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 第118章

作者:姽婳娘 标签: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刘瑾一面粘胡子,一面啐道:“少装蒜。老子算是明白你葫芦里卖什么药了,要硬夺田产以充军备,可宣府的这群人也不是吃白饭的。他们要存心阻拦,你们一个七品,一个五品,能顶什么用。难怪非拉老子下水,原来是想我当个稻草人去吓雀儿!我就把话撂在这儿,这事儿老子不干!”

  月池一脸痛心地望着他:“老刘,你怎么能说粗话呢?果然是没进过内书堂的人,腹中文墨就是堪忧。”

  张彩的额角一抽,刘瑾的脸涨得通红:“你有文墨,可你干得这叫人事吗?你这是把我和尚质放在火上烤啊。尚质,你说是吧。”

  张彩苦笑两声,他的眼睛像两口古井,目光亦如古井之水一般幽深,他定定地望着月池,一言不发。

  月池仍好脾气笑道:“这怎么能叫在火上烤呢?这叫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想你在宫里的老同僚们……”

  刘瑾想起他们就头大,这他妈才叫进退两难,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把袍子抖得直响,嚷嚷道:“反正老子不干,老子说不干就不干!”

  话音未落,他头上就挨了重重一记暴栗。他吃痛大叫,捂着头看着月池。月池笑得仍然和气,她道:“老子让你干,你就得干。老子这一去,要杀得人何止千百,多你一个也无妨。”

  刘公公瘪瘪嘴:“你杀啊,杀了我算了!没了我,我看你怎么怎么弹压他们。李御史,你也不能把人一下逼上绝路不是。咱们有商有量……”

  月池喝道:“没得商量!我是不好杀你,但是,我可以折磨你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语罢,她就戴上斗笠,抬脚下车。张彩对刘瑾道:“您就听她的吧。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您这样的人,到哪里不是九死一生呢?”

  刘瑾咬牙道:“你懂什么,就算一定得干,那也得多要点保障才行。”

  然而,刘公公这谱没摆多久,就被打脸了。宫中传来消息,夏皇后请旨:“万岁心念边塞,臣妾等深居宫闱,安享荣华,常常自觉不安。我等虽为女流之辈,却也愿效明皇旧事,略尽绵力。”

  明皇是指唐明皇,他在位时曾经命宫女为戍边战士做战袍,其中有一位宫人在战袍中缝入了布条,布条上则写着她所作的诗句。诗曰:“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重结后身缘。”后来,这袍中诗被将士发现,将士禀报主帅,主帅禀报唐明皇。唐明皇见这诗句真挚动人,大为感动,就将这位宫人嫁与了将士。

  夏皇后借此典请旨,实为一语双关,一则是做战袍,二则是请放年长宫人嫁给士卒,享受天伦之乐。这是天大的仁政,宪宗爷在时独宠万贵妃,先帝爷在时独宠张太后,宫中绝大多数宫女都守了几十年的活寡,能有放出去的机会,怎能不心动。

  而对朱厚照来说,他又看不上一群年老色衰的宫人,能用这种办法,办成对他的大业有利之事,他怎么会不答应。然而,饶是聪明如朱厚照,也没想到的,这只是夏皇后第一步棋,她还有后手。过了几日后,夏皇后就再次请旨,言说六局一司办事不力,恳请圣上允准臣妾重新整顿。

  宫廷女官制度由来已久,从周朝时就设女官以赞内政。洪武爷登基之后,在内廷立六局一司,六局分别是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宫,一司是指宫正司。如问起女官的用处为何,大多数人估计一张口就是:“约束嫔妃,管理宫闱。”元朝末年,宫闱中也是乱象频生。嫔妃私通外臣,收受贿赂,乃至于秽乱宫闱。洪武爷的确想选拔知书识礼的女官,导引后妃行事,使她们不要做出违礼之事。

  但是,他们都忘记的是,女官还有分割宦官事权,与之制衡的作用。洪武爷刚登基时,三令五申,不准宦官识字。宦官不认识字,宫中大小事宜自然是交给女官来论处。后来,永乐爷登基待宦官亲善,宣德爷更是在宫中设内书堂,教导宦官识字,宦官这才渐渐壮大,被委以重任。宫里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宦官起来了,女官自然就弱势下去。六局一司的职权被侵夺,最后大多成了有名无实的空架子。

  女官中不是没有出类拔萃之人,只是宦官的靠山是皇帝,女官的靠山却是皇后和太后。有的皇后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整顿宫闱。至于太后,年事已高,谁伺候不是伺候,很多时候也懒得折腾。宦官们早就没把宫女放在眼中,谁知横空出世一个夏皇后。

  英华殿中,婉仪一身素服,不施粉黛,乌油油的鬓发中也只有素白银器。她跪在蒲团之上,面朝佛像,两手合在心窝,双目紧闭,正是在跪经。她年幼时也常跟随母亲去庙中祭拜,可随着年纪渐长,她对这些泥塑木雕越发不信。神佛若真有灵,为何总是好人蒙冤受屈,坏人福寿绵长。与其去求一个没见过的虚无之物,还不如靠自己。

  她心中虽这么想,面上的神色却越发虔诚,口中的《地藏经》念得悦耳动听。她为孝宗皇帝做佛事,几乎是日日都来祭拜,以祝祷先帝安享极乐。这么做一是缓和她和朱厚照的关系,二是博取仁孝之名。对于后妃来说,名声也是重要的政治资本。可是这么久久地跪下去,她的膝盖发青红肿,夜夜都在作痛。

  晚间回坤宁宫时,香蕙一面忍着泪,一面替她热敷。婉仪毫无所觉,她倚着小几,读《昭鉴录》早已入了神。

  沈琼莲在这个时候掀帘入内,她看着这个蒙她教导的女学生,却觉十分心惊。她福身一礼道:“娘娘。”

  婉仪抬起头,她的神态越发稳重,她扬起手道:“沈先生来了,快看座。”

  沈琼莲却禀道:“臣有事启奏,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婉仪一愣,她挥了挥手,宫人们俱退了出去,正欲关好门扉时,沈琼莲却道:“开着便是。”

  在宫里,与其紧闭门窗防偷听,还不如大打开来得安全。沈琼莲低声道:“娘娘究竟意欲何为?”

  婉仪眸光一闪道:“我不知先生是什么意思。”

  沈琼莲道:“您知道。难道您真要为不值当的人或事赔上全家的性命吗?”

  婉仪沉声道:“先生未免太危言耸听了”

  沈琼莲觉得她完全被情爱蒙蔽了心智,她问道:“是不是他带信求您相助?”

  婉仪摇摇头:“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心甘情愿。”

  沈琼莲都被气笑了:“你才和他见过几面?他只怕连你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些傻话。”

  婉仪静静地望着沈琼莲,她道:“三面。”

  沈琼莲一愣:“什么?”

  婉仪偏过头,她手持书卷,娴静优雅,眼中波光如水一般柔和。她轻声道:“就见过三面。第一面是江南,他先说‘抱歉。在下无能为力。’可紧接着,他立马就拉住我,急道,‘走,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第二面是在宫后苑,他说得是‘拿披风来,立刻送夏小姐回寿昌宫的住所去……我没事。’”

  沈琼莲已然听得脸色煞白,她急急掩住婉仪的口,道:“别说了!”

  婉仪淡淡一笑:“您别怕,只有最后一句了,他说得是‘还请娘娘在此享用……’”

  其实说到底,只有三面之缘,五句闲谈罢了。

第218章 缠绵思尽抽残茧

  她又马不停蹄地去抄第二家。

  她说得如此顺畅, 如此熟稔,就连语气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沈琼莲甚至能够想象,她在无数个寒夜中, 是怎样一遍遍回忆短暂的会面, 一次次将这寥寥数语在心头翻来覆去地研磨。

  沈琼莲年纪轻轻就入了宫,并不曾尝过情爱的滋味。比起托身于男子, 她宁愿老死于书香笔墨之中。她是非常理智的人,否则也不能在宫中安稳活到今日。

  眼见婉仪已是“病入膏肓”,她思索片刻,又换了一个方向来劝说:“您帮不了他。宫中的大铛多得是历事三朝的能人,您和您手下的一众弱女, 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婉仪喃喃道:“我可以慢慢来。”

  沈琼莲不解,她压低声音道:“可那人……他怕是……”他等不到那一天, 他已经命在旦夕了。

  婉仪霍然抬眼,她一向是温和娴静的,自小的教养,宫廷的礼仪,早就将她的性子磨得平滑如镜,沈琼莲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火焰从她的魂魄深处而起, 包裹着玉石的石块终于裂开,露出了其中光润的玉质。

  她的声音已然嘶哑:“他活着, 我帮他。即便不成大事,至少能送战袍。他死了……我为他保全家人,为他平反昭雪。我做皇后时不行, 可我总会当太后, 做太后时不行, 我就熬到做太皇太后。儿子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去教孙子。我还年轻,我也不笨,只要我好好学,竭尽全力去做……”

  沈琼莲大为震撼,情深如此,不存怨恨,不求回报,只是一心一意地付出,连她都不由为之打动。可震撼之余,她还是不得不点醒婉仪:“可大铛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轻则向圣上进谗言,重则引荐美人将您取而代之。那时,您又该何去何从。侯爷和夫人待您如珠如宝,您打算就这么回报父母之恩吗?”

  “正是因为挂念父母之恩,我才不得不这么做。”婉仪叹道,“我不光是为他,也为自己。皇上正当壮年,我却不得他喜欢。若他有了心爱之人,我难保不会步上静慈仙师的后尘。”静慈仙师是宣宗的胡皇后被废之后的法号。宣宗宠爱孙贵妃,为此废后。

  婉仪轻声道:“我既然不得万岁喜爱,那么至少得有用,才能保住我如今的地位。先生不是也说过,在这宫里,只有有用之人才能活吗?我整顿内宫,是在为万岁办事。您说过,朝政最重要的就是制衡,外朝是宦官、文臣和武将相互制衡,可内廷中宦官和锦衣卫在捞钱上却是沆瀣一气。

  他们还需一个压制者。女官比太监还要低微,圣上一定能放心大胆地用。我既然有用,圣上又岂会废黜我。我后位稳固,父母族人才能安然。”

  沈琼莲已是目瞪口呆,她同时教导皇后和贞筠,贞筠性情开朗,总是会与她交流想法,可皇后性情内敛,即便她们相处的时间更长,可其实多是她在说,皇后在听。她若不是心细入微,发觉皇后在每每听到李越消息后就难以安眠的真相,也来不及在上次皇上生病时点醒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这么多话,而沈琼莲也是直到此时才看到她心中的丘壑。

  沈琼莲已然无话可说了,她定定看着婉仪:“娘娘既然心意已决,臣也就不多嘴了。”

  她欲告退,婉仪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她恳切道:“先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沈琼莲眸光一沉,她沉声道:“此事牵连太大,臣决计不敢泄露,还请娘娘放臣一马……”

  婉仪想到沈琼莲当时给她说得斑鸠和鹏鸟的故事,不由莞尔:“斑鸠空有智慧,却无翱翔的天地,是以只能郁郁而终。可如今,狂飙接天而起,正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时候,斑鸠为何又胆怯了呢?”

  沈琼莲如遭重击,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婉仪,婉仪的手指微微发颤,掌心也有些湿润。她与她对视良久,同样清澈的目光交汇到了一处,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窗口的夜来香慢慢舒展开花瓣,沁出满室的幽香。

  而在宣府,月池回到宣府的第二日,就下令将宣府所辖的各州、卫、所、堡中所有的军匠全部召来。这就比刘公公在镇里折腾手笔要大多了。她下了严令,命各级将官派人将军匠及铸造器具护送速至,将将三日左右近处的军匠就到了,只有一些偏远卫所的人还在路上。

  军匠数目太多,黑压压跪了一地。月池立在庭院中:“本官叫你们来,就是为了造一批好家伙。”

  军器局由大使和副使并诸管事统辖,说到底都是文官。大使名叫阳孝,听到月池如是说来,立马躬身道:“下官一定认真督办,务必让御史满意。”

  月池道:“你有心了。只是,满不满意不是本官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造兵器的匠人,用兵器的将士,关键还得他们说行才行。”

  阳孝一愣,他忙躬身道:“是。下官静听御史教诲。”

  月池微微阖首:“你们都是此地的老匠人了,远程作战用什么武器最佳,你们心里想必都有数。如此,不如给本官说说。如能提出有益之策,本官都有赏。”

  众人面面相觑,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匠道:“回禀御史,要是打远战,当然是火器最好。”

  这个月池何尝不知,这几十年里明军哪次击退蒙古骑兵不是靠火药。只是明廷出于居重驭轻和技术保密考虑,对于九边火器制造的约束极强,边军没有中央的特批,不可擅自制造火器,连火器的维修都受到限制,还有制造火器专用的硫磺,也是朝廷专卖。

  要走程序弄下特批和大量硫磺,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拿到原料后要找出技艺高超的匠人,造出枪械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朱厚照摆明是不会管了,而她是既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敢冒风险去走私,为今之计,就只能在冷兵器上用心。

  她道:“来不及了,可有能快捷造出的武器?”

  老匠沉吟片刻道:“回禀御史,或可试试梨花枪。”

  月池恍惚间听过这个名词,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问道:“何为梨花枪?”

  老匠拿起一杆长枪,一面比划,一面给月池说明。他指着枪上的长缨道:“御史请看,梨花枪就是在这儿放上一喷火筒,火筒里放上药剂,主要是柳炭、硫磺、砒霜、铁滓、磁末等物混杂而成,在战前点燃,一下掷出去或刺出去,敌军不被刺伤炸伤,也会被毒烟毒倒,可说是百发百中。”

  月池听得眼睛发亮,她想起来了,此物在宋史中就有记载,名将李全依靠梨花枪屡战屡胜,号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她太小瞧古人的智慧,这还是在几百年前,居然有将冷热武器和生化药剂良好结合的兵器。她问道:“那喷火筒炸了之后呢,这不会只能用一次吧?”

  老匠摇头如拨浪鼓:“那当然不是。将士身上可以携带多个喷火筒,一个炸了,还能现绑另一个啊。要是喷火筒都用光了,这还能当继续当长枪用。”

  阳孝在一旁帮腔道:“长枪是原本就有的,要造的话只需做好喷火筒,再改装就是了。”

  老匠道:“正是,老爷您可真是懂行。这就要快得多。只是,虽用得少些,但还是缺不了硫磺。”

  月池敛眉,这意味着还是不能大规模制造。先进的科技生生被体制压得出不了头……她缓缓道:“可否尽量少用,或用其他物什点燃,只做成毒气梨花枪?”

  老匠犹豫道:“小人一定尽力而为,但不一定能……”

  月池道:“只要尔等竭尽全力,没有功劳,本官也会记得你们的苦劳。赏他二钱银子。”

  军匠时时承担劳役,家境苦寒,朝廷的月俸也是微薄得可怜,老爷们不克扣他们就是好的了,哪还想过有说几句话就得赏钱的好事,还是整整二钱。他们当下是惊喜交织,叽叽喳喳一片。那老匠捧着银子,更是喜得胡须乱颤,他磕头道:“小人一定好好为御史做工,小人一定卖死力气干活!”

  月池道:“起来吧,这都是你应得的。”

  有这么一个好榜样在,其他人当然越发卖力,他们都壮着胆子嚷嚷:“老爷,老爷!小人也有办法献。”“老爷,小的觉得可以造诸葛连弩。”“小的觉得可改造绊马索,多用锐物,可以防止骑兵来。”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月池摆摆手道:“一个个说,慢慢来。来人,来一一记清楚。”

  阳孝算是弄明白这位上官的心思了,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好歹在军器局干了这么些年,当然比月池要懂行得多,他专门来挑这些军匠表述的疏漏之处,还时不时给月池解说,让月池能够了解得更透彻明白。

  一群人说完之后,月池心中也大概有数了,热兵器方面,枪炮是造不了了,但是如有火药,突袭可以造蒺藜雷、陶雷、瓷雷等武器,类似于手榴弹,杀伤性极强。近战也用梨花枪。冷兵器方面,远攻可以用诸葛连弩,一次可以发射十支铁箭,近攻就是刀枪剑戟。火药的数目毕竟有限,如今只能两手都抓,两手都硬。

  她将匠人分成两拨,一是研发组,一是实干组,适才开口说话,颇有想法者发给银两,去做热武器改造和研发。表现平平者,就去造冷兵器。

  月池对后者道:“士卒们常用什么样的刀兵,什么样长度、重量、锋锐的家伙杀伤力最强,你们心里都该有一个大致估计。你们现造或改造武器,交由士卒挑选。哪一家的物件被选中,同样有赏。选中你们的人越多,赏赐还会加厚。”

  那些说不出话的匠人本来心里正七上八下,没想到还有拿到赏赐的机会,心里也不由一松,生出欢喜来。

  月池拍了拍桌子,现场陡然一静,她道:“别高兴得太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三日后,我就要看到东西。我会将物件混在一起,交由将士选择。谁的物件要是被弃之不用,那就得被撵回去吃瓜落。谁要是动歪心,弄虚作假,还要杖责八十,绝不姑息。”

  匠人们一肃,俱磕头应是。为着重赏,他们连歇都不愿歇,实干组当天下午就热火朝天地搭好炉子,开始干活。军匠的手艺是代代相传,他们常年铸造,手艺非同一般,甚至还有“万全军匠”的美誉。这样用心干活,又有足够的原料供给,造出的军械自然不会差。

  月池命锦衣卫将军械分门别类,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做好标记,又召朱振供她调动的士卒、以及部分游兵和骑兵前来选择。这些士卒来时是一脸茫然,还以为是又有活要他们干,谁知来了之后,竟然是挑东西。吴三也在这群人中,他看到面前有六个大桌,分别放得是刀、枪、剑、戟、短刀和战甲。张郎中让他们尽管去试,拣出好的,得说出哪里好,若能提出改进之处,还有赏赐。

  吴三觉得十分稀奇,他这儿去摸摸,那儿去挑挑,最后磨了半晌,挑了短刀和两杆长枪,走到师爷面前,留着三角胡的师爷将丝线的颜色记下来,吊着嗓子问他:“你觉得好在哪儿?”

  吴三期期艾艾道:“这短刀好放。”他手中短刀的刀鞘上被做了背带,可以稳稳当当地穿过腰带,挂在腰间。

  他又道:“这长枪的枪杆最轻,拿起来顺手。这九曲枪……恩,头够长,扎得深。”

  对大多数普通士卒来说,他们都和吴三一样,说不出具体有哪些好处,只能从效果上来说。不过这也够了,要达到现代化精细武器制造绝无可能。月池只能让他们尽可能挑选出最好的,然后由这些武器的制造者一齐商议制定标准和铸造办法。

  然而,到了一起商量的环节,无论是研发组还是实干组都出了纰漏。华夏的手工业历来都是家庭农场的附庸,大家习惯单干,却不习惯合作。并且,手艺好的匠人将手艺的机密看得很重,他们不会想通过交流更进一步,只会担心别人偷了他吃饭的本事。

  月池只能拿钱砸人,拿脱籍来诱惑人。她道:“你们藏这些私有何用?藏得再好,还不是祖祖辈辈,吃不饱穿不暖。不若坦诚爽快些,谁教得徒弟越多、越好,我非但给赏钱,还替他想法子脱军户之籍。”

  军户生来就矮人一等,负担重,收益微薄,还受人鄙视。能脱军户户籍,成为普通百姓,是这些人梦寐以求之事。月池先前允诺的银两一文不少,也在这些人心中建立了初步信任。更何况,他们也心知肚明,要是死撑着不说,下场估计就是八十板子了,还是甭和老爷硬顶,给脸不要脸,最后很有可能是整张面皮都被人揭下来。

  众人齐心协力,议出了章程来,由军器局大使亲自笔录成文。月池满意道:“之后军器局所有的武器,都依这个标准来。差一分差一厘,都不行。但如有人提出改进之法,如证实确实有用,亦重重有赏。”