。

  在北方的布场和南方的丝场大规模建成后,他直接将拆卸妓院,扫除暗娼纳入当年的官员考核标准。底下的官员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些年是怎么了,怎么就和女人的事情杠上了!甚至有人指责是内宫妇人撺掇,把矛头都指向了夏皇后。朱厚照对这种奏本置之不理,他挑了几个扫黄先锋知县,一次性连升两级,赏赐重金。吵闹的声音沉寂了,大家开始夸皇爷嫉恶如仇,不明白没关系,只要能升官,只要能有赏金。别说去捞妓女了,就是把他们家里人送进去也行啊。

  各地开始疯狂内卷,因为考核是依据清除的窝点数和拯救的人数来评判的。真正的妓院扫光了,那就再造新的妓院。真正的妓女救完了,那就找人去冒充妓女。什么奴婢、家生子,干脆一股脑的都塞进去。当然,他们不敢强逼这些女子冒充,李越掌刑部甚严,他虽然近日告病,可底下人也担心捅出篓子,所以一般是威逼利诱女子的父兄,让她们自己家人去逼,即便东窗事发,他们也可以辩驳。

  这招果然管用,被援助的女子果然越来越多,最后达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惊人到连朱厚照这个不了解青楼的人,都觉得不大对劲。他急忙又启动了他的暗访制度,锦衣卫和御史分别下去查探,这一查才查出了大毛病,又急忙去严惩欺上瞒下者,勒令制止。

  杨廷和实在看不下去了,他道:“您的用意虽好,可也需知过犹不及之理。”

  这是在叫他收手,将那条离谱的考核条例剔除出去。朱厚照只能依从,如此才止住了这场假冒之风。

  接下来,青楼女子重获自由,总得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然很快,她们就要重操旧业,甚至过得更惨。他是做过功课的,当然不会疏漏。秦楼楚馆经营多年,也积累许多财富。这些脏钱全部充公,投入生产。妓女全部放足、脱离贱籍、给予报酬、去做女工。全部脱籍,这是真真正正的大手笔。

  很多女子都感激涕零,开始嘲笑她们急急忙忙去给人做婢妾的同伴:“都说了是真正的仁政,她们还不信,非得绞尽脑汁去嫁那些个老东西。那个王员外,我记得肚子都有八个月大了吧!”

  这话说得十分促狭,大家听了都笑起来。然而,待她们到了织场后,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凶狠的嬷嬷拿着长鞭,日日盯着她们劳作,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到了天黑时才能休息。她们的脂粉华服被全部收走,稍微打扮,就又被辱骂为“贱蹄子”、“狗改不了吃屎”、“穿得这骚样子又要去勾引谁”。

  逃出一个狭窄囚笼的女人们,发现她们进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并且这个牢笼还逃不出去,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她们在□□和精神的双重压迫下,走向了两个极端,一部分是极力要逃跑的,边跑边骂:“老娘还不如去赚皮肉钱呢!”,另一部分是真的羞愧至死,她们丢掉所有装饰,蓬头垢面,从早干到晚,连病了也不休息,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们再变干净。累死的人不在少数,当地的官员还为她们建立了贞节牌坊,这又导致了更多妓女累死。

  在以妓女的艰辛和性命为代价,各地布场、织场的产量越来越高。之后,其他民妇也必须要从家里走出来。勒令放足的哭声和强迫缠足的哭声一样大。因为放足之后,这些青壮年女子就必须早上一起出门去镇上干活,晚上才能步履蹒跚地回来。女儿抱着年迈的母亲,年轻的母亲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都是痛哭流涕。

  差役同样责骂她们:“现在有那么多新农具,家里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干活了,你们留在屋里干什么,光想享福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们男人出徭役,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三五年。你们天天都能回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女人们委屈道:“可家务也是我们做的啊!”“还不如关在镇上不回来呢,白天做完工,晚上还要收拾家、伺候人!”

  夭折的婴儿数目剧增,放足后因为过度劳累而伤亡的妇女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因无人看管,死在家里的老人。这个数字之庞大,庞大到作为治农官的男人都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激起民变了!

  几经辗转,外界的消息终于递到了月池手中。她正在病中,刚开始朱厚照是不想旁人用琐事来打扰她,后来是因出了岔子,他自然更要捂得严实。谁也不知道,她看到这些信,知晓这些消息后,是怎样的心情。

  她只是马上叫人把朱厚照找回来,紧接着两人就大吵一架。

  朱厚照显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这只是执行途中出了点小问题。那么广袤的疆土,那么多官吏,一项新政的落地,势必会经历波折,这都只是暂时的牺牲!这是你的生辰礼,我只是想叫你欢喜而已。”

  月池只说了一句话:“可她们过得很不好,死了很多很多人,已经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

  她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这就是你所谓的施惠吗?这真的只是暂时的牺牲吗?”

第404章 偶开天眼觑红尘

  皇上信任她,太后信任她,大臣信任她,百姓更信任她,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的目光锋利如刀, 仿佛要刺进他的心底。朱厚照深吸一口气,他耐着性子解释:“现在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时候, 她们当然会过得苦一些。男子过得不也是这样的日子吗?他们服的徭役更多, 时间更久,路途更远。可你放心, 他们只要能果腹,就不会闹事。”

  月池想到了那些累病而死,却仍不敢逃命的壮丁。她的拳头紧握。

  朱厚照还在继续劝她:“朕已经看在你的份上优待妇人了,她们不必再出卖皮肉,不必依附丈夫而活, 也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这是你的心愿,我在实现你的心愿。”

  他一再强调这点, 更是往她的心上捅刀子。愤怒到极点后,只余麻木。

  她凝注着他,目光仍是那么冷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我的心愿是,让她们过好一点,不是让所有人去平等地做牛马。”所以,别再拿我, 当你冠冕堂皇的借口。

  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他讥诮道:“什么叫过好一点?你总不能让她们白拿好处, 却不为朝廷效力吧。即便是朕同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阿越,我说无数次, 你不能和所有人作对!”

  他已经开始偷换概念, 胡搅蛮缠了。月池质问:“她们不是在卖力, 而是在豁命。除了微薄的报酬和虚无的名头,你究竟又给了什么天大好处?”

  谈及这个,他的理由就更充分了:“我是想给予更多,可时机仍不成熟。女官出宫和蛮女为将,就已引得物议沸腾。人心成见太深,非神兵利器不能打破。而朕,还远未到乾纲独断之时。我们一路走来,你本该比那些人,更能理解我的苦衷。”

  月池目光似乎有了笑意:“所以,解决眼前之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您从这重重束缚中解脱出来,是吗?”

  他读懂她的嘲讽,却并未动怒。他只是握着她的手道:“已经二十三年了。在鞑靼时,你身陷囹圄,音讯全无,寄来的密信,也遭人误读。所有人都劝我,不可发兵。”

  月池垂下眼帘,他忽然苦笑一声:“自然,我也是害怕担忧的,毕竟没人想落到太爷爷那个下场。可我一想到是你,便敢倾举国之力,赌在你身上。”

  “你曾说,性命为棋局,天下为棋盘,可只要是跟我一起,你就敢毫不犹豫地落子。我们有隔阂秘密时,你尚且能如此,可为什么到了我们亲密无间时,你反而在迟疑?”

  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他只能以情来动人,她曾经用在他身上的手段,如今都被一五一十还了回来。

  他眼见她流露出动容之色,继续乘胜追击:“我知你因现状而怀疑,可正因现状不佳,我们才需尽力改变现状。等形势稳定下来,等技术发展更好,庶民享受的好处也会更多。这不也是你坚持的理念吗?”

  她终于抬起头:“这次的事,却让我犹豫,你真的是一个好盟友吗?皇上,别忘了,官逼民反,过犹不及。您该知道,治农官不会无故冒这么大的风险。”

  只有涉及最核心的利益时,才能叫他让步。他也知道轻重:“我会叫他们缓一缓,再加优待。”

  月池这才静下来,朱厚照道:“你看,什么事不能商量,又何必动怒呢?”

  他道:“即便我现在不够好,日后也会变得更好。你是亲眼看着,我一日日变成这样,不是吗?”

  月池长长吐出一口气,她道:“是啊,不信你,我又还能信谁呢?好吧,去挑一个翰林学士来吧。”

  朱厚照一愣,他不解其意。

  月池莞尔:“怎么,礼到门前,反而不想接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他在吃惊之后,却没有多少喜悦。他最终选定了顾鼎臣。执掌文脉的大臣,既要才华横溢,文名极盛,又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想法。什么大义、正道,都该抛到两边去,这样的人最好使,更何况他还曾与李越有隙。

  顾鼎臣是打破头都想不到,这泼天富贵还有轮到他的一天。他因为在北伐前夕,帮助朱厚照解出了张彩的谜题,故而被破格擢升,担任詹事府左谕德。刚升官时,他还是很高兴的。可人就是这样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他还想再升!所以,面对各衙门交办来的编画册、戏本、顺口溜、俗语等任务时,他一直是绞尽脑汁去做,只求再在皇爷面前露一次脸,平步青云。

  果然,他的努力收获了回报。皇爷竟然单独召见他,他压抑下心头的狂喜,来到殿中。谁知,他却在这里,又看到了他曾经得罪过的李越!顾鼎臣如兜头泼了一脑门冷水。

  他只听李越道:“别紧张,顾学士有了解过心学吗?”

  他当然了解过,他是商贾出身,而且身为翰林词臣的他,一早就嗅到了味道,早就想方设法从湛若水、穆孔晖那里拿到了大量一手资料。不管李越怎么问,他都能对答如流。

  李越轻笑一声:“顾学士果然是聪明人。只是‘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贱卖’。他还需再磨砺磨砺,您觉得呢?”

  磨砺什么,他已经磨砺几十年了!顾鼎臣实在按捺不住,朗声道:“还请万岁示下,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皇爷沉吟片刻:“他做事还算勤勉,又曾随朕北伐。别耽搁了,就他吧。”

  这又是有大任务交给他了?!顾鼎臣一时心如擂鼓,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表表忠心,可就在下一刻李越就道:“好吧,那就让他编出一本《心学荟要》来。什么时候编出来,什么时候来见我。”

  这好似一头冷水兜头泼下,可摆明是刁难,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下官领命。”

  他神思恍惚地走出宫阙,越走越快,宽大的袍袖灌满了风,如同鼓起的帆。顾鼎臣像利箭一样射进书房,从此闭门不出,三餐只靠干粮果腹,夜以继日地查阅资料,撰写典籍。他依靠勤勉,由一个商户的婢生子到今日的翰林学士,今天他也会通过勤勉迈上更高的台阶。终于,在十日后,他写出来了。这时的他,哪有过去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